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物 你不喜欢我睡你旁边?

A+A-

    陈戈峰扫了一眼放在她床下的那块的砖头。

    出乎何娣的意料, 他目光清静,事不关己地放了拐杖,慢慢坐回床, 后脑靠着墙面,唇线绷直,巍然不动看着电视机的方向,一点儿不斜视到她。

    既然他毫不在意。

    何娣的思绪自然也该就从砖头事件上拉回正常。

    她假装不在意地飘忽着视线,摸摸头发,摸摸耳朵, 摆回头,微空的眼睛看着电视机柜上的一盆仙人掌。

    她在默不作声地消化着,他已经回来了, 并且坐在她身旁的床上,这件事。

    她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良久…更久…

    果然。

    “陈戈峰,你昨天明明不嫌弃我的。”她抿了抿干燥的唇, 还是没法假装无事,便把堵在心口的话了出来。

    “你怎么跟我们村的李大爷一样, 每次嘴上, 有空一定来我们家玩,给你做好吃的。我真去了, 他就老, 改天改天, 今天忙。”

    “表面一套, 内里一套的。”

    憋闷的心情随着话语内容节节攀升。

    她斜瞅过去,看着他。

    她脸上的表情很像朋友之间有误会,冷战多时, 眼看将要崩盘,而她力挽狂澜,生拉硬拽也要拖着他解释明白,挽回这段关系。

    陈戈峰余光睨着她坚定的眼睛。心头蹿起一种名为不解的情绪。

    他于她不过只是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有必要这样吗?

    何娣:“你字回我,快点。”

    陈戈峰收回视线,呼了一口气,摸出手机。

    【回什么?】

    何娣:“你就回,为什么昨天你亲口不嫌弃我,今天看见我搬过来又一脸不高兴,转身就走。原因是什么。”

    他手没动。

    要原因,大概就是,他并不嫌弃她的存在,反正距离远见得少,不接触就无事。

    但如果这存在隔得太近,要不嫌弃,那就是违心话了。

    毕竟何娣总惹麻烦。

    上次在医院偏门那里算一次,直播又算一次。

    偏偏又都让他瞅见了,都不是闹。

    他想当没看见,不管闲事,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又心里堵得发慌。

    只能管,管了又怕她知道,露出一脸“呦,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表情。

    让人头皮发麻,招架不来。

    何娣催促:“喂,我的原因呢?”

    陈戈峰微拧眉头:【不知道。】

    何娣停了一下,问了个更直截了当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睡你旁边?”

    “………”这什么鬼问题。

    何娣少见地冷着一张脸,盯着他:“你要不喜欢,我明天跟护士,再换一个病房,稀罕。”

    还热脸贴冷屁股,鬼的。

    这么明目张胆的被嫌弃了,还能忍?

    她完,紧咬着唇内侧的软肉,抱着手臂,保持着放完狠话后的沉默。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老旧灯管因电压不稳而发出的暗鸣,和走廊内偶尔路过的病人的脚步声。

    夏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夜空星星稀少,缀连似疏网。

    就在何娣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去找陶亿护士要换病房。

    手机突然振动了下,她撤下手,漫不经心滑开消息。

    【抱歉。】

    她低下眼,看到内容,慢慢蹙起眉毛。余光瞥了他一眼。

    抱什么歉?

    …是抱歉客套话糊弄了她,还是抱歉要麻烦她再换新病房了…

    何娣不想跟他直接话,只用微信回复他。

    【抱歉什么?】

    过了片刻。

    【你有点吵,我是嫌弃。】

    何娣直接被他这句逼到绝路后的实话给整笑了。

    原来不是“麻烦你要换个病房了,抱歉。”

    而是:“抱歉,我她妈就是很嫌弃你,以前不嫌弃是给你面子。”

    真就不装了呗。

    何娣不着痕迹收敛笑容,端起一张脸很严肃地用口应答:“哦。”

    她眸光再看过来,眼瞳里的寒冰早已经解冻。眼尾微微下弯,卧蚕鼓起,又恢复那张吊儿郎当的没心没肺表情。

    她语气变得活泛,与他着商量:“行,那我尽量少话好吧。大家毕竟是共处在一个房间里,有什么问题什么结,像这样直接出来就好了啊,可以改的我一定改。”

    “别憋着不,然后一脸死相。”

    一脸死相…

    一脸死相…

    一脸死相…

    何娣完,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用词的不妥。她男生朋友多,而且基本个个关系都铁。

    平常聊天不用点带劲儿的词汇,都没法准确表达那个意思。

    空气安静下来许久。

    她手里的手机一直都没有震动。

    虽然她刚刚没有提问,但何娣觉得那样一段关于“谋求和平发展,友好相处”的激情发言后面,应该跟一个赞同的回复才对啊。

    她想到此,察觉到一丝不自然,慢慢侧过脸。

    四目相看。

    他漆黑森冷的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一直停在她身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娣感觉他的眼神里还带了几分“你是不是想死”的冷戾味道。

