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景心中想着爱她一月, 当真是做到了。他带江姜去看月琊峰，去嗅人间长街盛放的桃花。

    他为江姜折了许多花带回魔域，尽管它们只能保留半刻之久, 但江姜还是很开心。

    花瓣娇弱，本就受不了魔域的缭绕魔气，半刻还是奚景用了自己魔力化作菁纯的自然之力的作用。

    江姜慢慢看着最后一枝桃花枯萎，粉色的花瓣从边缘沾染了魔气, 变黑变得蜷曲，最后化作齑粉。

    “还想要吗？”奚景问她, 他知道江姜很喜欢花。

    可江姜只是笑着摇摇头, 眸中有可惜, 她，“奚景，下次不要再从人间折花了。”

    “它们不属于这里。”而他们也只能看着花慢慢枯萎又无能为力。

    奚景的身子几乎是随着江姜的话而僵住, “好，以后都不折了。”他嗓音有些哑地答应下来。

    奚景有些不开心，江姜立马感觉到了，她想了下对他，“奚景，你先前教我的引气入体我还是不太会。”

    其实哪里是她不太会, 是每次她将魔气渡入体内时都是犹如将整个骨髓腐蚀了一遍。

    她熬不住这种痛苦，便一直没成功过。

    奚景没话，眸色深沉。

    江姜在他面前展示，细白的指尖在空中画出繁复的咒文，刹那间几乎是从地里蒸腾出的魔气。

    顿时那些魔气就向着江姜指尖掐出的魔印飞去，奚景有一瞬身子动了动要去拦她，可下一瞬他又紧紧捏住拳心。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心剧烈地跳起来, 奚景笑了下走到她身边，她这次坚持的时间比上次更久。

    “好了，”他按下她的手心，因为过度的魔气，她的手都变得很凉，他不自觉地拉的久了些，“这次你已经很好了，下次一定能成功。”

    江姜微微笑了下，笑得有些勉强，她这幅身子对魔气始终不适应。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要长长久久地陪奚景在魔域的，江姜仿佛又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她将头埋入奚景胸膛，自然地贴住他的心口处，语气软绵绵的，“是因为我太笨了吗，所以学什么都很慢。”

    不是，奚景心中答到，因为她的贴近自己心扑通地更厉害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不会安慰人，出的话也是干巴巴的，但江姜却因为他这句话“噗嗤”一下笑出来，她眼神中又烧满了斗志，“我还会更厉害的。”

    奚景抿唇，注意到江姜明亮的眼眸，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吻上她的眼睛。

    “奚景！你亲我了！”江姜兴奋地叫起来，“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奚景身子一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呆住的模样太可爱，江姜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

    这次奚景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刚刚自己才会主动亲她。

    爱吗？

    并不是吧？

    江姜比先前更加努力地学习，每一次坚持下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仍是没成功过一次。

    但奚景也从没有催过她，甚至在有些时候他看见江姜又在练习还会断她。

    他这般纵容着自己，江姜也惫懒了些，谁愿意天天疼几遭呢。

    江姜也曾经在气氛很好时问过奚景关于柳灵仙的事，但奚景从来不。

    她渐渐也明白了，他对柳灵仙，并不是自己对他的那种情感。

    这就够了，江姜想。

    但这样好的日子却在秦渊来找奚景的那日结束了。

    奚景整日整日地陪着自己，连魔宫上下的事务都不管了，像是人间荒淫无道的昏君，江姜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祸国的妖妃，于是她就让奚景去处理事务，没想到第一日就出了事。

    秦渊来找奚景，还在魔域门口起来了。这个消息传入江姜耳中时，已经过了半日，还是她从魔侍口中听到的。

    她今天一天心都在没由来地跳个不停，她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奚景陪了她那么多日，突然今天走了她不习惯罢了。

    直到这个消息传来，江姜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心慌的原因，又想到先前奚景身上受的伤，虽然他从没和自己提过，但江姜知道那都是他与秦渊出来的。

    三个魔尊中，就秦渊与他最不对付。

    江姜抓着裙角要去找他。

    漫天的红云几乎要遮蔽整个魔域，江姜动用了些灵气让自己更快。

    青绿色的衣裙在魔域很少见，她像是一片单薄的叶子，孤红的魔域大地上开出的第一抹绿意。

    她来到的时候，他们还没结束，魔域上空雷声嗡鸣，红光藏在闪电之中，隔一段时间就劈向下方，已经有不少魔人受了伤。

    他们这一架，的全然不顾魔族上下的千万子民。

    紧张地连指尖都狠狠捏起，江姜心急不已，她问身旁的一个魔人，“你知道两个魔尊因为什么而吗？”

