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奚景带回了一个女子的事情在修真界传播地很快, 但江元却是又隔了好几日才知道那个女子是江姜。

    是容成玉与赵辛别的时候被他听见。

    容成玉与赵辛别的关系微妙，江元知道容成玉是妖的身份对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太过在意过。

    她与赵辛别的时候只是与江姜长得一样，却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她, 但江元还是莫名升起了一抹希望。

    于是他便来了魔域，日日在魔域结界前砍上几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也有魔侍上去阻拦过他，但没过, 而尊上也没命令阻止他，于是江元才能如此猖狂了几日。

    但今日他折腾地厉害, 连修延都忍不住跳脚想出去教训他却被薛景拦住。

    月娥殿下的修士越来越少, 那些花草也是肉眼可见地在慢慢枯萎, 但薛景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些了。

    江姜今日穿了一身莺色的襦裙，是薛景为她带来的衣裳，胸襟处还缝了一朵的铃兰花。

    薛景将她拉到梳妆镜前, 痴迷地看向镜中的她，心翼翼地捧了一支簪子为她戴上。

    是飞鸟模样的簪子，江姜眼熟，看着镜中簪上那振翅欲飞的银鸟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是从前妖姬赠与她的簪子。

    “它还在啊。”江姜单纯感叹一句，但谁知薛景却是有些激动，她这些日子极少与他话, 而今天她更是主动开口。

    薛景福至心灵，声音缱绻，他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江姜的鬓发，手指不知是不是故意，擦过了江姜的耳廓。

    江姜皱眉，身子微侧。

    “你过想要它我便一直都留着。”薛景看她的目光炽烈。

    江姜却是淡淡移开视线，她抬手将那支簪子取下, 簪尾勾过发髻，薛景好不容易为她梳好的发再次散乱。

    柔软的发有几缕落到了肩上，衬得她的脸更是莹白漂亮，她声音平静:“从前想要，现在不想要了。”

    江姜的瞳仁黝黑发亮，薛景突然掌心轻捂住了她的唇，他那些话听的够多了。

    他弯了弯唇角，看不出丁点脾气，“江姜，江元这几日都来了魔域。”

    江姜眉心一跳，指尖搭上他的掌将他的手落下，她张口欲些什么可又闭上。

    她这样的反应少有，还是因为旁人。

    薛景眼眸间快速地窜过一抹黑气，可在江姜看过来时他仍然笑得纯良，“你想不想见他？”

    江姜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她谨慎地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要求？”

    这就是想见了。

    薛景唇角的笑抿了抿，随即在江姜的目光下他微微低头，他从刚刚为她戴簪子时便是弓着腰的姿势，现在从江姜的角度看，恰好能看见他又黑又硬的睫毛轻轻眨了几下。

    不得不，薛景的脸的确是好的，能用昳丽形容一个男人，那姿色绝非寻常。

    江姜指尖蜷缩了下，而薛景将她所有的细微动作全部纳入眼中。

    长长的睫毛在鼻峰上落下一道晦暗的光影，薛景的声音有些弱。

    “我现在……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吗？”他缓缓抬头，眼角旁已经落了两点红意。

    江姜身子微微后仰，躲开他这样的视线，这段日子薛景试过无数法子，最后他像是终于拿捏住了她的命门。

    红眼，哑声，卑微。

    不得不，他拿捏地的确很到位。

    江姜猛地站起身，薛景也随之慢慢起身，他的身子几乎将她的整个人都容在阴影里。

    “薛景，你别这样，”江姜故意不看他的眼睛，而是盯着他漆黑的眉，她声音里是明晃晃的烦躁。

    薛景的唇若有若无地勾了下，他再逼近一步，声音再次哑了些。

    “我哪样了？”

    “我愿意让你去见江元，你却认为我居心叵测不是吗，江姜？”最后两个字被他咬的清晰。

    “所以，江姜，你现在对我是厌恶至极了吗？”

    江姜狠狠地吸气又慢慢呼气，她抬眸看他，上次薛景同她完那些后，他的过往在她面前全部摊开。

    他的确有解释，但现在的她也最多是将他看成囚禁自己的魔尊奚景，仅此而已。

    江姜平稳了下心境，启唇道:“我不厌恶你，”她顿了下又很快接上，不给薛景任何机会，“但也不是喜欢你。”

    薛景俯身，江姜不闪不躲，直直迎视他，“所以，无论你怎么……吸引我都没用。”

    她斟酌再三还是用了吸引两字，她气息很稳，薛景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唇有些心动。

    他的确是勾.引，他承认。

    但现在他却觉得，面前的少女在一点点地勾.引着他。

    银色的腰封竖在他黑色的衣服上，将他的腰身勾勒地又窄又瘦，但绝不细弱，他悄悄抬手，在江姜还在认真话时忍不住摸上了她的眼尾。

    他轻轻揉.搓，很快就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痕，“嗯，你的都对。”

