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 【二合一】她主动迎上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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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姜连起身的力气也无, 整个人像是被抛在烈火中燃烧,又像是被放在寒冰中慢慢静候死亡。

    她眼睫半垂,薛景便也看不出刚刚江姜出那句话时是什么样的眼神。

    但薛景此时的心却异常沉静, 他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望向江榕,“你看,她不要我救。”

    江榕没话,他看着江姜, 目光难辨。

    江姜半抿着唇,在刚刚江榕进屋子后, 与薛景讲第一句话时她便已经醒了, 她知道自己或许快要死了。

    但事实上江姜并不害怕死亡, 她似乎从最开始就已经接受过无数次的死亡准备。

    现在她的意识是少有的清醒,因为毒,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还梦见了百年前那个可怜的魔后。

    那个梦境太过真切,让江姜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魔后,还有一瞬还猜测过自己是不是拿了什么前世今生的戏码。

    可是并不是。

    剧情仍旧有条不紊,薛景仍旧还是没有改变想杀他们的心。

    江元目光呆滞,他靠在外面的门槛,半晌才慢慢起身走进屋中。

    “江姜……”刚刚江榕的那些江元也都听见了, 江姜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只有薛景。

    江姜张了张嘴又重新合上,醒来后那些疼痛也像是复苏,身上的疼痛一点点加剧,连话都成了一种累赘。

    望着江姜如此痛苦的样子江元不忍心,他嘴角还有血沫,偏头望向薛景,“你要如何才肯救她?”

    但薛景不话, 目光黑漆漆地看着榻上已经闭上眼睛的江姜,她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只随风迎荡的风筝。

    她竭力地想摆脱痛苦,却又像是风筝无论如何摆脱不了那根束缚着自己的长线。

    江榕看他,又看江姜,他的语气沉重而缓慢,“不是救,是以命换命。”

    江姜纤细的睫毛颤地厉害。

    薛景终于出声,却是轻嘲,他笑了一声,“你倒是真的敢。”

    眸中隐隐出现了些阴鸷,“你当真还以为我是从前的薛景吗?”

    江榕没有畏惧他的目光,他摇头:“没有,我只是后悔没有在你还未成长起来时将你控制。”

    江元轻吸了一口气,他是没想到江榕到如今了竟还敢这么诚实。

    “阿父——”江元断他。

    而榻上的江姜却是捏紧了身下的云被,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薛景,眸中已经有了水光。

    薛景呼吸一窒,手指微微蜷缩,但只是须臾他便侧过了眼神。他以为这是江姜在同他求救,她想让自己以命抵命,她也想让自己救她。

    江姜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哀哭。

    天道对薛景不公,他生来就没有人爱,没人教他礼义廉耻,没人教他七情六欲,更没人教他最基本的生存方法。

    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天道对薛景不公,可她,她自己……就是逼迫薛景的天道。

    从他出生自己就给他设置了无数的坎坷,在这无数的坎坷中他有任意一道坎没有越过去,等待他的只能是独自死去。

    无数扇死亡的门被他掩上,到最后他如同石中野草,终于找到了那条微乎其微的光芒,顽强地活到至今。

    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去死,不管他是魔还是人。

    江姜的一颗心险些要烧起来。

    本就脆弱的心脏,因为起伏剧烈的心境倏地揪紧又整个膨胀,虚垮的身体骤然崩成一条直线,江姜几乎是从喉中反呕出了一口乌血。

    “江姜,姜儿——”江元和江榕齐齐喊道,而离她最远,视线却最能清楚看见她的薛景却是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平静,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柔软的锦被上绣的是生机的绿叶蝴蝶,可现在却沾上了乌红的血,绿叶变得斑驳,蝴蝶变得折翅欲落。

    江姜脸色苍白,她看着薛景,眼中的泪终于从眼眶中流下。

    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在江元和江榕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江姜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子,她抱住了从一开始就未动过的薛景。

    像是一只飘然坠落的白蝶。

    薛景的背后是暖黄色的眼光,可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漆黑,因为他的人生中从没有过光。

    少女柔软的身子隔着一层坚硬的腰封抱住了他,薛景的眸光忽明忽暗,他像是不解又像是不信,半晌他才哑着声音开口,可手却没有一点要扶起她的意思。

    “江姜,”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好不容易能真正活一次,“我不会救你。”

    他不会救她。

    薛景一字一顿,盯着江姜的眼睛完这句话。

    空气沉静,江元气急败坏,其实在刚刚江榕句那句以命抵命后他就几乎肯定,薛景必然不会答应,毕竟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换给别人。

    “江姜,回来。”江元压着嗓音,而江榕却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可下一瞬江姜却像是根本没听到江元的话,她突然弯唇,十指指尖相扣抱住薛景的腰,她,“薛景,你怎么还这么瘦?”

