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A+A-

    东陵皇宫。

    承起殿。

    “太后驾到——”

    伴随着一道尖细的嗓音,太后便身着华贵鸠羽色宫服迈步踏过门槛,而那被岁月雕刻后的面容不仅未显龙钟老态,反而更显端庄威仪。

    见到来人,刚刚还依偎在东方耀身边的曹贵妃脸色僵硬了一瞬便立马起身向前行礼。

    “臣妾参见母后。”

    太后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并未让她起身,俨然一副十分不待见的模样。

    “母后是你叫的吗?”

    禹朝宫规,除了中宫皇后能称母后,其余妃子皆只能唤太后。

    被噎了一下的曹贵妃脸色微白,抿着红唇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又泫然欲泣,东方耀见此眉头微蹙。

    “母后,贵妃年岁尚”

    闻言太后看曹贵妃着了一身湘妃色宫裙,肩上的薄纱透着内衬若隐若现,眉头拧紧,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她年岁?”

    见他又要为曹贵妃开脱,她语气更加不悦,丝毫没有顾及曹贵妃还在身边。

    东方耀叹了口气,摆了摆:“贵妃先下去吧。”

    没想到陛下也不帮自己,曹贵妃咬了咬唇,掩盖下眼中的愤懑,轻声道:“臣妾告退。”

    “等等。”太后忽地又侧眸叫住她,“既然曹贵妃对宫规不甚熟悉,那这几日便去哀家那习几日礼法再来伺候陛下。”

    曹贵妃神情一僵,暗骂了句老妖婆后恭敬福身:“臣妾遵旨。”

    见她离开,太后终于继续向前行去,并示意身后嬷嬷将准备好的参汤摆到桌案之上。

    “母后怎得今日有空过来?”东方耀起身将太后扶至座位。

    太后难得露出笑意,一双饱经风霜的眸中透露出丝丝温和。

    “哀家若是不过来,皇帝便老是忘了补身子。”顿了顿她皱眉继续道。

    “只是皇帝也需懂得节制。”

    东方耀自然知道她所指为何,毕竟年岁也不了,总还被当成孩子,于是当下有些无奈:“母后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太后听此瞪了他一眼,她这儿子年轻时明明对后宫之事不感兴趣,偏生在这曹贵妃进宫后变了模样,年过四十的人了竟宠起了后妃来。

    一人屏退旁人后又了些话,一来一回间仿佛最为平常的民间母子,丝毫没有位居高位的疏离。

    “母后今年寿诞,儿子特地请了来福寺的大师提前几月入住宫中,为母后祈福。”

    东方耀的体贴让太后颇感欣慰,只是她并不喜奢靡:“陛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如今国库吃紧,陛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东方耀眉心一蹙:“儿子明白,只是往年都依了母后没有大肆操办,今年母后六十大寿,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

    太后放下中茶盏,知晓自己儿子心中定有自己的权衡,于是也没再劝阻:“宇泽和昊明可会回来?”

    听言东方耀眼神闪烁一瞬便立马恢复原样:“母后寿诞他们自然得回来,顺便提前了两年的述职。”

    太后叹了口气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异样:“起来这两个孩子曾同你还有你皇兄那般交好,现下却是一隔多年都不回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他们为禹朝征战在外实有不得已。”东方耀忽略她口中提及的东方旭,平和宽慰着。

    太后点头,看了眼他几番欲言又止:“你皇兄”

    东方耀拢在袖中的不自觉握成了拳,面露难色:“为皇兄翻案一事,儿子确实还没找到足够证据,若重提当年旧事”

    东方旭被判谋反一事一直是太后的一块心病,彼时她母家势薄,又恰逢皇权动荡,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幸后来她的耀儿成功登上帝位,只是此事已经过了多年,曾经的襄王却依旧是乱臣贼子的身份未得平反。

    今日旧事重提她其实也有试探的意思,可在真正见到东方耀这自责的模样时,她又心下不忍:“皇帝费心了。”

    事隔经年,曾经的几个毛头子现在都也到了不惑之年,他们行事自有道理,到底还是她老了。

    “听宇泽收养的义子今年也会跟着回京?”

    东方耀点头:“起来那子还颇有些宇泽当年的风范。”

    年前成烨那场几欲剿灭柔然大半兵力的战斗于禹朝人来可谓是耳熟能详,后来被成宇泽收为义子也是一桩美谈。

    太后笑了:“宇泽多年未再娶,有个像他的义子也是好的。”

    母子俩继续寒暄一阵,最后太后又嘱咐了几句皇帝要以龙体为重便回了宫。

    待她走后,东方耀弯起的唇角缓缓放下,温和无害的眸中瞬间泛上冰寒。

    为什么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东方旭这个名字还无法被抹去呢?

