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乌蝎伴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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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

    沈濯拇指顶开腰间剑鞘,露出三尺银白剑刃,腰身下压,一枚漆黑暗针刺破空气,从他耳边直射入身后草屋墙上。

    陆青弋夹住马腹往前走了几步,这里是晋州沿海之地,周遭除却几座破败不堪的草房外再无旁物,因而显得视野开阔,根本没有能够藏身之所。

    这枚暗器来得突然,更像是警告。

    沈濯翻身下马,将暗器从深嵌的泥墙上扯出,拿在手里翻看几遍道:“这上头淬了乌蝎草毒。”

    乌蝎草,宫里最为常见的东西。

    然而晋州地势偏远,近乎蛮夷之地,又怎么能有白玉京才有的乌蝎草?

    沈濯的目光在周遭量了一遍,最后在姗姗来迟的素色华盖马车上停驻下来。

    马车中人半开帷帘,露出半张脸,目光冷冽。

    沈濯眸光顿了顿,道:“多派些人跟在他身边,我不大放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凌空抽出几枚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暗器斜里刺来,陆青弋见闻此声,来不及拔剑,握住剑柄将就近几枚闪挡开,沈濯在他身后抽出腰间长剑,脚尖踏地,跃到身旁一棵歪脖子树上,视野登时开阔不少,将周遭五里之地尽收眼底。

    南边隐隐能看清几个身着红缨之人卧于沙窝内,手边白刃泛着阴冷的白光。

    陆青弋持剑相护,一时只剩下浪涛拍岸的声响,海风腥咸气味冲入鼻尖,醒神。

    沈濯拔出一枚暗器,对准了其中一人,而后狠狠掷了过去。

    “嗖——”

    只可惜射得有些偏了,没将那人一击毙命,反倒只伤了他的胳膊。

    不过好在乌蝎草毒性邪得很,这人怕是要受一阵子苦楚才能死去了。

    沈濯三两步从树上跃下,直直落在黑马无名身上。

    他回头示意华盖马车的车夫一眼,夹紧马腹,策马飞奔起来。

    晋州多乱,来时众人便三三两两分开了走,只怕草惊蛇,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饶是如此,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人给盯上了。

    ——只是还好没伤到林惊云。

    两名头戴红缨的人被绞杀,周遭再无旁人,沈濯便带了人去晋州城边一个客栈会和。

    原本他此行该从韶洲劫人后直接去江州城与旧部会和,只是眼下计划须得推延数日了。

    他们中途转到晋州用了六个时辰,信鹰应差不多到了。

    会和之时再没出什么岔子,只是途中林惊云的毒瘾又发作了一次,无奈不忍看他受苦,沈濯索性叫陆青弋将人劈晕过去了。

    要了几间上房,沈濯将人从马车里拦腰抱起,用帷帽遮住那人的面庞,跟着二上楼去了。

    这里虽不似行宫梅香筑那么舒适,看着倒也干净。

    将人安顿好,沈濯回身问二道:“这里可有热水?”

    来人一看便是贵客,二不敢怠慢,披了汗巾点头赔笑道:“自是有的,这便拿来。”

    沈濯又向二要了些药浴用的东西并木桶一只,谢过,掩门后坐在榻边竹椅上,自顾自将衣带略宽,露出半边左臂。

    左臂上横陈着一道狰狞伤疤,看模样已经是旧伤了,只是今日躲暗器时却大意被伤,又加之一路奔劳,而今伤口已经隐隐泛紫,流出了些脓水来。

    ——能感到有些疼痛,只是还不甚太过锥心刺骨。

    沈濯将伤口草草处理了一回,撕下一片衣料将伤处包扎缠好,乌蝎草沾染少许死不了人,只不过会浑身乏力、眼不能视,忍着点疼也便过去了。

    复又穿戴好衣物,二已然把该要的药浴东西给搬上来了。

    热水入桶,霎时间将整个屋子蒸腾如温泉,药草香隐隐弥漫在空气里,甘///苦而好闻。

    彼时林惊云已经从昏睡中醒过来了。

    阿芙蓉的毒瘾尚还有一点残余,胸口隐隐发疼,只是闻着满屋子里的药草味能好上一点。

    沈濯忙活着药浴,进门时见他已经醒了,脸上有一瞬的欣喜,放下手中物事走到他面前,却不再靠近,“清衍,”沈濯,“你毒瘾迸发,我前些时候曾到过西域一趟,千辛万苦才讨得了这个方子,你药浴一会儿会好很多。”

    他这话得云淡风轻,好似只不过刚从药铺里抓了点药一般。林惊云熏着草药香,确实感到身上无形的疼痛清减许多,一面暗里称奇,道是西域竟有这等高人;一面却又心情有点复杂。

    他道:“那你出去罢,我自己洗便是。”

    沈濯内心挣扎权衡片刻,私心里却不想与他争吵,便点点头退出房门,兀自守在房门外。

    屋内只剩林惊云一个人。

    他将外衫,中衣和内衫逐层褪去,露出一片白皙的脊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顶上还遍布着些细碎经年的伤痕。

    氤氲了一屋子的滚滚热气将人裹在其中,彷如蓬莱仙境不似人间。

    在这里林惊云索性也不再装瞎子,他将缠眼的布条扔了,只身跨入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桶中。

    热气从四肢百骸渗入各个毛孔内,瀑布般的长发没入桶内,如同上好的绸缎;滚烫热气直熏得人脸颊微微泛红,热气沾到发上,登时凝结成水珠从额边沿着脸颊滚滚落下。

    ——别有一番意蕴。

    药浴的水泡得骨头酥软,林惊云闭了眸子在木桶里憩片刻,由着其中成了干片的草药游弋到自己身旁去。

    这草药里头香料配比极重,一股脑儿混杂的香味熏得人有些不舒服。药浴从来清淡,这股香气倒像是为了刻意遮掩什么东西一样。

    林惊云暗暗思衬片刻,暗自留心。

    屋内的烟雾叆叇随着门缝飘散到屋外去,隔着一道门沈濯胸膛不住地起伏,乌蝎草的药劲儿有些上来了,浑身上下蚁噬似的疼,四肢酸软,额头上冒了不少冷汗。

    先前为那人以血引药的时候伤到了底子,本就尚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远远可见信鹰从万里无云的空中盘旋而过,沈濯倚墙直起身子伸出手,信鹰稳稳落在他的手上。

    爪上有一枚圆筒书信,沈濯将纸展开来,顶上赫然是——

    苏绝意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