    “是我的错。”

    江姜还没来得及拍掉他的手，就听见薛景自白道歉，“是我以为你会极喜欢我的这幅容貌，才会起了勾.引你的心思。”

    江姜怔愣，眼尾像是在染上胭脂，微微上翘的眼尾称着她干净的目光，更显得纯白。

    想让她变成与自己一样的黑色。

    但又舍不得。

    薛景还在继续话，他眼角下垂，看着有几分自嘲，“我知道你现在定是觉得我无耻，故意扮作可怜的模样来博你的同情，但江姜，”他顿了下，沉声道:“现在你就只有同情这种情感能给予我了，不是吗？”

    江姜没话，半晌她才将薛景的手给拿下，她走出他怀抱形成的阴影之下，“不是带我去见江元吗？”

    “走吧。”

    薛景拉着她的手去了魔域结界前，里外都是透明的，于是江姜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那个执剑砍向虚空的江元。

    真的是他，江姜眼眶聚了泪。

    她醒来后不是没想过要去看他们，但或许是近乡情怯的感情，她一次没去过见江元。

    薛景看着他，指尖烦躁地紧紧攥起，但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他来我这几日，伤了我无数魔侍。”

    “可我却未伤他分毫。”

    江姜看见江元时便想挣脱了薛景的手去找他，可他拉的实在太紧，而紧接着他又了这句话，江姜下意识地向他道谢，“谢谢？”

    薛景一噎，一时间他没分清江姜的这句谢谢是不是在讽刺他，但显然江元已经看到了他们，整个结界哐哐作响。

    江姜没再与他话，手指猛地脱开他的，朝结界处跑去，江元也睁大了眼，那的确就是江姜。

    他的眼角微红，百年了，在他已经接受了江姜死去这个认知的时候又将它戳破，现在真实的人在向他跑来。

    薛景在江姜身后，他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得激动，那是他不能理解的。

    江姜的喜怒哀乐不是为他，而是因为旁人。

    他慢慢走过去。

    江姜和江元隔着一面结界，只能看得见人却听不见声音，江姜流着泪转身看向身后的薛景。

    “开结界，我想，我想看看哥哥。”

    薛景的眼瞳乌黑，最后几步他用了魔气瞬移到了江姜面前，当着江元的面将江姜拢入了怀中。

    江元在结界外目呲欲裂，他忍不住再次执剑，却没再有任何动作。

    江姜在薛景手中，他怕江姜是被胁迫了的，怕薛景伤害她。

    薛景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抬手轻柔地擦去江姜眼角的泪，可是她的泪却像是擦不完般，大颗大颗的液体灼烫了他的指尖。

    薛景的心中有烦躁，江姜不知道面前人是谁，但他却知道。

    他尽量压下心中所有的恶劣想法，问:“你与他见了面后，会走吗？”

    江姜一怔，她当然想走。

    这个念头刚出现，江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胸口处有些发烫。

    薛景唇角抿地死紧，将喉口的那股血咽下，整个喉道都是血腥味，是真言咒发作了。

    她果然是想走的。

    江姜心中有几分怪异，但这抵不过对江元的思念之情，她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是想走，但是现在不会走。”

    至少也会等那些修士全被放了才会走，江姜想着。

    她没有谎，薛景笑了下，他执起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胸口处，“是啊，我们还有真言咒在。”

    江姜闻言皱了下眉，泪已经停了，她以为薛景是在拿这个威胁他，她张口欲重复一遍，但谁料他突然解开了结界，将江姜往前一推。

    他们的上方仍是深红色的魔域天空，身边的风在呼啸，猎猎地挂起两人的衣角缠绵，江姜心跳又猛地加速，薛景的唇色在她的视线中淡了几分。

    江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江元上前稳住了江姜，他的手在颤抖，声线也是抖的，“江姜，真是你啊，你还活着。”

    江姜回过神，看着江元，他比从前要成熟许多，只能隐隐看得出一点以前的纨绔模样，她弯唇笑了下，眼里倏地又滑出泪。

    “哥哥……”

    她只喊了这两个字，但江元却像是泪决堤，他上前抱住了江姜。

    身后的薛景脚步动了动，又狠狠按捺住了自己，他不能那样，江姜不会喜欢那样的。

    狂躁的心慢慢压郁。

    江元抱着江姜诉着自己对她的担心以及害怕，江府事后，他将江父下葬就遣散了所有的江府奴仆，此后他便一直待在彻云宗，也一直在寻找她与薛景。

    当年薛景抱着她的尸身失踪了多久，他就找了多久，直到他自己慢慢接受了她的死亡，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算是上次容成玉了见到他，其实他还是不信的，他只以为是薛景忍不住，忍不住才找了江姜的替身。

    他这次来想的是杀了那个替身，他不容许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的妹妹，她是独一无二的江姜。

