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最新] 第 41 章 “我要你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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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秋潮果真反了。

    来势汹汹, 半月攻下数座城池,正浩浩荡荡朝着上京袭来。

    战况危急,朝中却没什么可用的将才。

    最后太子点了国公府的老将军带兵迎战,程暻自请为副将, 与老将军兵分两路。

    书桌上整整齐齐搁着端砚毫笔, 窗柩微开, 轻软的和风耳而过, 院中横生的枝桠便泠泠摆动出声。

    “既然如此, 老臣便退下了, ”梁将军微微行礼退出了太子的书房。

    他年逾五十, 却仍然精神矍铄, 鬓边都未见几根白发。

    老将军退出书房后,迈步欲走的时候却远远瞧见一个貌美少女朝这而来。

    少女穿着一袭浅紫色丁香挑线裙,乌墨般的长发被挽在欲开未开的白玉簪中, 五官清晰精致, 轮廓线条柔美,眉眼是那种灵气逼人的好看,沁着浅淡宜人的粘稠姝丽。

    腰肢纤细, 脖颈修长, 露在外面的皮肤雪白细腻中泛着粉意。

    国公爷脚步微滞, 莫名觉得这少女长得同他曾经的通房有几分肖似。

    梁将军还是国公府世子时,曾经甚是宠爱过一个侍妾,他本以为这通房也很爱慕他,还想着养她一辈子也无妨。

    可就在他要娶世子妃时,通房却卷走了他大半的私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派了很多人去寻,可通房就好像人间蒸发,叫人寻不到半点踪迹。

    许多年过去了, 这事依然是梁将军的一个心结。

    老将军忍不住叫住这名少女,问她:“你是何人?”

    春桥乍然被人喊住,她有点受惊,往后退了几步,眼睫轻颤,偷偷抬眼量了这名颇为威仪堂堂的儒将,梁将军威名赫赫,春桥就算身在深宫也知晓他的名号。

    她垂眸,有些怯怯的,“我叫春桥。”

    梁将军知道春桥,就是那位被太子带回东宫的伯府表姑娘。

    他走过春桥身边,刻意停留了一瞬量她的长相。

    远远一眼只是有些像,走近了瞧眉眼更是相似。

    他没再什么,却暗暗算回府后让人去查一查春桥的来历。

    春桥行礼等得腿都酸了,梁将军才脸色奇怪地走了。

    她长松了一口气,又去见太子哥哥,她病好了这些天,太子哥哥也没有来看她。

    她知道太子哥哥为了盛秋潮的事动过几回大怒,心内隐隐不安,还是想着过来瞧瞧他。

    可谁知向来对春桥和颜悦色的太子殿下这次却不肯见春桥,还让人把她带回院。

    在半路,皇后娘娘又传召,要见一见春桥。

    皇后娘娘并不像是春桥想得那般高高在上。

    相反,她一见了春桥就很是和蔼亲切,还拉着春桥的手夸她俊。

    春桥走的时候,被她赏了一套贵重的头面和华服,让春桥好好扮,不要总是穿得这么清淡。

    皇后娘娘的笑容别有深意,春桥总觉得有点犯怵,她跪在大殿中,一点也不敢出头,唯唯诺诺地领了赏。

    春桥从中宫回去后没多久,皇后娘娘就生了重病。

    太子听皇后昏迷不醒,便冷着脸这些太医治不好母后就要他们全部陪葬。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他们面面相觑后,有一个人突然哆哆嗦嗦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脉象身体康健,依我看,不像是恶疾,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皇后身边的灵珠此时急得都要跳脚了。

    “倒像是中邪!”太医一咬牙,脱口而出,“殿下不如请钦天监来看一看。”

    太子面无表情,半晌才吩咐道,“传钦天监监正。”

    “殿下,皇后娘娘近日可有见过什么人?”钦天监监正掐指一算,皱眉道,“依微臣看,皇后娘娘的确像是邪煞入体。”

    太子又看向灵珠,灵珠煞白了脸色,结结巴巴道,“娘娘近日都在宫中,只前不久见了春桥姑娘。”

    “这便是了,”钦天监监正捋着胡须,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微臣算出近日灾星高悬东宫之上,这灾星凶煞,所过之处无一不风雨飘摇家破人亡。”

    “殿下还是早作定夺好啊,不然被这灾星侵体,届时便为时已晚。”

    太子沉默,他眉梢微动,薄薄的眼皮颤了一下,才开口问,“那有何破解之法?”

    “殿下若是不想舍祭灾星,那只有一个法子,”钦天监监正一甩拂尘,老神在在,“将灾星献给陛下充入后宫,陛下有龙气护体,定能化解煞气,保佑皇后娘娘转危为安。”

    ......

    春桥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但这几日她总觉得东宫内气氛有点沉重。

    院外多了很多御林军,铠甲飒沉,面色冷厉,看着就怪吓人的。

    拱月高悬,夜色无声。

    春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发现眼前有个绰绰的人影。

    她有些困顿,又将被子蒙过头,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

    来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春桥这才被惊醒,她刚睁开眼就被人捂住朱唇。

    程暻悄默声地摸进了她屋子,还神色怪异地问春桥愿不愿意跟他走?

