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临水关开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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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广厦见到江踏月的那一眼, 手中的书卷掉在地上,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光在那一刻静止, 开始回溯到他们互相深爱的那段岁月。

    温广厦喉咙发苦发干, 张了张嘴巴, 好似千言万语将要诉, 话到嘴边,又全部吞了回去。

    他们之间, 隔着四十年。

    四十年,一个人半生的岁月,足够把过去的所有通通磨灭。时间太长,湮灭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清风吹动落在地上的书卷,掀起沙沙的响声,温广厦才找回他的声音。

    “你来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因为他再也不知自己该什么。

    他不再青春年少, 岁月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痕迹。皱眉爬上眉梢眼角,皮肉松垮耷拉, 年迈的血肉支撑不住皮肤, 只剩骨架还在撑起他的外形。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没有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不过是被生活磨平了锐气的普通老人。

    而江踏月,一如初见的模样。

    “原来, 这便是你我分别的原因。”温广厦慢慢感叹,语气心酸。

    江踏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从年迈的躯体上找到一点记忆中的影子。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眼底没了光。

    她淡笑着否定, “不是,我也会老,也会死。只不过孤身一人,我想死的漂漂亮亮的,哪怕会死的早一点也无妨。你该知道,我会离开你,是因为你的母亲。”

    温广厦摇头,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看淡一切。对年少时的任性只感到不理解。

    “踏月,没有一个人,可以丢弃自己的母亲。我母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我又怎能因为妻子而将她遗弃?这对任何人来,都是一个无理取闹的要求。”

    往事种种,江踏月早已不想深究,错过就是错过,的再多,也是无用。

    “还记得我离开时,你对我过的话么?你,你会应我一个要求。”

    她语气冰冷,像是一个讨债鬼找上门。

    温广厦点头,“我过,我欠了你四十年。”

    江踏月神情冷淡,“你欠了我一个要求,但没有欠我四十年。我的年岁都是我的,与你无关。”

    “现下只一件事,你能为我做到。”

    “什么?”温广厦问。

    江踏月答,“开临水关,让李九乘的兵马进来。”

    温广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无奈道,“你为何要插手此事?我是朝廷的人,怎能放乱臣贼子直入京都?”

    江踏月笑的冰凉,“这世上哪里来的乱臣贼子?谁又敢自己是正统?乱了上百年的天下,哪处没有帝王?你的王是谁?你守护谁的京都?你守着哪方百姓?”

    “李九乘好歹算个良善的君王,你的王,莫非是坐在王城里,大力搜刮民脂民膏,醉生梦死的那个?”

    “温广厦,你愚孝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愚忠不成?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没做到任何一点!你建造不出广厦,更无法治理你州府内的百姓。天下穷的够久了,既然有人愿意站出来把它带回正道,你为什么、凭什么不支持?”

    她了解温广厦,这样一番话,足够让他内心动摇,让他反思自己。

    临水关,他一定会开。

    完,江踏月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一贯是个干脆果决的人,无论的放弃温广厦,还是放弃江家。

    从不回头。

    散场就该散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牵扯不休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温广厦仿佛做了一场梦,他看到江踏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独坐良久,才开始细细沉思江踏月的话。

    决定做的不难,他要开临水关,放李九乘的军马进关,长驱直入,直指京都。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温广厦的夫人安裳凝耳朵里,刚听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下人们在笑,直到她和守将确定,温广厦已做好决断。

    她绝不同意开临水关,京都里住着她的娘家人,一旦开关,大军进入,她京都里的家人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还有更让她担心的一点,就是温广厦心里的那个女人。

    安裳凝冲到温广厦的跟前,质问他,“为何要开临水关?”

    温广厦头都没抬,“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一后宅妇人,问这作甚?”

    安裳凝冷笑,“我为何不能问?京都里住着我的娘家,临水关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配知晓吗?!”

    温广厦连字的手没停,“顺应天下大势开关罢了,你当真以为临水关能守多久?”

    安裳凝抽走他的笔,对他怒目而视,“临水关易守难攻,你若不开关,李九乘又拿你有什么办法?到底,你就是为了私心开关卡,置我们所有人于不顾。”

    被夺走毛笔的温广厦皱皱眉头,脸上划过一丝不耐,“李九乘总归要破关而入,我们早早开关,也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莫非真得和他不死不休,同归于尽才可?京都不会支援我们任何兵马,倒不如给李九乘卖个好处。守着这个要命的地方,还指望占到便宜不成?”

    安裳凝将笔扔到地上,玉制的毛笔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在发什么疯?”温广厦不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安裳凝开始大喊大叫,当真如个疯婆子。

    “你是为了那个人对不对?就是为了她,开的临水关!”

    “你的书房里藏着那个女人的画像,日日看,夜夜看,温广厦,我自认对你尽心尽力,可你却如此对我!一个离开你四十年的女人回来,马上把我们母子三人抛之脑后,只为博她欢心。温广厦,你枉为人父!”