    薛景顿时身子一僵,江姜将涌到嗓子眼的那口血吞下,那滋味并不好受,薛景看见她皱了下眉。

    “等我死了后,你还是魔尊,到时候你记得多吃些好的,”江姜哽了哽,眼角有些红但还是笑着的,她将自己的脸慢慢贴上他的,隔着衣襟,她能感受到薛景沉稳的心跳。

    即使是现在,他的心跳也没有为自己跳快一瞬,江姜闭上眼,一颗泪滴下渗进他的衣襟里。

    “江姜……”江元不死心地开口,“你不会死的,我——”

    “哥哥。”江姜断他的话,她声音很轻却是坚定,眼睛已经睁开但眼睫始终还是垂着的,纤细的睫毛颤了颤,又是一颗泪掉下。

    这次薛景的手微微抬起,这颗泪便恰好落到了他的指尖,滚烫灼热。

    薛景的目光有些深,心口也像是被烫到了,但这也只是一瞬,他的手慢慢放下,那颗泪也被他捻碎揉化在指腹之中。

    “人都是会死的,”此时身体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江姜也觉得轻快了些,她仰着头看向薛景,“我没想过用你的命来救我的。”

    她从没想过。

    薛景抿唇,高高束起的黑发扬起在脑后,他发现自己像是从来没有看懂过江姜。

    江姜已经慢慢松开了指尖,腰中的温暖转瞬即逝。

    她转身看向江榕和江元,“阿父,哥哥,在魔域是薛景救了我。”

    她想了想又道:“他对我很好。”

    她的这幅模样和话语就像是在交代遗言,江元眉头狠狠拧起,但又不知道开口要些什么。

    “我的性命不该用别人的性命来抵偿,”江姜轻声,“我的性命珍贵,薛景的性命也珍贵,所有人都是如此。”

    江姜目光认真,而江元的面色却并不太好,他将那句没出口的“薛景是魔”咽下,若真的,他好像也记不起薛景到底做过什么坏事。

    薛景目光凝视着面前的江姜,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像是胸中积蓄了一堆柴火,只要一点火,便能燎原。

    他最后一眼看了江姜,却只能记住她单薄的背,重叠脏污的裙,以及她即将摇倒坠落的身子。

    他转身离开,人都要死了,他还留在这里根本就没什么意义,魔族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修延虽然没有与他太多,但他还是知道,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魔域一朝易主,但魔族仍是处于动荡之中,他离开魔域的消息不会被瞒得太久,修真界灵气匮乏,他们寻找永不衰竭的灵源已经太久,而魔域的魔气便是永远不熄,他们即使是蝼蚁,也是成千上万的蝼蚁,他们能攻进魔域,便能杀了他。

    或许用不了太久,他回魔域的路上便会遇见他们,然后死在那里。

    薛景脚步沉稳,他脊背挺直踏过门槛,没有回头。

    江姜听到了薛景离开的动静,与此同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江元惊呼一声,速度极快地接住了江姜。

    江姜泪水流了一脸,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她只有一点点的不舍得和难过,只有一点点罢了。

    不舍得这里的人和难过自己的情。

    江府的人看着薛景走在府中,但没一个人敢上前与他话,他们也看得出来,薛景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薛景了。

    修罗魔倒是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薛景把江姜送回来后还一定会救她,即使是以自己的命换她的。

    这般倒是与它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没救她?”修罗魔问。

    “没有为什么。”薛景答它,他仰头,眼睫下一片漆黑,倒映出蓝天白云。

    江府很大,薛景弯弯绕绕走了许多才走到了前厅,那里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显然是在等他。

    薛景看着那人,眸中辨不出情绪。

    黑色的靴子迈出阴影,随着衣角一点点露出,江榕整个人在站在光下。

    “你现在体内并无多少魔力。”江榕语气肯定。

    薛景微哂,“是。”

    江榕脸上却并无多少表情,他的手上凝出了一柄剑,那柄剑薛景曾经见过,不过也仅见过一眼,它被江榕高悬在宝阁中从未见过天日。

    而今日,这柄剑在光下熠熠生辉。

    江榕道:“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除了为江姜更是为他的阿碧,他不会后悔。

    在来前他便通知了那些想要攻魔域的修士,今日薛景不死在他的手中,也必定会在那些修士剑下得以灭亡。

    薛景仍旧是笑,他想起刚刚江姜的泪,那么烫又那么热。

    到底什么是真的?他想。

    “是江姜叫你来的?”薛景问道。

    江榕没答,可这在薛景眼中便是默认了,他蓦地笑出来,“果然,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他目光一闪,霎时身上的魔气笼了些,“那就看看是谁给谁一个痛快了。”