    春桥怎么可能跟他走,她拿脚踹程暻,程暻不闪不避,只是一味盯着她瞧。

    程暻的掌心常年握剑,指腹生了薄茧,将春桥细嫩的脸捂得泛红。

    她的杏眼被捂出潋滟水色,蝶翼般的长睫不住地颤抖,眼角眉梢挂上羞愤,狠狠张嘴咬了程暻一口。

    程暻缩回手,春桥才扭头抽出神,“你滚。”

    程暻又沉声道,“你不跟我走,是想嫁给皇帝冲喜?”

    春桥瞪圆了眼睛,她疑心这是程暻为了骗她走编出来的借口,毕竟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太子哥哥那样好的人也不会这么对她。

    她推了一把程暻,“我才不会跟你走。”

    程暻的眼神暗了一瞬,别有深意地,“那你到时候别哭。”

    春桥敷衍“嗯”了声,觉得程暻真是难缠,故弄玄虚,还爱自作多情。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缩进被窝里,装自己听不到程暻话。

    后来竟是睡着了,连程暻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阳光透过窗柩,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直让人犯困。

    春桥一觉醒来,程暻就真得好像一场梦,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伺候她的宫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一见她便散开。

    春桥随手抓了一个,问她们刚刚在什么?

    那宫女许是年纪尚,快人快语,“我们在猜姑娘入宫后,陛下会给你什么位份。”

    春桥愣住,她想到程暻的话,以及最后看向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的得居然是真话!

    当今陛下病入膏肓,而且年纪都可以做她父亲了,她如何能嫁得?

    春桥唇瓣抖得有些厉害,她朝着来路回去。

    可才转过身子,春桥就被自己的裙裾绊倒。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处院子外面多了很多御林军把守,平时出入都要查验腰牌。

    这些名贵华丽的衣裙,如今也成了困住她的囚笼。

    春桥从来没想过太子哥哥真得会这么对自己。

    她不想嫁给老皇帝,只能笨拙地试图逃跑。

    夜色寂寥,天空低垂暗沉。

    东宫里的宫人都睡熟了,春桥悄悄起身收拾了一个包袱,轻手轻脚地来到院中。

    这院子角落里有处狗洞,之前被宫人们拿砖石堵上了。

    春桥笨手笨脚地搬出一个洞,俯身钻过。

    在转身回去拿包袱的时候,春桥余光瞥见一双靴子,细线绣勒龙蟒纹,再抬头往上瞧,瞧见一张温雅俊朗的脸。

    是太子殿下。

    他深夜不睡觉来这逮她干嘛?

    春桥有些尴尬,她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支支吾吾道扯了个谎,“太子哥哥,我......我只是想出来看看月亮。”

    太子俯身掐住春桥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

    他似乎是轻笑了声,善解人意道,“那我陪你去看,好不好啊?”

    春桥听见太子的声音就胆战心惊,她的腰抵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硌得她有点疼。

    她垂死挣扎了几下,为了钻洞本就穿得单薄的衣衫显出她纤细的腰线,裙斓堆叠,手上被砂砾划过的伤痕也有点痛。

    太子气定神闲地压着她,像是要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春桥见实在挣扎不脱,抿了抿发抖的唇瓣,才低声下气坦白道,“我的确是想要逃婚,我不想嫁给陛下。”

    “谁你要嫁给我父皇了?”太子挑眉。

    春桥见太子事到如今还在骗她,侧过头不再看他,有些难受,“不嫁给你父皇,难道是嫁给你吗?”

    太子顺势将春桥拽进怀里,春桥被扯得一个踉跄,他轻抚春桥薄瘦的肩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是要嫁给我,不过得在我登基之后。”

    春桥瞪大了眼睛,她心中是不太愿意入宫的,若是一辈子都困在深宫,等着一个男人的宠幸,还不如放她离开。

    春桥的手摁在太子胸膛上,微微用力把他推开,“太子哥哥,我不想嫁。”

    “春桥,你要知道,嫁我父皇,或者嫁我,你只有这两个选择,”太子看着春桥的眼神温温柔柔的,“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宫中宫外,早已有很多人盯上了她。

    春桥被太子话中的深意蒙蔽,她竟然真得开始纠结起他给自己的这几个选择。

    半晌,才道,“我为什么非得嫁人啊?”

    “钦天监你命格不好,非得要真龙天子才能压得住你,”太子牵起她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微微一笑,“你不是想看月亮吗?走吧。”

    月光昭昭,春桥看着太子同她相握的手,不禁有点怔愣。

    她也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淡淡的失落从心中盘旋而起。

    她垂下了眼眸,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太子掌中抽出。

    太子殿下没有必要对她撒谎,她今日一切,也都是他的恩赐。

    从城墙往下看,可以看见满城星火,清的雾气尚未消散,竟然生了几分云雾袅绕的感觉。

    春桥心不在焉,太子殿下摸着春桥手腕上细伶伶的骨头,忍不住皱起眉头,“平日里吃的饭,是都长到脸上了吗?”