    江元抱着江姜呜咽，他哭得像是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纨绔模样，江姜哭着笑，她轻轻拍着他的背。

    “哥哥，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嘛。”

    薛景的心嫉妒地发狂，他终于忍不住，他抬脚过去，将江元从江姜怀里使劲地扳开。

    他用了很大的力道，江元的肩骨几乎被他握碎，江元及时抽身，他愤怒地看着薛景，怒骂了他的名字。

    薛景丝毫没有在意，他反扣住江姜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落下长睫，心中难过，江姜要因为此讨厌他了。

    但他速度很快，在江姜开口之前又松开了她。

    “江姜，我很嫉妒。”

    他没隐藏自己的情感，从前就是因为他压抑地太深太久才有了无数让他后悔莫及的事，如今他会将自己的情感完完全全地呈现给她。

    江姜与他离了半步，她轻轻眨了几下眼，下一瞬就听见江元又怒斥了一声，然后执剑对向薛景。

    “薛景！我今日来就是带走江姜，百年前我没能带走她是我无能，今日就不一定了。”

    他摆好剑势，一副死不罢休的模样。

    薛景微红的眼圈看向江姜，风扬起他乌黑的发，明明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可就像是横亘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鸿沟两处泾渭分明，她与江元，自己。

    江姜被他看得心跳剧烈，她对薛景下的真言咒有了些许猜测，但没有果断。

    气氛沉默许久，久到薛景真的以为江姜是默认了要与江元走了。

    他再也不伪装，从心口处涌上喉头的一股乌黑被他猛地吐出，血很快被红壤吸收，留下几片暗色。

    江元称机向他劈了一剑，薛景当真全无反抗能力，他让江姜先走。

    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江元的实力比以前要厉害许多，刚刚的那道剑气他使了几乎七成功力，薛景的胸前再次划上遇到血痕。

    他半跪在地上，听到了江元让江姜走的话他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江姜。

    江姜动了动脚步，莺色的衣角刚刚溅上了一滴血，是薛景的血，像是一朵的红色的花朵。

    可在她的衣角上却是明显。

    薛景惨笑了下，唇色被血染红，眸中隐隐有乌黑的魔气蕴藏，他动了动身子正欲杀了江元，可下一瞬江姜却站到了他身前。

    江姜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处也绣了铃兰花，白色的花朵弯在绿色的枝条上抱在一起，天真纯洁，可上面却是也有一滴的血花。

    江姜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她将鞋尖藏进衣角中，抬眸看向江元。

    “哥哥，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日子。”

    江元垂下剑尖，语气不可置信，他咬着牙，“江姜，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但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是不是薛景威胁你了，还是他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或是咒术？”

    “你都与我，哥哥会为你解决的。”

    江姜听江元全部完，“没有，”她否认，“薛景没威胁我也没给我下毒下咒，是我自己愿意留在这里的。”

    江元默了半晌，眼神复杂，“江姜，你是疯了不成，”他声音拔高，“你还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吗？”

    “他是魔尊奚景，当初杀了我们的阿父！杀了你的人！你全都忘了吗？！！”

    江元眼睛发红，怒视着她，他不清自己现在是恨多还是怒多，半晌他又平静下来，“江姜，我给你一次收回刚刚话的机会，你与我回去，回彻云宗，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薛景的眸子从刚刚江姜站在他身前时的明亮，到江元讲出那些话时又慢慢变得暗淡。

    他慢慢直起身子，他开口想劝江姜与江元离开，但还是撑着最后的希冀没有开口。

    这也是他最后的生机。

    江姜全部接受了江元的怒火与怒斥，她的眼圈也有些红，却咬着舌尖忍住了泪水。

    嘴中泛滥着血腥味，江姜将那些全部吞咽。

    “对不起。”她只重复这一句。

    薛景在她第三遍时终于开口，他笑着看向江元，眼里是一片狠辣之色。

    “她今日要是敢离开，我今日便发令将你们修真界与人界全部杀个干净。”

    他的斩钉截铁。

    魔域的风刮的削骨，江元的衣角发出怒叫，江姜与薛景的衣角纠缠，淡色与深色构成浓烈的色彩交汇。

    脚下与上空皆是魔域地盘，薛景也的确有刚刚他出那句话做到的能力。

    江元握着剑的手发抖，他看着江姜却无论如何也不出其他的话，而薛景却是如同一个恶魔般站在她的身后，他都不敢想象，江姜这段时日是如何过来的，而自己刚刚又了那些话。

    气氛沉寂地厉害。

    江姜死死按住指尖，掌心被她捏住了血丝，而薛景却强硬地扳开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手伸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他与江元对峙。

    半晌，江元终于放下了剑，目光极深地看了一眼江姜，而后才看向薛景，这次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薛景，你会得到报应的。”

    这句话无痛无伤，薛景满不在乎地笑了下，报应又如何，他早就是一身的孽了。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