    修罗魔没出声,它在静待其变,今日的事未尝不是它一直以来想要的契机。

    江榕没放松警惕,即使是薛景现在的魔力并不强,他清楚魔这种独特存在,每一丝懈怠都有可能让他们有反扑的机会。

    太阳与剑身折射出曜石的灿光,江榕先是试探了几番,薛景的确支撑不了太久,偏偏江榕还过于谨慎。

    胸中那堆柴火终于有了火苗,薛景眼角被逼的猩红,一道凌厉的剑气落下,薛景从肩骨至腰腹被划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坚硬的腰封破裂掉落到地上,一瞬间薛景的衣角被突来的风高高扬起,黑衣再笼不住他瘦薄的腰身,鲜艳的血色滴落到白岩石上。

    红与白,黑与红。

    修罗魔尖厉的声音在薛景体内响起,“你为什么不用那把剑?”

    薛景却像是听不见它的声音,他身上刚落下了一道伤痕,便再次提起魔气去攻向江榕。

    他没了战场上的那些计算,全是杂乱无章的,错漏百出的招式,只顾前不顾后,像是一只疯了的红着眼的黑鸟。

    江榕心中疑惑却没有深想,他举剑再次划伤了薛景的腿。

    剑刃滑过腿,带走了些血肉,薛景倏地半跪在地,乌黑的发散落在身后,瞧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修罗魔的魔气在薛景体内荡开一道道魔力,他们几乎是神魂一体,所以薛景的心思它也能或多或少地感知些。

    它瞥了眼暂时没有任何声息的梵文,蕴含的魔气增长更甚。

    薛景低低地喘着粗气,身下已经汇聚了一摊血,江榕眸色复杂,他抿唇想要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

    而薛景此时几乎没有意识,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外力都能够将他致死,只是他忘了自己体内还有一个修罗魔。

    它不会让他死。

    春日的风骤然变凉,江元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心下大惊,夏枝才醒就听见了江元着急的声音,“看好她。”

    话音未落他便冲了出去。

    夏枝侧头看向榻上躺着的江姜,她的身上染了一片血,连唇角的血都未擦净。

    心跳地砰砰快,夏枝听着外面的惊恐声和尖叫声,记忆仿佛回到了燕光寺的那日,她指尖颤抖,慢慢爬起窝在了江姜床边。

    江元的心现在是极其惊恐的,江榕在薛景走后便也出去了,而现在前厅的那些惊叫是因为什么,他怕就是他们两人。

    江榕着实没有想到薛景竟是能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魔力,分明他上一刻魔力已是枯竭,不过就是上一瞬他才发现。

    “你还没入魔?”他狠狠皱眉,终于有了一个表情,由皱眉变到了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怎么可能没有入魔,他都成了魔域的尊上了,为什么没有入魔?

    江榕被薛景的魔气击中,一口鲜血从胸腔中喷出,连他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些。

    “你为什么没有入魔?!”江榕怒吼,同时手中的剑也充斥了无数灵力。

    薛景没有回答,黑漆漆的瞳仁中映不进一切,嫣红的眼角被血丝拉出了一条细长的血迹,斑驳的脸上分不清他现在是开心还是激动。

    修罗魔在他体内叫嚣着,它有多久没有这般肆意了,今日过后,它定能得偿所愿。

    薛景掌心缓缓现出一柄剑,这是他的飞白剑,重新握于手中的感觉瞬间让他周身的魔气又暴涨了许多。

    江府内路过的奴仆见到这幅场景,忍不住放出尖叫声,越来越多的人被尖叫声感染,江府开始躁动起来。

    薛景此刻无比享受这种气氛,他扬着剑逼向江榕。

    今日他便会是自己剑下的第一个亡魂。

    剑上蕴了魔力,一剑下去血流不止,现在江榕的身上的血痕同薛景一样了,腿与前胸的血汩汩地流淌。

    江元赶到时,薛景已经将剑指向了江榕面额前,乌黑的发上沾了血迹,两人的身上都有伤,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江榕已经输了。

    江元瞳仁缩了缩,“住手——”

    江榕眼皮沉重地抬起,眸中已经没了生气,薛景却是突然停了剑刃向前的动作,他抽出剑,江榕肩上顿时血流不止,他被剑的力道带的向后倒去。

    薛景微微侧头看向江元,这个人他也记得,他放任江元飞扑到了江榕身前,并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他们的悲伤。