    何娣突然想起来。

    这人是队长来着吧,还是赛车队的队长啊。会不会是那种像电视剧里演的,凶狠又严厉,会让不服从指令不听话的队员在雨里狂跑十公里的魔鬼队长。

    何娣忽然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后脖子。

    开始补救自己刚刚放话太狠而捅的篓子:“啊…我不是你长得一脸死相,我意思是你不理人的时候,脸就看着跟死人的脸一样,又白……”

    ……

    越越糟。

    何娣与他显而易见更加冰冷的黑眸对望几秒后。

    她咽了口口水,干脆直接开启了何氏—社交中错话急救cpr模式,即花式彩虹屁模式。

    她故意放软声音,十分动听地陈述:“但是你长得很好的,尤其是眼睛,感觉你笑起来应该会很可爱的。”

    陈戈峰怕是这一辈子都没听见过,有人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他。

    拍马都不带这么离谱的。

    何娣目不转睛看着他。就差把真心实意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对峙一会儿。

    陈戈峰从她脸上转开视线。

    手放进口袋,额间乌黑碎发半遮住了眼。

    只隐约从神色中可见是听到离谱话后的讽刺,讽刺里又掺着一些不出味儿的情绪。

    似容忍又似好笑,而最终又都归为一言不发的静默。

    ——

    下雨的天,云是灰色,天是灰色。风变得清凉,雨声淅淅沥沥,在石板的地面珠落玉盘的脆响,这于何娣而言是最好的催眠白躁。

    早,雨自昨夜起就一直下个没停。

    她缩在薄被子里紧闭双眼,背对着门口,面朝着窗户。一直睡到十点多。困意才消散,她渐渐有了力气,清醒过来。

    一张开眼,老爷爷铮亮的脑瓜子刺着人迷迷蒙蒙的视觉神经。

    她猛得又闭了下眼,皱着眉毛第一时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锁屏里还有几条从睡前就积压着没回的老消息。

    一个个没点开的红点催人醒觉,动作。

    她吸了一口气,开始浏览消息。

    张四:【昨天晚上怎么样?那哥们回来没有?】

    何娣:【回来了。】

    何子:【然后呢然后呢?】

    何娣:【没然后。】

    张四:【你们没起来吧。我真看他挺烦你的样子,姐你又是个不死不休的人……】

    何子:【讲话没?】

    何娣:【讲了。】

    何子:【啥子了?】

    何娣翻了个身。

    陈戈峰正坐在病床上看书,一手握在书缝上沿处,让书页保持摊开的状态,脖子微勾,另一手食指卡着眉骨,眼神冷淡专注。

    黑色的薄卫衣,一截冷白的腕骨露出来,这么近她才看见他左手腕内侧有一块黑色的纹身,挨在凸起的淡青色动脉边。

    像是某种冷兵器,不大,形状很怪,但很好看,很配他。

    他没察觉她的视线,何娣也放肆地多盯了片刻。

    直到他拇指搓了下右侧的书面,一页纸拱起来,他手大,纸页轻易被翻过去。

    淡淡的油墨香着卷儿滚过来。

    何娣裹了裹被单,转回身体。怪异的念头冒着泡泡在何娣的脑海中咕噜咕噜。

    他还会看书?还看的这么认真,这书里该不会是……激情燃情热舞…让你深夜白天都硬不停…

    咳,错区了。

    她回了神,手机里早就被何子张四刷了几道屏。

    她慢慢上滑界面,只截取关键信息入目细看。

    结果发现也没啥关键的,就是一股劲地催她。

    昨晚到底了啥,发生了啥?

    何娣轻叹一口气。

    真不想字,想发语音。

    思及此,她瞅了眼这被子的厚度,一指厚,布料也挺密实。讲声的话他应该听不见的吧。

    或者,听不清楚。

    毕竟他看书看得正专心,她假装是电话,就算听到一点他也应该出于礼貌左耳进右耳出的。

    这样想,她果断按下了语音键,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里,声:“…他就他嫌弃我吵,我就跟他,大家今后都要住在一起,这种问题提出来就好,解决了就没事了,大不了我少几句话。”

    …

    何娣:“哎…我又想起我以前上高中,那个付潇潇跟我是室友嘛,每次回寝室我坐在床上跟朋友聊天,她就冷着一张脸,时不时还给我翻个大白眼。

    “我就直接问她,她先还没什么,后来又…但是你确实有点吵,很烦人。”

    提起付潇潇这人,尖酸刻薄,表里不一,以前竟然还到处传她跟张四的谣言。

    她一时控制不住情绪,飙了点儿脏话星子,音量也提高了几分。

    “这种事,你他妈直接讲不就行了,我少两句呗,费劲。”

    拇指松开,一大段语音传送过去。

    被子闷闷的,她侧了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被捂得微红的脸。

    光亮一时射入眼内,她眨了两下眼睛,再定睛时。

    撞入一双冷黑的眼。

    书已被放了下去,平摊他腿上。

    你他妈直接讲不就行了……

    费劲……

    “……………”

    卧槽?

    他听见了?

    他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