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修士的灵力滋养后, 月娥殿中的花慢慢枯萎腐烂，这里的魔气将其侵蚀地连灰都不剩。

    今日便是最后一个修士被放出去的日子，恰好也是那日辱骂薛景与江姜的那个人。

    修真界失踪已久的人都渐渐回来, 于是也知道了魔尊奚景抓他们的荒唐理由，同时有些失踪的修士或是普通百姓也找到了下落，不过那些人都已经是一副半残的尸体了。

    飞云峰的郭霜与任景将郦城的红院之事告知了那些遇难者的峰派或是亲属。

    于是江元自然也就知道了江姜的事，这次是赵辛别与江元一道来的飞云峰。

    赵辛别怀中还卧了一只灰熊模样的妖兽, 郭霜多看了几眼，淡声道:“那日奚景将姜尔掳走, 是我们无能为力。”

    倒是赵辛别有些失色, 怔愣了片刻才道:“你你的名字叫郭霜？”

    难怪自己看她熟悉, 赵辛别蹙着眉，这百年他的风姿仍不减当初，他的眉宇中凝着冷硬, 宽厚的肩膀将彻云宗的弟子服称得服帖。

    郭霜点头，不明所以，她一直以来是知道彻云宗赵辛别的名字的，只是两人未曾见过。

    在郭霜诧异的目光中，赵辛别倏地笑了下，“没什么, 只是昔日有一位师妹与道友姓名相同罢了。”

    他怀中的灰熊懒懒地蹭了下他的胸口，被赵辛别按下，他又道:“刚刚道友姜尔？”

    郭霜面色没变，“对，当初我捡到她时她记忆模糊，只能依稀讲出一个姜字，我便为她取名叫这个了。”

    江元始终没有话, 到了几人快临别时赵辛别眼神瞥过他，“没有再要问的了？”

    江元摇摇头，可等走出了数十步之后他又匆匆回头。

    “她在飞云峰的日子过得开心吗？”

    话刚出口江元就有些懊悔，这个问题他问的着实不太好，他抬头想要改个问题，可郭霜已经回答。

    “或许吧，但她练剑很刻苦。”

    郭霜只了这一句，她一向练剑不爱理旁的事务，就连与姜尔的关系也是因为姜尔一直在中维系地很好。

    江元听了这个回答倒是没再有其他问题，他怔怔地道了声谢后转身。

    魔域。

    江姜看着最后一朵花在慢慢化作灰烬，那修士走后维持了没有半刻钟的时间，花就已经在慢慢枯萎了。

    纵然是薛景在旁将魔气炼纯灵力也无用。

    薛景收敛了掌中的魔气缓步走到江姜身边，“原先是你的，想要魔域也能开出花。”

    他声音低沉，像是轻咬着自己的耳骨出来的般，江姜不适应地微微侧开，他的呼吸散落在空气之中。

    自己从没过这句话，江姜正欲反驳，可薛景的指尖已经从她的腰际慢慢往上爬。

    这段时日虽薛景一直禁锢着她，只许她在魔域走动，就连睡觉他都是要一起睡。

    虽是一张床，但薛景从未对她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就如现在这个动作，他们还没有过。

    江姜心跳错了拍，随即指尖就攀上他的，此时薛景灼热的掌心已经贴上她的心下肋骨处，再往上一点便是她青涩的起伏了。

    他的下巴棱角分明，倚在她的肩窝中有些疼，薛景的这些动作来的突然，江姜反应不过来。

    于是就变成她按住了薛景的手，口中道了声“疼”。

    这句疼放在这个场景中有些暧昧，但江姜却察觉不出，她细瘦的指尖扳着薛景的掌，只觉得他手心的温度简直要将自己融化。

    薛景红了眼圈，他将重量微微撤离，随即放下掌心，侧脸贴上她的心口，感受她的每一分心跳。

    这是个极其依恋的姿势。

    薛景不等江姜开口，:“最后一个修士也被我放走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江姜的指尖落下，有些无所适从，她眨着纤细的睫毛，轻声答了一个“嗯”字。

    她的心跳起伏平稳，当真是没有一点的犹豫和不舍。

    薛景缓缓地闭上眼睛，将那双漆黑的瞳掩住，他声音脆弱地恳求道:“能不能不走？”

    别离开他。

    江姜迟疑却又坚定地将他推离自己，她用了些力道，薛景身子僵硬却也随着她的力道慢慢起身。

    他黑睫有些湿润，在他微惊的目光中江姜竟是踮脚将他的眼角一滴泪抹去。

    轻柔的触感转瞬即逝，薛景还没来得及挽留她的手就已经落下。

    江姜目光柔软，“薛景，我可以再留几日，等你将我们的真言咒解了，我就真的要走了。”