    “好像是因为魔尊奚景抢了秦渊魔尊的女人，若是没记错的话，是叫柳仙子。”

    江姜浑身一怔。

    柳灵仙？

    江姜抬头望向空中，她看不见奚景的身影，只能瞧见不停翻涌的云。

    这样下去不行，江姜再次飞快转身，她要去找柳灵仙，总要有个人来制止他们这场斗争。

    那个人不会是她，只能是柳灵仙。

    江姜冷静地想，奚景是不可能因为喜欢柳灵仙才会抢她的，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再次反身回去，江姜是一直知道柳灵仙在魔宫何处的，但江姜却从来没有起过要去找她的想法。

    这次是她第一次来。

    柳灵仙被囚禁在魔宫最偏僻的地方，门口没有魔侍看守，但却布了一层禁制。

    江姜抿唇，以自己微弱的灵力根本破不开这禁制，但是她想到了这段时日自己好久没练过的引气入体。

    禁制是他亲自布下的，那不定用他教的术法也能解开，只是江姜从没成功过，她始终做不到能自如地接纳魔气。

    她抬眼，远处还能瞧见千尺高的烟雾，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能成这样。

    只要她早些将柳灵仙带出去，他们也就能早些停下斗。

    江姜低头看向自己莹白的手腕，下一瞬她掌心就翻起繁复的咒文，顷刻之间，四周的魔气通通汇聚而来，又慢慢涌入到她的身子里。

    瞬间疼痛一点点侵入她的骨中。

    她魔气吸收地太猛，一下子江姜跪倒在地，身子很凉还在慢慢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江姜歇了下鼓起勇气再试第二次。

    失败。

    实在是太难受了，没有一个术法能如此难受的。江姜眼角被疼痛逼出了泪水。

    第六次，这次，她竟然成功了。

    阴寒的魔气化作实体像是手一样一点点攀爬上自己的脊骨，江姜忍住痛苦，又缓缓召收了些魔气汇集全身。

    嘴角有血沁出，但江姜没有管，魔气已经够多了，她只用一次应该可以。

    无尽的魔气又通过江姜这个人身媒介传送到禁制上，每一道灌输都要从自己的身体里反复流窜才会被释放出来。

    禁制在一点点地瓦解，半刻后江姜终于瘫软在地，面前的宫门为她敞开。

    可这一刻江姜突然有些害怕进去，她不知道要如何与她。

    江姜在宫门前想了片刻，干脆直接将她带走算了，她慢慢地走进去，空荡的宫殿里没有一丝人气，她却不敢进的太深。

    “柳仙子，柳仙子，你在吗？”

    无声的宫殿里只有她的回音。

    没人在吗？

    江姜的心脏狂跳，她又有一种心慌的感觉迷绕着了，有种自己都不出的害怕，她抖起胆子继续往里面走。

    黑色的大门被她推开，里面一片昏暗，江姜瞧不见路，手上燃烧着灵力照明。

    不远处的榻上隐约有个人影。

    江姜又喊了一声“柳仙子”，但还是没有回应，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随着绡纱被慢慢掀开，江姜的眼神立即落于榻上那人的脸上，可就是那一眼，江姜整个人被愣在原地。

    那，那柳仙子竟是与她长的一模一样。

    江姜想过无数种柳灵仙可能长的样子，或美或丑，却从没想过，她与自己会是长的一般无二。

    她狠狠地抖着指尖，一时间竟是发出不了任何声音，脑中滑过自她认识奚景以来的种种，但最后她还是记起奚景过，他不喜欢柳灵仙。

    江姜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她喉咙中终于找回声音，“你是叫柳灵仙吗？”

    但柳灵仙对她的来到并没有什么动作，就连看到她摔倒了也只是轻轻落了下眼睫。

    就像，就像是一根木头。

    江姜皱了下眉，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事情紧急她不能多想，反正她这次进来想的是绑也要将她绑出去。