    “闭嘴!”温广厦呵斥道。

    安裳凝神色癫狂,看温广厦的眼神里充满怨念,“昨天她来找你,今天你就巴巴的把临水关送了出去。温广厦,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书房里藏了一个人!”

    她把心思藏了一辈子,只当温广厦心里的那个女人是个死的。可昨天,那个女人活生生的来到她的家,让她的丈夫做出对她的家不利的事,她怎能容忍?!

    安裳凝委屈了四十年,好似要在今天彻底宣泄出来。

    “我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温怀,一个叫温念,怀的是谁?念的又是谁?我才是你的妻子,我就在你身边!”

    “你该念想的人是我才对!我的夫君与我同床异梦一辈子,我都忍下来了,我告诉自己,只要待在你身边的是我,一个不在的人,我和她计较什么?这么多的委屈,我通通一个人忍了。可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一回来就要害我全家,让我怎么继续忍?!温广厦,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忍!”安裳凝红着眼睛冲温广厦大喊,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温广厦摇头,颓然无力道,“夫人,我已年过六旬,和踏月已经不可能了。”

    闻言,安裳凝疯的更厉害,“踏月,你现在还叫她踏月。我和你相敬如宾一辈子,她凭什么和你亲近?!温广厦,你告诉我,我哪儿对不起你?!哪儿配不上你?!”

    “我的父亲让你平步青云,我帮你料理后宅,帮你侍奉老母。我让你能当个甩手掌柜,让你心无旁骛的去求你的功业。温广厦,如果是那个女人,她能做到吗?!”

    温广厦不知该如何解开安裳凝心中的魔咒,只是摇头叹息,实话实,“她做不到。她从来不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可我能如何?夫人,我在能爱人的时候遇见了踏月,一辈子的遗憾都在她那里,你让我放下,我能放吗?”

    “我感激你为我料理家事,可我也想过,若是踏月,我的家该是如何?寻常人家的夫妻吵吵闹闹的过一辈子,也许,便是那样。”

    他目光遥远,似是向往,似是遗憾,让安裳凝的心,凉了个彻底。

    她半哭半笑,哭的声嘶力竭,笑的饱含讥讽,“我的一辈子,就那么不值得。”

    安裳凝一步一步,退了出去,目光凶狠,警告他,“你会后悔的,温广厦。世上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如你所愿。”

    温广厦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是开临水关一事,居然受到了层层阻碍。

    他知道是安裳凝做的手脚,出于愧疚,一个字都不敢。

    临水关外的李九乘从垂鱼和紫尾口中听到了完整的故事,还感叹了一句,“不曾想竟是这么一个故事……”

    紫尾撇撇嘴,“先别感叹了,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安裳凝那个疯女人开临水关吧。住在河边上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是你的兵,天天堵在门口,总不能光捞鱼吃,不吃饭。”

    李九乘朗声一笑,“不紧,若只是为了江姑娘的事,给安夫人清楚便可。并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得要麻烦你们,把我带到江夫人面前,让我把事情给她听。”

    垂鱼挑眉,“你算什么?江踏月可从来没告诉你,不想和温广厦再续前缘。”

    李九乘被回怼的无话可,讷讷道,“江姑娘年轻貌美,怎么着也犯不上为一个老头子搭上后半辈子……”

    垂鱼“切”了一声,道,“那个老女人只是看着年轻貌美,和温广厦一样老的满脸褶子了。老来伴老来伴,正好到老做个伴,那位安夫人啊,离一纸休书不远了。”

    “莫要胡言乱语。”李九乘斥责他。

    垂鱼把李九乘带到安裳凝面前,安裳凝吓了一跳。

    介绍完自己后,安裳凝冷哼道,“我不会开临水关,你别痴心妄想了。”

    李九乘左右,干了嘴巴,也没能动安裳凝。

    直到最后,祭出杀手锏,对她意味深长的保证道,“夫人,您所担心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

    安裳凝扬眉,“哦?那你倒是,我担心的是哪几件事?”

    李九乘微微一笑,“您所担心不过三件事:第一,临水关;第二,京都安家;第三,江踏月。”

    安裳凝终于变了脸色。

    李九乘郑重保证,“临水关依旧是温大人所辖,这一点在下可以保证。如京都之后,安家不会变动。而江踏月……夫人且放心,不会有任何意外。”

    二人低语,想要避开垂鱼。

    偏偏他是妖精,把二人的密谈听的清清楚楚。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细思极恐,让他不由手脚冰凉。

    临水关开的那一刻,李九乘看见藏在人群里的安夫人,一字一句对他些什么。

    她的眼底充满算计于阴狠,嘴巴一张一合。

    她在提醒李九乘,不要忘记答应过她的事。

    唯有死人,才不会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