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夜半时分,即将入夏的夜晚总是多有蝉鸣,冉梓侧卧在床榻上听着成片的鸣叫有些心烦意乱。
在又一次翻身却依旧无法入眠后,她倏然起身,抬烦躁地拨弄了两把披散的长发,然后颓然地半靠在床沿。
朔北距东陵甚远,她当初流放时便走了两月有余,按成烨他们的速度,就算再快也要用上一月,再加上听闻今年是太后六十大寿,他们必然要多在东陵逗留些时日。
如此算来,若要等他们回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她倒不是半年都等不了。
只是父亲的案子怎么成烨都是被迫牵涉其中,她不知他会如何帮她,但其中定是不会少了凶险的。
再者,尹郡大不大,但若真要找到先前随父亲的住所必然会惊动些人,可她又
冉梓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懊恼自己缺失了去东陵前的记忆。
忽然铮的一声,一支飞箭蓦地穿破帐帘射入室内,紧紧地钉在距冉梓不远处的床杆上。
而她早在布帛割裂的瞬间便闪身到了床榻另一侧。
眼前箭矢的尾部还因着未卸下的力度微微颤抖,那方刺破的帐帘正随着夜风轻摆。
冉梓屏息凝视,在确定再无动静后开始缓缓地将身子移向床边,这才发现箭端赫然穿插着一封信。
她伸握住箭尾,臂一个用力便将整支箭拔了下来。
冉梓快步走向案台,将煤油灯燃起,信件展开,上面不过寥寥几个字便让她通身血液几欲凝固。
冉家医者,死于谋害。
她自然知道这个‘冉家医者’指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
冉梓来回反动信件,却发现除了这几个字再无其他,她抿唇将箭矢和信件收好,映照着烛火窜动的瞳孔中晦暗不明。
翌日。
卯时已到,几乎是校场的军哨响起的同时冉梓便睁开了眼。
她一夜未眠,瞥见天已蒙蒙亮便随意套了件外衫,径直往弓营走去。
“参见冉大人。”随着她一路直行不少人行礼,她一一颔首示意。
“你们参将大人可在?”冉梓问营帐外的一随侍兵。
那随侍兵弯腰撩开帐帘:“回大人,参将大人在帐内。”
冉梓点头道谢便持着中的箭矢走了进去。
“不知冉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室内的男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正是弓营的苏参将。
冉梓礼貌抱拳,然后将箭矢递过去:“劳烦苏参将帮在下识别一下此见出自何处?”
苏参将接过箭矢后眯眼左右勘察一番道:“是我们营不日前才炼造的。”
这个回答在冉梓意料之内,使用军中箭羽,自然不好排查出具体范围,不过至少能明此人并非外来人员,不过只要还在军中便总有一天能抓到。
“多谢参将大人。”
“冉大人客气了。”
苏参将知晓军中或有些其他隐秘的任务会需要涉猎不同领域,只是他向来明哲保身,因此对此并未询问过多。
*
冉梓回营之后并未有其他动静,并宛若无事发生般继续日常配药制药。
而那夜的意外在之后却再也没出现过,若非她还保留着箭矢,冉梓都要以为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思索许久都无法猜测对方的真正意图,那样简单的一句话除了明幕后之人知晓些父亲被害的真相,他又想在她身上谋取什么?