    至少，能叫停他们。

    江姜垂下眸子，长睫微不可见地眨了眨。

    她变了个斗篷出来为柳灵仙遮住头与肩，但在拉住她掌心起来的那一瞬，江姜又发现她与自己身形和身高都几乎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动作都迟疑了两分。

    但江姜没再多想，柳灵仙穿了一身白色衣裙，显然也不是魔域的人，她不吵不闹，乖乖地跟着江姜跑。

    再次来到的时候，奚景他们还是没有停下，天上的红云浓稠，处处燃着硝烟。

    江姜对着空中高声喊道：“秦渊，我将柳仙子带过来了！”

    她喊的时候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但心中却是在着鼓，她想着今日过后她就算是惹奚景生气也要将柳灵仙的事情全都给问出来。

    江姜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听的一清二楚。

    身旁有魔人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她和柳灵仙身上，一人白衣，一人青衣，都尤为明显。

    秦渊和奚景几乎是同时，两人朝她飞来。

    江姜抿了下唇，后退几步，留出柳灵仙与他们见面的空间。

    但柳灵仙没有任何动作。

    从刚刚江姜将她拉过来，她就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头也不转。

    黑色的衣袍蹁跹，奚景一颗心愈跳愈快，他看见江姜冷着的脸想到她或许知道了什么，速度更快，而秦渊也不落后，经历了那样的一场厮杀，他们竟还能如此厉害。

    可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竟飞越过了柳灵仙站在了自己面前，奚景更是直接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滚。”

    这个滚字是他对秦渊的。

    但秦渊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这个字眼，连身后的柳灵仙都没管，而是想要过来碰她。

    “你如果敢碰她一下，我一定叫你往后都见不到这只胳膊。”奚景语气阴冷。

    江姜不明所以，她拽住奚景的袖角将他又拉到自己身后，对秦渊道：“你不是想要柳灵仙吗？她在你身后。”

    江姜是第一次见到秦渊，他额前有些黑色碎发，一双眼睛间于桃花眼和杏眼之间，不像个魔尊而像是个人间风流的少年。

    好像……看上去没有她想象中的坏。

    秦渊终于收回对江姜的目光，下一瞬他周身魔气四涨，围在身旁的魔人立即逃离了这里，偌大的魔域大地上，只有他们四人。

    “奚景！”

    秦渊怒喊了一声奚景的名字，紧接着他就暴起身子，狂怒不得章法地与奚景起来，拳拳到肉，毫不手软。

    这次江姜看得清楚，她震惊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把柳灵仙带过来了，他们却好像得更厉害了。

    但江姜只愣了一下，她立即反应过来要帮奚景。

    两人这次斗没用动用任何术法，但刚刚她已经将灵力耗尽而魔气又已经入体，所以这次江姜仍是使用的魔族术法。

    两人身影交缠，却对身后的江姜毫不设防。

    黑色的魔气上缠卷着银色的光芒，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是浑浊脏污的。

    江姜对准秦渊的后背，魔气刹那间从手中释放击中了他，下一瞬他就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

    奚景倏地愣住。

    她……她竟是能够贯通魔气了。

    而此时藏伏于奚景体内的修罗魔再次苏醒，同前世一样，奚景还是成功了。

    它冷冷地瞧着眼前这一幕，而秦渊绝望地又是一口血从胸腔中喷涌出来。

    他竟是看着江姜留下了眼泪。

    男儿流泪本就少见，何况是骁勇天地间的魔尊，江姜心中一闪而过的难过，连自己也没察觉到语气中对他的关心，“你怎么了？”

    完江姜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要伤害奚景的，自己没做错。

    她唇角微微抿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又是一个暴起来伤害他们。

    而奚景被江姜挡在身后，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是有多弱脆弱自己是知道的，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她选择站在他身前。

    意识到这点后，奚景几乎是微不可闻地身子摇了下，他开始再次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可下一瞬，奚景体内潜藏的修罗魔同另一道声音一同响起。

    那是五百年前的修罗魔，自天地伊始它便是一团魔气，从一开始它便选择了奚景这个宿主，千年前的奚景，五百年后的奚景，再到溯珠境外的薛景，每一个他都是修罗魔完美的宿主。

    “杀了他们，夺神髓。”

    顿时奚景瞳仁乌黑地几乎透不进一丝光，心脏跳个不停，偏偏思绪在此时却无比的清晰起来，

    是了，他最初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一步步走向江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求，从没变过。