    *

    此番回京述职,成宇泽与成烨只带了千骑兵随行,是以,对于朔北军而言,除了主将不在以外并无不同,再者现在又并非战时,所以众人的日常很快回归正轨。

    冉梓开始也这样以为。

    “大人,您种子倒多了!”宋青的惊呼唤回了冉梓木然的思绪。

    “嗯??”她看着中空了一半的荷包赶紧用捏住开口。

    前一批药草已经被收割完毕,现下她们正在播种的是新一轮药草,这一次冉梓选的是更易生长、用途更广且生长周期短的月见草。

    意识到自己犯了这等低级错误,冉梓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身用拾起多余的种子向旁的地方匀去。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

    不远处的季听兰看到这边动静出声宽慰道:“大人若是累着了可先行去休息,左不过就剩了一些未种,我们人多,用不了多久的。”

    大人这几日做事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是前日险些配错了药材,就是昨日给人拿错了药罐,今日种药也是多有恍惚,一定是倦了。

    冉梓直起腰没有搭话,她目光掠过这片田地,心中颇为感叹。

    确实不缺人,自上次比试成功出围后,她们医师营的地位在军中可谓是水涨船高。

    也或许是有成烨的授意,现在但凡需要她们出力做重活时总会有将士结队过来帮衬,如今的医师营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势单力薄的境况了。

    这样想着,她擦擦额角的汗,叹了口气,也不欲再勉强,然后将中剩下的半包种子递给最近的宋青:“那我先回去准备膳食。”

    最近也不知是怎得,总是思绪不宁,动不动就不知道云游到了何方,纰漏着实犯得有点多。

    冉梓一边懊恼一边跨过田坎,就在她伸拍身上的泥尘时,一团雪白忽然从远处向她奔来。

    “魁月?”

    她被它的大力冲倒在地,只是魁月依旧没有要放开她的样子,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冉梓十分无奈,脸上一阵滑腻,终于,她伸出掌抵住了某狼的头。

    “嗷呜”

    魁月没有丝毫被抵触的感觉,它讨好地在她身上蹭了又蹭,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左右摇摆。

    冉梓:“”她怎么觉得这像一条狗??

    而就在她腹诽的当头,一股微不可闻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

    冉梓眼色一沉,一个用力将它推开:“你哪里受伤了?”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魁月兴奋地甩尾,冉梓无言,当下便开始寻找它身上的伤口。

    忽然后腿的一抹红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伸要去碰,魁月却只当是她要和它玩耍,于是绕着她的身子转了几个圈。

    “嗷呜”它不停地摆尾,似乎是想让她跟随它去什么地方。

    冉梓皱眉,放缓动作,轻声安抚:“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俯身渐渐接近,就在快要碰到它时,它忽然猛地向前跑去。

    冉梓:“”

    魁月跑着发现她并未跟上来又驻足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的嗷呜叫着。

    冉梓见状叹气,终于迈动步子随它同去。

    *

    只是当冉梓看到一只比她人还大的山羊尸体躺在地面时,原本的狐疑担忧被更猛烈的心惊代替。

    “你干的?”

    魁月吐舌头摇尾巴。

    冉梓这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是有些湿泞的,况且如此能跑的后腿,也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所以这应当是它猎下这只山羊后,自个儿又去河里游了一遭褪了身上的血迹,至于后腿那点血色应是没有洗掉所致。

    思及此处,冉梓暗自松了口气,她俯身摸了摸它的头:“给我的吗?”

    魁月尾巴摇得更欢了。

    唔,当真是只通人性的狼崽。

    她看着这‘飞来横肉’哑然失笑,今晚倒是可以给姑娘们加个餐了。

    冉梓一路将山羊的尸体拖至医师营,然后抽出别在身侧的匕首开始将其剥皮分块,紧接着把肉用木棍串起,最后支起柴火准备烤肉。

    燃起的火堆中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待她处理好一众事宜后天色依旧暗沉了下来。

    冉梓坐在一旁边等着医女们回来,也边等着这些肉块烤熟。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身侧摆着的一些用来调味的果子,思绪飘远。

    起来这还是成烨当初教她辨认的,青果可以调节去腥,黄果又可以增加甜味,她忽然想到他第一次带她去狩猎,却被自己硬扯着猎了一堆蛇的场景。

    “哎”冉梓单支起下巴,唇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后来成烨教她射箭时也猎过不少猎物,有时候回的晚了他便会就地取材,支个火堆将那些猎物处理吃掉。

    许是看得多了,这处置生肉的法她也学会了一一。

    “嗷——”被忽略许久的魁月发出了不满的哀嚎。

    冉梓瞥了眼它,伸薅了两把它的白毛,叹道:“你是不是想他了。”

    回应她的自然还是两句嗷叫。

    她继续用揉捏着魁月的脖颈,引得魁月轻靠在她身侧,舒服地眯上了那双幽深蓝眸。

    就在此时,不远处陆陆续续地传来了医女们嬉笑的声音,冉梓知道她们快回来了,便拾起身侧的青果准备开始调味。

    可在她掰开青果的瞬间,汁液忽地迸溅开来,冉梓的唇边不自觉的沾染了些许。

    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骤然间一股浓烈的酸涩在口中开始蔓延。

    冉梓蹙眉仰头,这酸味后劲太大,竟是让她眼尾都红了。

    她维持着仰视的姿势许久,然后眨了眨眼睛,将酸出的泪意逼回,却又在视线逐渐清晰时看到了落日完全沉寂后的满天星辰。

    冉梓愣神站了半响,而口中最初的酸涩也渐渐转为微甜。

    今日是他走的第天。

    她好像也有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