直到第五日的夜晚,冉梓正欲入睡,锐利发箭矢从与前几日同样的方位射了进来,与之前一样,依旧穿插着一封信。
襄王谋反,世子尚存。
第十日。
忠臣冤案,殃及池鱼。
冉梓发现这诡异的信件每隔五天便会来一次,而这些箭矢经过苏参将的对比,都是来自朔北军,而非其他地方。
且如今敌在暗,她不能动静太大,以免打草惊蛇,是以,她秘密调遣了成烨走时留给她的一支亲卫兵,在第十五日伏击在周围。
这一夜同往常每一夜并无不同,只是外面此起彼伏发蝉鸣却掩盖下了夜色中的暗流涌动。
咻——
箭矢破空,射入的痕迹甚至都同往常一样,冉梓猛地睁开双眼,继而室外传来一阵兵刃交接声。
“冉大人,人抓到了。”亲卫在营帐外禀报,而因着这一动静周围其他营帐内也纷纷燃起了烛火。
冉梓顺拔下那钉在床杆的箭,然后径直向外走去,明明是先前设伏,她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太顺利了。
这人被抓得太容易了。
果不其然,当她撩开帐帘的一瞬间,入目所见便是一具胸口插箭的尸体。
“大人,我们并未出”亲卫兵首领面露难色。
“我知道。”冉梓点头打断他的解释,因为她看到那尸体被箭刺穿的部位也有一封信。
她俯身拔出那支刺穿胸口的箭,喷涌而出的血液甚至还算温热,可她却置若罔闻。
强忍着心中的寒意将两封信收好后,冉梓环视了一下周围众人勉强维持平静吩咐道:“封锁今日消息,带去刑堂验尸。”
如她所料,和大多数参军之人差不多,这人的背景十分简单,挖掘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真相扑朔迷离,但更让冉梓心颤的却是最后两封信。
东方之烨,天子尤虑。
行文至此,尹郡待卿。
啪嗒一声,她握在中的笔被骤然掰断,她垂眸望去,掌心早已汗湿一片。
那死者的血迹渲染了整个‘卿’字,在昏黄的油灯中,干涸的褐色透露着离奇与诡异。
冉梓死死地盯着桌案上排开的五张纸条,这人写的信前后对仗工整,看似无所联系,可若细想却又休戚相关。
冉家,襄王,冤案,殃及池鱼
若先前三封信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后面这两句却让她心口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以父亲握的证据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贩卖私盐,而是有关襄王一案,这样也能解释为何有人大费周章地追来朔北。
东方之烨,世子尚存
东方是皇姓,且又提到了烨字,种种迹象都在指明成烨的真实身份。
到此为止她或许还能怀疑是东陵那些人想借此引她出去,可这最后一句却直接指明了尹郡。
如果东陵之人真的知道尹郡的存在便不会在最初大费周章的套她的话,所以绝不可能是他们。
她思考地太过投入,以至于季听兰进来都没察觉。
“大人,马匹备好了。”
冉梓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回复镇定轻嗯了一声。
季听兰抿唇开口:“您真的要独自前往东陵吗?这路途遥远”
对于此番事件,为了避免扰乱军心,冉梓封锁了对外的消息,甚至那日看到动乱的医师营其他女子也并不知晓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季听兰便是唯一知晓其中真相之人。
只是冉梓没有应她的顾虑,她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向外走去:“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便劳烦你了。”
如若成烨真的是先襄王之子,那么她都能知道,皇上必然也会知晓。
再加上自己父亲的案子与襄王可能有些联系,按这匿名信所言,成烨此番恐是会有危险。
她不知道他到底对这些事情知晓多少,但此情此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置若罔闻。
而朔北传信到东陵最快也要大半个月,况且那暗中之人极有可能在中途截取信件。
因此在这几日的几番比较下来,只有她去找他最为稳妥。
见劝无果季听兰也不再多言:“大人放心。”
*
经过对路线不断地规划,冉梓选择的是先骑行前往朔北城临近的平丹郡然后再走水路,这样一来会比直接陆行要快上许多。
而据她所知,平丹郡那条能直达东陵的船每半月才有一趟,算算时间,最近的一趟便是明日了。
冉梓一路策马,终于在船靠岸时赶到了码头。
“船家,我”
只是没待她完,那船夫便摆打断了她的话:“兄弟,我们船已经搭满人了,你还是等下一趟吧。”
冉梓蹙眉:“可您这船分明刚刚靠岸,怎得就满人了?”
再者,等下一趟岂不是还有再等半个月?
可船夫只是摆,丝毫退步也不肯留。
冉梓咬牙从包裹中掏出几锭银子:“我愿出双倍价格。”
谁知那船夫眼角都没给她一个。
“四倍!”她又掏出几锭,面露哀求,“我只需要一间下舱便可。”
这是一艘可承载数十人的中型楼船,在边境地带十分少见,所以才会半月才有一趟。
这时那船夫终于正视了她,只是语气十分为难:“兄弟,这并非老夫不近人情,只是确实有大人物大人来了!”
冉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那边一架并不算奢华却跟随人众多的马车行驰而来。
马车停下的同时,那船夫便急忙迎了上去。
“允公子慢些。”
一只骨节分明的掌撩开车帘,紧接着那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便从马车上踏着别人的脊背走了下来。
“我们家公子不喜与人同程,你这船上不会塞些乱七八糟的人吧?”月白衫男子旁边的厮趾高气昂的着,顺带着还瞟了眼不远处的冉梓。
“哪儿敢哪儿敢,这一整座船舱都是公子的。”船夫跟着点头哈腰生怕一不心便得罪了眼前之人。
冉梓听着这边的阴阳怪气,又想到眼前这些人是导致她无法登船的‘罪魁祸首’,她当下便憋着一股气向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