    这一世的自己从最初的普通魔人一步步走上魔尊之位，靠的是千年前江姜的一颗神心。

    神心纯粹，是他的力量之源。

    ***

    秦渊注意到奚景的变化，他还躺在地上就大声喊道：“快过来！他要杀你了！”

    江姜瞳仁猛地缩起，他在胡什么？

    她张口刚准备骂这个挑拨离间的魔尊，可下一瞬带着无比绝望地声音再次响起在她耳边。

    “奚景夺了你的心，如今还要夺你神髓，江姜，你是神啊！你还要重蹈覆辙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撕心裂肺，江姜狠狠地僵直了身体，他的每个字自己都听见了，可好像又听不懂完整的一句。

    秦渊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其实魔域三个魔尊中，奚景实力最甚，他登上魔主之位指日可待，所以奚景刚刚一直没有发挥出他的真正实力，他故意要留自己一命。

    奚景这般做的目的他也不想管了，这一世他还是来的迟了。

    秦渊苦笑了下，慢慢走到柳灵仙面前，他温柔地为她摘下斗篷，“灵仙，快去找你吧。”

    一直没有动静的柳灵仙在听到这话后终于有了动作，她向秦渊露出了个笑容。

    江姜竟然觉得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诡异地可怕，而身后的奚景却始终不话也没有动静。

    她很害怕，她刚准备转身看一看奚景，倏地柳灵仙在几人面前变成了一道白光钻入江姜体内消失不见。

    柳灵仙的记忆在和自己融合，江姜忍不住跌倒在地，可也没有一双手来扶自己。

    她头好疼。

    秦渊转头看向江姜，神魂合体对她来太过于漫长，而奚景却像是入了定一动不动。

    “奚景，我不知你的恨欲，但江姜自始都没亏欠过你。”秦渊声音的轻，这一世他已经无法挽回了，至于下一世他想要比她先来到这个世上，做她的父亲也好，兄长也罢，做一个能护住她的人。

    “奚景，你永远还是我初见你时的模样，恶心如同一摊烂泥。”

    这句话也像是终于将奚景震醒，但意外地是他并没有生气，整个人如同魔域最深沉的红夜，密不透风地阴沉。

    汹涌的记忆如同天崩地裂的山海全部砸下，江姜头痛欲裂。

    什么神，什么夺心，江姜通通都不知道。

    她看见秦渊提起剑同奚景又起来了，这一幕似乎从前也发生过。

    不，不要这样。

    眼前的一切几乎成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纸卷，那一刹江姜只能看见两个画面重合。

    秦渊被奚景杀了两次。

    “不要——”

    这一次闪着银白的刀刃从秦渊的胸口刺出，奚景没再留他活命，从胸口处燃起的熊熊黑火将他吞噬，最终化为灰烬。

    尖利的声音喊出时，江姜几乎不敢相信那竟是自己发出的，“不要，不要……”

    江姜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头一次哭的这样凶。

    “不要，奚景不要。”她哀求他。

    可是他的眼神无情冷酷，江姜从他眼中再找不出一丝从前熟悉的模样。

    江姜跪在地上大哭，她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连动也动不了，但却在看到奚景提剑杀了秦渊时她无比的难过。

    像是这种情绪她曾经感受过一样。

    一样的撕心裂肺，一样的疼。

    她在想这是不是一场噩梦，什么神女，什么神髓，全是荒诞，这世间早就没有神了不是吗。

    修罗魔看着眼前，曾经高贵的神女倒在它的面前，这一幕它也曾见过的，在千年前，奚景亲自挖出了她的神心。

    那是世上最后一个神的神心，所有的天地灵气自然之力在它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奚景慢慢走到江姜面前，脚上的黑靴踩着她青绿色的裙子，那是他昨日亲自为她选的，如今却被他踩在了脚下。

    江姜的泪再次狠狠砸下。

    银色的剑刃反射出的光芒闪过她的眼睛，这一瞬她好像记起了所有。

    江姜整个人不动了，竟是连哭也不会了，直直地僵坐在地上。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第一次她为神时见到的奚景，又想起这一世是个普通仙子时第一次遇见的奚景。

