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常难得久
他这话一出口,便登时觉得整个寝殿里冷了几分。
林惊云偏过头朗声笑道:“商诀,你无端提起他做什么?”
“厉帝三年前便已谢罪自刎,”他眼上的白布被风吹了一吹,连带着声音也轻了许多:“你这些日子可是累了?怎的连这种事都能忘了。”
三年前沈孤城攻破白玉京,派人四处去寻沈濯却寻之不得;那些日子里他心底一直惦念着林惊云,更因着沈濯是他亲侄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忍心赶尽杀绝。
然而沈濯所作所为着实叫他寒心,所有道听途都不及他亲眼看见林惊云身上伤痛来得痛苦和撕心裂肺,沈孤城破城后一个月,便颁布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皇帝沈濯已于皇城高墙之上谢罪自刎。
他死时身旁没有亲信没有大臣,所有曾为他出谋划策之人早已在沈孤城攻城之时背主逃窜,甚至连沈濯临死前留下的那封罪己诏和禅让文书都差点因不识字的兵士当做无用废纸,一把火给烧了。
——那封文书,正是沈濯死前要禅位给沈孤城的召令。
因而沈孤城遂了他的意,城破之时便是他皇袍加身之时,他感念昔日亲眷之情,登基后同时也为沈濯颁了个庙号,名曰厉帝。
厉帝,厉帝。
这着实是讽刺得很。
厉帝生前昏聩暴戾,为人恣睢,动辄便杖责朝臣,杀人如流水,侍奉在他左右的人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下场。
沈孤城登基后重视农桑耕种,一桩桩的徭役赋税能免则免,同时暗地诛杀沈濯党羽,断其羽翼。他用此举赢了天下人的民心,这场与沈濯之间的对弈便已是赢了一半。
天下人皆拥戴他,沈濯将来无路可走,便是活着,也是一辈子再不可能有回白玉京的一天了。
沈孤城也清楚,让他这么活着,倒还真不如死了。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商诀听他这样,莞尔一笑道:“哥哥的是。这些日子车马劳累,过得竟晕头转向的。”
他顿了顿,又道:“厉帝自刎而死,不过倒有人在韶州看见了他当年身旁亲信陆青弋的身影。”
“这些也都不紧。没了厉帝的陆青弋,除去一身莽撞功夫,再也没什么值得忌惮的了。便叫他就这么自生自灭罢。”
林惊云借着他声音辨认方向,头微微朝他侧过去。
他脸上仍旧挂着和旧时如出一辙的笑意,只是气场却不大一样了。
即便离了两三步之远,商诀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笑意里像是淬了冰。料想白布底下的那双眼,该只是笑他幼稚愚钝而已,并非是当初那样发自肺腑的快乐了。
林惊云道:“你在试探我?”
商诀怔愣片刻,旋即道:“哥哥冤枉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想和哥哥话罢了。若你不喜欢听,我不便是了。”
林惊云道:“也好。我身上有些累,想歇息片刻,便不送你了。”
他着,将被子盖在身上,往床榻里头挪了挪,又将身子一翻,面朝里侧背对着商诀很快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