    江元眼里有泪,声音颤抖,“阿父,阿父……”他抬手想为江榕将身上的血捂住,可是他只生了两只手,江榕身上的伤不止一处,到处都在流血。

    江元从喉中发出一声哀鸣。

    江榕眸眼里始终没有生气,多少年的谋划毁在今朝,他抬眸看向江元,隐隐有了些光亮。

    他开口,“府中我,咳咳咳,屋内的地下,”他边咳边,唇角的血不断冒出,江元的泪落到他脸上,将一摊血融化,混成血色。

    “地下,阿碧,将我与她葬在一起。”他完这句话用了极大的力气。

    江榕的眸光骤然消失。

    江元动作一滞,他阿父死了……

    他的,阿父,死了。

    薛景离江元不过几步远,欣赏够了他最后的绝望后,剑刃被缓缓抬起折射出他哀痛的脸。

    江元还回不过神,阿碧是他母亲的名,他母亲死了这么多年,他……他还以为阿父早就将她入土为安了,又怎会,怎会一直藏于他的屋下。

    江元痛哭,他喉咙嘶哑咆哮怒吼,看着薛景的眼神恨不得生扒了他。

    “薛景!”

    ——

    江姜的胸口处犹如放了一块烧红的铁,在反复地烫着身体的每一处,脑子里也在嗡嗡作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好像又没死掉。

    夏枝的指尖攥着床幔,府中的尖叫声渐渐弱了,也不知是因为事情平息了亦或是事情终结了。

    她抬眼看向江姜,而此刻江姜整个人都躁郁不安,眉心狠狠皱起,苍白的唇也在颤抖。

    夏枝仿佛看见了一线生机,她摇着江姜的身子,声音惊惶,“姐,姐!”

    嫩绿色的床幔跟着摇晃,江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她指尖狠狠抖了两下,下一瞬她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看见的是摇晃的床幔,耳边传来的是夏枝的惊喜声。

    “姐您醒了!”

    江姜神色还有些恍惚,半晌才彻底听清夏枝的话,她勉强“嗯”了声,屋中只有夏枝一个人。

    “其他人呢?”江姜问道。

    问到这个夏枝终于崩溃,她坐在地上大哭,迟来的害怕全在此刻释放,“姐,姐,前厅刚刚有尖叫……”

    “少爷也在刚刚着急地走了,姐……我们怎么办?”

    她这话几乎是刚刚完江姜的脑子就像是被什么重锤了一下,她动作艰难,慢慢撑起身子,不可置信:“你,前厅出事了?”

    “薛景呢,薛景去哪了?”

    夏枝泪流满面,她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奴刚醒过来少爷就走了,就留了奴下来。”

    江姜呼吸都几乎停了,她想到了自己一直担心的剧情,江府的惨象在她脑中不断播放。

    江姜慌乱地从床上爬起,她不敢再想,可又拼命地想,死了谁,有谁死了?

    她跌跌撞撞,像一只蝶,摆在榻下整整齐齐朱色的绣花鞋被她踢散,夏枝完全忘记反应,待江姜摔了第三下的时候才摸爬着要去扶她。

    “姐,姐——你要干什么,你要做什么?”夏枝惊恐,短短床榻到门口的距离江姜摔了三次,夏枝没抓住她,江姜在跑出了门槛身子沐浴在光下时陡然生出了一股力气。

    她白色的衣裙,重重叠叠,繁复美丽,可是早已沾上了红色的血,它不再纯白洁净而是落入无尽深渊。

    夏枝抓住了门槛放声地哭,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但她却不敢再跟上去。

    江姜眼角的泪被风刮走,留下灼疼的感觉,她的速度很快,无端生出的力量让她无比的快,长发吹拂在她身后,像是横空截断了风。

    江元没有例外地薛景击落在地,他身边躺着的是江榕的剑,但此刻它也碎在了薛景手中,但薛景却没有用那柄剑,而是用了魔气,他反复地折磨江元。

    江元发出怪叫,听不出那是笑还是哭,“薛景,薛景!杀了我啊!!”

    他的声音中满是绝望,江姜危在旦夕,江榕死在他的身边,如今自己还被他在没有止境地煎熬。

    他仰着头几乎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那到底是……蓝色还是红色?

    薛景如他所愿,先将剑插入了他的右臂中,他的剑断了,手也不必留了。

    薛景哑哑地发出笑声,他此时已经完全没了理智,只知一味的杀戮。

    杀,杀,杀!