    她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神了。

    神魂是她分裂出的，她既希望自己能好好地感受普通平凡的一生，又想着让她重新记起从前，于是她创造出了柳灵仙，柳灵仙承载着记忆，而江姜是去感受自己创造出的世界。

    但现在神失去了心，一切力量全无。

    江姜的睫毛木木地眨了一下，上面滚烫的泪水随之落下。

    这一朝全部明了，所有事好像都变得异常清晰。

    为什么她会喜欢听他的心跳，因为本来，那颗心就是自己的心。

    那是她的心，她的至纯之心，更是她的神心。

    为什么奚景会特别喜欢抚摸她的脊背，多少个夜里他曾细密地吻过她身上每一寸脊骨，她以为那是爱，没想到那是蓄谋已久的觊觎。

    江姜头疼欲裂，几乎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他要她学魔族术法，因为她一身神骨太过纯粹，不能直接换给魔尊奚景。

    他夺走了自己的心还不够，这一次他又要脱去自己的一身神髓。

    风一下子就静了。

    江姜突然站起来，但她现在太虚弱了，刚直起身子她就要狠狠地往下跌。

    幸好奚景扶住了她。

    可江姜却是浑身颤抖，她从指尖就泛起一阵酸疼，从睫毛就开始颤抖，她用尽力气推开他。

    “奚景，你可真狠啊，”江姜摔在地上却并不瞧他，“你有了我的心，能感知到这世上的爱欲吗？”

    “能。”奚景开口，声音又沉又哑。

    这一瞬体内的修罗魔暴动，奚景从肺腑涌上一口血至喉口，但却被他又面无表情地咽下。

    她的心包容万物，世间所有都在她一颗神之心中，到一朵花开她的心都在为之震撼。

    他用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让她的心在自己的体内适应。

    江姜低低笑起来，“那你呢，你有喜欢过我吗？”

    乌黑的发散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她的声音逐渐逐渐到最后再听不出一丝情感。

    这句话问出后奚景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思考，他知道喜欢的感受，但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因为自己喜欢她而心跳，还是因为那原本就是她的心脏，见到了她才兴奋地跳起来。

    “我不知道。”奚景终于答她。

    江姜鼻子一酸，她还以为他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和她一句“从未”。

    若他真的对她有过半分喜欢，或是半分怜悯，自己都不会如此。

    世上再没有神了，她是最后一个神，最后一个无知而无用的神。

    她最后问她一个问题，“奚景，你知道神是不死不灭的吗？”

    “我知道。”

    因为他也不死不灭。

    江姜眼里笑出了泪，有时候不死不灭并不好，不死不灭不意味着她不会疼，不会难过，相反的，因为她是神，她经历的一切要比寻常的妖魔人都要加倍的疼痛。

    神博爱世人，自诞生那一刻起，神就先受苦感知苦痛，才能创造出生灵万物。

    要将她带回去了，奚景想，他的心疼的厉害，让他几乎想把这颗心再挖出来，体内的那股魔气也在同他作怪，使劲翻搅着他的灵府，到处都碾着疼痛。

    江姜抱紧自己，她看着奚景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这一刻，神也无助。

    可就在他俯下身来要抱住她的时候，一柄细细的的剑从他的心口穿过。

    心跳疼到炸裂，奚景跪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江姜握着一把银色的剑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

    “这是我的心。”

    江姜猛地抽出剑，插进他心脏的那一瞬自己的胸口似乎也在跟着疼，和当初奚景挖出她心脏时一样的感觉。

    她此刻才知道，之前师尊送她的月牙是什么，那是上古遗留下的神物，本就带着自然法则之力，这一剑能让那颗心坏掉。

    江姜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亲手将剑插入他的身体里，就连想到他受伤自己都舍不得。

    而现在她竟然眼睛也不眨地将剑戳进了他的胸膛。

    奚景双手紧紧捂着胸口，那种感觉比自己曾经挖开自己的胸口的感觉更要痛苦更甚，可或许还不及当初江姜被挖心的万分之一疼痛。

    他目光黑漆漆的，死死盯住她，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从口中溢出。

    只是一剑而已，他不会死，顶多失去这颗心，这颗心对他影响太大了。

    江姜捂住眼睛，她哭的眼睛疼，神女的泪水是万物之源，她的身边曾经寸草不生的红色魔土也渐渐变成黑色，慢慢长出细密密的草。

    她在一片蓬发的生机中慢慢绝望。

    神爱世人，可她第一次自私地爱上了一个人就尝到了苦果。

    没有人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