那日威胁林九冲后， 青柳城陆陆续续来了好多江湖人。

    一开始重明还战战兢兢，以为林九冲是个大人物，组团前来报仇。

    没成想， 竟是青柳城要开武林大会。

    最近一段日子， 城中心那块格外热闹。

    连带着他们这条不知名的巷， 也多了些人气。

    任由对重明的慌张很不理解，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一群凡人罢了， 来的再多不够你一顿。”

    重明长叹一口气，“你不懂，年纪大了，上了岁数之后， 格外不想和人结仇。要是年轻个一两千岁，我自是不在乎和人架。可天道规则在那摆着，我又不能杀人。一场注定不会赢的架， 无聊透顶。”

    任由不信， “我看你平时冲的挺欢啊。”

    重明：“……都是李道逼我。”

    帅锅甩的倒是快。

    李道没好气，“我可没逼你， 每次你都美滋滋乐颠颠去的。”

    “主动的。”言毕， 不忘补充强调一句。

    “差别大了，”重明大刺刺坐下，开口道：“听你吩咐架，你在上头顶着。要是有人找上门， 你把锅往我头上一扣，完了，天庭那头得我去解释。”

    任由：该他胆子大呢？还是胆子呢？

    不该惹事的时候，事情一件一件招来， 没完没了。不想他怕事的时候吧，偏他开始杞人忧天怂了。

    古古怪怪一只鸟。

    “对了，今儿个不好出门玩耍的？怎么还不见你们有动静？”任由道。

    李道从她躺椅上直接起身，“早吩咐重明去办了，放心吧。”

    “把你篮子挎上，走了。”

    “重明，叫你找车，找好没？”李道问他。

    重明不耐烦，“找好了找好了，罗里吧嗦的，老太婆叽叽歪歪惹人烦……”

    任由转头问正在擦桌子的朱雀，“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玩？”

    他还挺期待的呢。

    朱雀顿了一下，坚定道：“不去。”

    李道交给重明全权安排的出行，出去会把他活活气死。

    一旁李道歪头话，“别喊他了，朱雀喜欢清静，和我们这几个闲人不一样。”

    重明在边上信誓旦旦给大家伙保证，“为了满足李道的要求，绝对非常接地气，那些最普通的凡人是怎样，我们就怎样，一点不带突兀的。”

    “保管混迹在人堆里，你就是妥妥的一个凡人。”

    闻言，朱雀更认为拒绝他们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每当重明自我感觉良好之时，一般都会让人气的吐血。

    认识重明几千年，他太懂重明清奇的脑回路了。

    果不其然，当一行三人被团团拥挤在牛车上时，李道的脸阴的几乎能滴出水。

    她面色漆黑给重明传音，并没有避讳任由，“这就是你的接地气。”

    何止接地气啊，直接让她接地府算了。

    重明看了看周围，想动动身子，被挤的根本动弹不得。

    一辆不大的牛车上满满塞了十来个人，边角缝都不放过，能多容纳一只脚算一只脚。

    李道隔壁坐了个正在啃红薯的老太太，吃完直接黏糊糊的手往车边一抹，准确无误地抹到了李道裙摆。

    刚才有个中年男人大喊撒尿，让赶车的师傅等等他。

    任由亲眼见他下车撒完尿后也不洗手，刚拿过那啥的，又坐回来了。

    对了，抓住边沿以防掉下去的时候，不巧，抓住了任由的袖子。

    任由恨不得当场断袖！

    重明非常理直气壮，“你的，要和寻常百姓一样，大家都这么出行。”

    李道，“你让我一点玩耍的心思都没了！”

    关注点全在她旁边的人上！

    “哐当，哐当。”

    牛车路过地上一个坑，癫了一个屁股蹲，差点把尾椎骨震脱。

    她一路上，弯腰驼背，姿态扭曲。扭曲就算了，关键忒娘的，还得保持扭曲的状态，因为就那么点缝缝，总得想法子把自己塞进去。

    蓦地，李道感觉背后一凉。

    她深呼吸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微崩溃，给任由传音，“看看，后头到底怎么了？”

    任由浑身僵直不动，只艰难转了转脑袋，眼珠子斜的差点没掉下来，“没多大事，菜篮子漏水，灌到你衣裳上。”