    “江元——”

    江姜大声喊道,人还未至可声音已经先传过来了,江元愣了半刻,疼痛的手臂也在这一刻忽的失去了知觉。

    江姜……江姜来找他了?

    薛景嘴角扯出笑,舔了舔唇,语调上扬,“她来了啊。”

    江元恢复了理智,眼中霎时重新倒映出湛蓝的天空,眼中的泪水冲走了血。

    他大哭,他求饶,他顺着薛景的力道跪下,此时他没了先前对薛景的嘲讽,连最后的锐气傲骨也无了,他向薛景为江姜求一条活路。

    “放过江姜……放过她好不好,”江元不敢想象,江姜她一抬起眼一醒过来看见她的阿父她的兄长死在他的剑下是什么样的感受。

    “放过她吧,”江元扯着薛景的衣角,此时他才像是那个最低微卑贱的乞丐,江元嗫嚅,最后一句话轻到最底,“她那么喜欢你的。”

    薛景握着剑的手松了半息,这句话太轻,他只听清了一个“喜欢”,他怔怔抬眼,恰好望见了不远处跑来的少女。

    江姜喘着气,发髻早就散乱,她的眼角是清晰可见的泪痕,眼前的红几乎将她的眼烫红。

    “哥哥,”江姜看不见薛景,只看见躺在地上的江榕,还有跪在地上的江元。

    “江元,哥哥,哥哥……”

    江姜一步步向他们慢慢走过来,她的脚上没有穿鞋袜,石子磨破了她的脚她也浑然不觉。

    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泪。

    江元像在她的耳边痛哭般,他让自己快跑。

    江姜眼中的泪一颗一颗滚滚落下,她闭上眼想让泪不要再流了,可这个时候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胸腔中漫卷的苦涩与血腥全被她吞咽下去,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见薛景手中的剑。

    那柄剑在光下熠熠生辉,闪着璀璨的白光,宛若天神的制裁之剑,一看就知它定是见血封喉,杀人利落的宝剑,可这剑终究是要来终结她的,江姜这样想着,她的动作没停,离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江元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自己连最后的保护也做不到,他只能看着眼前的少女向他们越来越近。

    距离仅差几步。

    江姜站定身子,她走来的路上都是血迹分明的脚印,她看向不远处的江榕,她的阿父死不瞑目,江姜眨了眨眼,哭不出泪。

    她又低头看向江元,他还活着,不过模样也快要不行。

    江姜倏地笑了,这灼灼烈日烫的她眼睛疼,她抬手轻轻捂住眼睛。

    从指缝间流出泪。

    眼睛是真的疼,她身上的力气也几乎已经到了枯竭,各处都在叫嚣着疼。

    江姜放下手心,她抬眼看着薛景,这么多时日,日日和夜夜,她祈求不要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残忍地在她眼前剥开。

    她的一双杏眸因为哭过万分澄澈,可眼皮却因为哭的太厉害变得肿起,在江姜的视线中,薛景缓缓将剑从江元手臂上抽出。

    刹那间鲜红的血再次溅落。

    江姜极慢极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想要看清每一滴血是怎么绽成花,每一滴血又会落到什么地方。

    薛景的剑落到江姜面前,又缓缓下移,他漆黑的眼珠颤动,可手心的剑却是平稳。

    感受着颈边闪着白光的剑刃,江姜心中并没有太害怕,她看着江元轻轻笑了下。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皮肿起来有多丑,江元也放弃了挣扎,他躺在地上慢慢闭上眼。

    只希望今日的这场杀局,从江府开始,便由他们三个人结束。

    江姜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语气却仍是娇气,仿佛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她,“薛景,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火葬了?”

    这个时代都是土葬,即使有上好的棺材却仍旧免不了那些脏污的泥土和虫子。

    她讨厌,她害怕那些。

    更何况自己根本不会有棺材。

    江姜一想到自己死后无人收尸,身上到处都爬满蛆虫的模样便觉得瘆得慌。

    她还想再看一眼薛景,可就在抬眸的时候,她又突然丧气,她垂头皱眉,纤细的睫毛还是出卖了此刻她的心慌。

    “算了。”她笑了下轻声道。

    于是,江姜踮起了脚尖,白色的衣角翩飞,扬起在她的身边。

    她主动迎上了剑刃。

    只是一瞬间的痛,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

    她的脖颈绽开了血花,每一滴血都如她想象的那样很漂亮,这是江姜最后的意识。

    最后的最后,江姜好像听见了一道声音,她想睁开眼去看看是谁,可是眼皮太重了她抬不起来。

    不重要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