    江元的那日她几乎就已经猜透了薛景给她下的真言咒是什么，那是个只针对他而对自己却毫无伤害的咒术。

    薛景张了张口，她永远都是聪明澄澈，所有的她都知道，却还是这么狠心。

    他从喉骨中发出一声哀鸣。

    江姜继续，“我现在对你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恨没有怨，等我回去后，我会与哥哥他们解释，你……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滥杀生灵。”

    当初江父要杀他，两人必有一死，自己捅了他两剑也算是还了，她想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去真实地感受这万千世界。

    她不再把这里看作一本书，把自己看作外来者，她觉得奇妙，或许冥冥中的注定，一切都有他们的运转方式，没有什么是自己可以任意改变的。

    薛景几乎是自虐般地听着江姜讲完了全部，她的时候眸子里有着亮光，那是对她未来生活的期待向往。

    只是，她的以后不会有他。

    这次薛景是真正感受到了，他们好像真的再无可能了。

    深红的天空云层滚动，江姜就站在原地等待着薛景的回答，她没有催促也没有急迫，像是和煦的春风安抚着他，可偏偏对薛景来却是窒息。

    身子陡然僵硬地发疼，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也熄灭了，他好喜欢她，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感情里最可怕的就是逼迫与纠缠，这两样薛景都占了个彻底。

    要么一直囚着她，要么彻底放手。

    酸涩的疼痛一点点侵入骨髓，牵扯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血液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似乎下一瞬就要冲破他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景终于缓过呼吸，他嗓音拉扯，哑的厉害，他好。

    江姜的眸里泛起惊喜快乐的笑。

    于是薛景也跟着扯了扯唇角，她是高兴的，那他也该是高兴的。

    “真言咒我自己可以解开。”薛景的语气温柔，像是对待最柔软的嫩芽，他弯着唇角，“江姜，我喜欢你。”

    江姜一愣。

    但薛景没让江姜再有压力，他接着又道，“不过我们以后或许是不会再见了。”

    他一直是衔着笑的，那笑分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他闭上眼睛终于出了最后一句。

    “今日，我就送你离开。”

    江姜的胸腔闷跳了下，她目光犹豫，心翼翼地望他。

    而薛景已经睁开了眼，他将她的表情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指尖攥紧，他想化作一只凶兽狠狠地抱住她，狠狠地吻她，可是最后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要放手，放她走。

    “这次，不骗你。”

    江姜清楚他这些话出来的艰难，她认真向他了一声“谢谢”。

    薛景笑了下，将所有的占有欲与不堪的情绪藏在最心底。

    修延得知尊上要将江姜送走时，吓得将他的话本都落到了地上，他没顾得捡起，而是匆匆离开。

    尊上要送走那个姑娘？

    尊上怎么可能会送走她？

    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可等修延赶到时，魔域上空的魔云翻滚，红云之中埋着劫雷。

    江姜的脚步已经迈出了魔域的结界，薛景没有派人跟着她，而是认真温柔地与她讲了从魔域离开后要如何走。

    走出结界，入眼的是恢宏连绵的山脉，乌青色的山坐落，山脉之间有瘴气，也有妖兽，薛景临行前将江姜的剑擦得很干净，他让她注意安全。

    不过他相信江姜可以败它们。

    这些的时候，薛景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江姜先开始仍是怀疑，后面便也忘了怀疑，她有些的兴奋，她的兴奋藏在唇角，压在眉梢下。

    薛景都看的清楚，他最后一次抚摸了下江姜的额发，江姜抬眸看他，像是想起什么，她也道:“薛景，也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

    薛景温柔地笑，“好。”

    没了她，他哪来的平安。

    修延心地走过来，“尊上……”

    薛景的情绪藏的太好，修延也拿不准尊上是真的放开了，还是藏的更深了。

    他看看江姜，又看看尊上，或许应该是自愿的吧，就连他都可以随意将面前的少女制服然后关起来，更何况尊上。

    修延心里泛着怵，他觉得古怪。

    江姜再次向薛景道别，她也知道或许这次之后他们不会再见了。

    “薛景，祝你每日的心情都比前一日开心。”她知道或许薛景会有难过，但这日日月月，他总会释怀。

    薛景弯唇，“你也是。”

    他没再见。

    江姜的背影慢慢远去，她没有回头。

    薛景胸腔心头血剧烈涌动，却仍旧维持着矗立的姿势，宛如一具石像。

    终于在看不见江姜身影时，薛景猛地喷出一大口血，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江姜——”

    修延大惊，他想要去搀扶薛景，但又想着要替尊上将江姜再抓回来，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看着尊上的唇角不断地溢出血，从胸腔处竟也爆出了鲜红的血。

    修延心骇，可脚步如同被施了咒，他动弹不得，就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他的身体被一下子扯的很远。

    而下一瞬，红云中闷响滚动已久的劫雷终于现出，粗壮的紫雷破开天际狠狠地落下。

    朝着地上那个浑身浴血的人影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