    春桥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的确肉软软嘟嘟的,她耳尖泛红,以为太子殿下是在自己脸大。

    好像平日是吃得多了些。

    太子殿下又从袖中摸出来几块糕点,递给春桥:“听你今日没用晚膳,特意给你带的。”

    春桥一怔,抬眼去看太子,心中却隐约觉得从前也有人这般爱给她带糕点。

    春桥拧起眉心,脑中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她脸色发白,眼泪快涌淌了满脸,她勉强抬头笑道,“谢太子殿下。”

    “不喜欢吗?”春桥一边哭一边含着糕点,太子愣了一下,有点不解。

    春桥察觉出太子殿下还在看自己,她抬起袖子抹掉眼泪,又眨了眨眼,想把胸口那点闷涩压下去。

    太子殿下又,“难道是不好吃?”

    春桥咽下口中甜到发腻的糕点,泪珠子却断了线似的掉个不停,她轻声,“好吃的,是我觉得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你是我心中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太子殿下又将春桥揽入怀中,低低哄着,“日后你在我面前,想哭就哭,我不会怪你。”

    太子殿下面上仍然温柔地安抚着春桥,心下却漫不经心地想,盛秋潮若是心中真得有春桥,听到她如今要嫁与他人,也该有所行动了。

    ......

    裴林被安上了反贼的名头,裴家也受他连累,牵连九族。

    “姐,我们要不要去请个大夫?”采语拧湿了帕子为裴繁擦去嘴角咳出的血渍,着急到险些落泪。

    裴繁摇了摇头,虚弱道,“现在全城都在缉拿裴家的人,我们好不容易寻到慈恩寺这处落脚点,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采语抹了抹泪,“少爷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就反了呢?”

    裴繁闭了闭眼,肺腑中涌出一股血气,她咳了几下,又道,“大哥和哥哥这样做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我们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好。”

    慈恩寺落于上京周边的城镇,上京的通缉令尚未席卷此处,裴繁她们本来算一路南下同裴林汇合,可谁知裴繁突然生了重病,赶不得路。

    只能在此化名为徐氏歇息几日。

    这厢两人着话,外头又有姑子来寻,“徐姑娘,有位公子找你,他你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姑子拿过来的是裴林常戴在手上的玉扳指。

    裴繁见到这个,眼睛陡然生了光彩,病态苍白的脸也浮现出几分红润。

    她让采语将自己匆匆收拾了一下,就急急奔了出去。

    裴繁裹在空空荡荡的兔绒斗篷,身姿越发显得纤瘦。

    站在院门口的少年转过身。

    眉目精致出尘,此时面上带着难明的阴晦,让人看不出什么思绪。

    裴繁愣愣看着盛秋潮的脸出了会神,然后她的身躯由于太过高兴而微微颤抖起来。

    “哥哥,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盛秋潮黑邃幽深的眼珠静静注视着她,薄唇掀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避而不答裴繁的问题,“天气还这么凉,你也不多穿点?”

    他又牵起裴繁的手,带着她到屋内坐下。

    慈恩寺里的姑子开始做起早课,木鱼沉沉,穿耳而过。

    采语眼角眉梢也挂上了喜意,特意去热了茶倒给盛秋潮。

    盛秋潮却并未动那杯茶。

    “哥哥,我大哥呢?”察觉出盛秋潮现在的情绪并不高涨,裴繁犹豫片刻才声张口。

    盛秋潮探手握住裴繁瘦弱的肩膀,他直视着裴繁的双眸,道,“裴林受了伤,我们的兵还不够,他让我来拿另一半虎符。”

    裴家的虎符也是江都王的虎符,裴家好似卑劣的偷,选择踩着贺家满门的尸骨一步步向上爬。

    他们闭口不言,却不代表没有人记得。

    盛秋潮按着裴繁的手微微用力,她觉得有些疼,没由来地委屈,“我不能把虎符给你。”

    “我是你的夫君,你连我都不信了吗?”盛秋潮轻轻吐出几个字,将裴繁砸得是头晕目眩。

    “哥......哥哥,”裴繁尖尖瘦瘦的脸上飞激动出红云,倒显得多了几分鲜活,不再那么病怏怏的。

    盛秋潮唇角的弧度缱绻,眉眼温柔,越发显得真情实意。

    裴繁病得太重,脑子本来就有些浑浑噩噩的,险些要开口答应下来。

    可就在她微微张口的时候,有个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

    有个人始终梗在裴繁心间,让她不得痛快,若是能趁机解决了她,裴繁就再也不用忧心哥.哥.日.后会同她旧情复燃了。

    “我可以把虎符给哥哥,”裴繁哑声道,“但我要你杀了春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