    李道脑门突突直跳，极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别生气，不生气。

    只要不是孩撒尿到你身上，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就是一点水吗？

    谁还没过过苦日子？当年仗，泥浆里滚都不带怕的，一点菜水算什么？

    算什么？！

    她咬紧牙关，咬牙切齿对自己道。

    我去你娘的一点水！

    下一刻，重明被她一巴掌拍下了牛车。

    滚下去时，正好摔进沟里。

    牛车瞬间乱起来。

    “有人滚下去了，快停车！”

    “大冷天的快救人！”

    “快停车！凉水一泡病了就完了！”

    而后有人开始指责李道。

    “姑娘你怎么回事？好好坐着，还把人推沟里了。”

    “就是，也不当心些，咱都是穷人家，冻着了吃一副药，得花多少闲钱？”

    “穷人身体就是本钱，大冬天叫人摔沟里，这不是害人吗？”

    李道面不改色心不跳，吸了吸鼻子，脸色被风吹的冰凉发红。

    “不心的。”

    “他身强体壮，没事儿。”

    啃红薯的老太太立刻横眉竖眼指责她，“怎么没事儿？他湿淋淋上车，不把我们也弄湿了？你这姑娘……”

    李道气的脑袋嗡嗡作响，只能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纷飞。

    她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内，天机阁阁主柳客青嘴角含笑，看着牛车上的闹剧。

    他身边有一婢女，生的妩媚动人，见之，令人销魂蚀骨，心醉神迷。

    只听她操着软绵绵的口音笑话道：“阁主，也不知那群莽夫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草，居然把武林大会开在一个未开化的地方。”

    “看前头那群村妇吵吵闹闹，真是笑话。”

    天机阁知天下事，阁主柳客青更是高深莫测之人。

    他声音柔婉，又自带几分阴郁。衣着虽华丽，却给人一股子阴沉之感。举手投足优雅动人，行为举止间，不自觉又带了点勾人的气场。看着像个倌。

    柳客青漫不经心道，“醉心，你错了。青柳城是东南最富庶的城池之一，离渡口又近，航运发达，往来商船不绝。这是个顶顶的好地方。”

    醉心娇嗔一声，“哪里好了？”

    她吃味的朝李道脸上看了一眼，“您还不是见着那姑娘好看，这才的好话。”

    气鼓鼓的下巴圆润乖巧，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柳客青笑，“醉心，再美再美，也不过是皮囊罢了。”

    “那般气度，可不是长在乡野之人该有的。”

    他扫了李道一眼，垂下眸子，忽然道：“不如请她来我们车上坐，地方宽敞，多一个人倒也无妨。”

    醉心虽不满，却不敢忤逆她的主人，只好招呼道：“唉，那个女的。”

    娇糯的声音一出，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道看看四周，确定来人视线对着她，在和她话。

    她一挑眉，下巴微抬，“有事？”

    醉心给她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我家主人请你上来坐。”

    “省的挤的慌。”凑近看那辆牛车，挤的她眼睛都难受。

    李道也不客气，当即起身跳了过去。

    过去不忘得寸进尺，“能把我家里人带上不？反正你马车宽敞，再多坐两人也无妨。”

    柳客青眉眼魅惑，自带风流婉转的味道，轻声同意，“带上吧。”

    重明和任由爬上车后，还偷偷咬耳朵，“长得好看就是好，还能蹭到马车坐。”

    任由无语，提醒他，“但凡你正常点，咱也不是用不起马车。”

    重明：“此言差矣，自己雇车，和别人请坐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宾至如归，被人爱护。”

    任由：“……一般，我们习惯称之为寄人篱下。”

    路途不长，很快便到终点。

    李道一行三人下了车，知道他们目的地在城里，也就不再扰。

    “去到城中，改日有机会请你吃饭。”李道随口许诺，完就走。

    本以为是笔糊涂账，不想，被柳客青叫住了脚。

    “姑娘，不知该到何处寻我这顿饭？”

    李道一愣，旋即道：“神仙客栈，青柳城的人都知道，一问便可。”

    重明神色古怪的站在后头，欲言又止，憋的难受。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方道：“李道，他这是……啧……又有人看上你了？”

    李道浑然不放在心上，“看上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多这一个。”

    “你把客栈名字告诉他，不怕他找上门？”

    “找就找呗，客栈开门做生意，广结善缘。”

    “我怕你撞上一朵烂桃花。”

    “我不会有桃花债，”李道把袖子卷起来，“他也不是傻子，我不曾刻意隐瞒气息，正常人都看不上我。”

    争权夺势之人，从不把女人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