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很长的时间，三个人终于能够好好地坐在桌前，细细地一些来龙去脉。

    话欧阳岚尘常年在江湖上闯荡，他自己是闯荡，但看柳如风的眼神，似乎只是纨绔子弟的呼朋引伴凑个热闹而已。

    本来他应当在侠义大会召开的前一天回来杭州的，但是接到消息他二哥被人下毒，于是便留下大批随从，只带了两三个随身侍卫，加快脚程。

    结果歹人就挑在这种时候下手。对方并非普通的歹徒，看样子更像是哪里的高手，欧阳岚尘的随从根本无法招架。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柳如风恰巧路过那里，便出手救了欧阳岚尘。

    “不可能！”舒羽千不等欧阳岚尘的尾音落下，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碗上，“他怎么可能做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事？！他肯定是为了要挟你！”

    柳如风非常用力地干咳了两声。

    欧阳岚尘急忙解围道：“没有没有，舒公子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哪知他的话不仅没有安抚舒羽千的情绪，反而让他更加激动了起来，连筷子也不要了，怒道：“你不知道，时候有一次他给了我一堆长得很好的果子，是感谢我作为师兄一直照顾他。那个时候我感动得，真的，我……我简直……”

    大概是太激动，舒羽千到这里甚至自己给口水呛到了，欧阳岚尘急忙又是递水又是拍背，只有柳如风托着额头事不关己地继续夹着菜，顺便补充道：“师兄，你那个时候的是要对我以身相许，从此跟着我一辈子。”

    “哈哈哈！！”

    舒羽千狠狠地瞪了欧阳岚尘一眼，后者立刻板起面孔，一脸严肃。

    舒羽千顺了顺气，继续咬牙道：“结果，还没等到第二天，附近村子的村民就找过来，有人看见有孩偷了他们家果园的果子，还进了御香谷。结果一查，所有的果子都在我那里，我简直……”

    到这里，舒羽千又是一口茶猛地灌下。

    然而柳如风还在旁边加油添醋道：“主要是我果子摘得太多，自己吃不完，所以把剩下的都给师兄你了。哪知师兄你一个都没吃，全好好地放在房间里当了罪证，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那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吃……”

    话音刚落，柳如风和欧阳岚尘齐刷刷地抬头盯着舒羽千。

    舒羽千以拳捂嘴，干咳两声，道：“算了，不这个了，你们继续你们的事。”

    欧阳岚尘左右看了看，确保这两师兄弟不会突然又吵起来，这才又继续了下去。

    为了感谢柳如风救命之恩，同时为了确保欧阳岚尘路上不会再次遭遇险境，柳如风便应邀与欧阳岚尘同行。

    而他们还在城外的时候，就已经有欧阳家的人来通报，来了一个自称是御香谷柳沉君徒弟的大夫，还能够为欧阳青尘解毒。

    一听二哥有救，欧阳岚尘顿时也不心急了，连家都不回，干脆先跑去春风楼给柳如风洗尘。

    而柳如风一听是御香谷的人，当然要看看是不是自己这个万年谷里蹲的师兄。于是，这才有了之前厮来请舒羽千的事情。

    听到这里，舒羽千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一直担忧如果找不到师弟该怎么办，没想到居然这样好运气，居然阴差阳错让他们给遇上了。

    欧阳岚尘看了看这两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不如刚刚见面那样紧张，便又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不知舒公子突然出谷寻找柳兄……”

    “既然已经清楚了，那么眼前还有更紧急的事情。”柳如风突然断了他，“岚少爷，刚刚袭击你的那人，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欧阳岚尘一愣，摇了摇头道：“没有……”

    “刚刚袭击你的人，和之前你在半路上遭遇到的刺客，都是非同一般的高手。被这样的高手刺杀，你难道不能想到点什么？”

    欧阳岚尘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样子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半晌，才道：“我……都没怎么在意……”

    别柳如风，舒羽千就先把筷子掉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欧阳岚尘道：“你接连两次险些丧命，你居然都不在意？”

    欧阳岚尘无谓地笑了笑，道：“我每年都会遭遇好几次刺杀，如果每一次都追根究底，那么在被杀死之前我早就累死了。”

    因为他得实在太有道理，柳如风和舒羽千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柳如风率先反应过来，突然转向舒羽千道：“师兄你快吃啊。”

    其实用不着柳如风提醒，这整张桌子就只有舒羽千一个人在不停地夹菜，之前话过于入神，等他现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个人吃掉了半张桌子的菜时，顿时脸红了。

    “我……我吃饱了。”他声着，心翼翼地把筷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筷架上。

    他这温和又有些胆的模样，与刚刚冲着柳如风咆哮的形象简直是两个人，这回又轮到欧阳岚尘惊呆了。

    只有柳如风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一直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天雷下来他都懒得动一下，看着非常急人。

    “既然吃饱了，那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柳如风看着舒羽千微微一笑，配上他那张还颇为出尘脱俗的脸，让人仿如清风拂面，“你一直呆在谷里，还从来没见过杭州城这样的地方吧？”

    舒羽千的眼睛一下又放出了光，虽然他在努力克制，但仍是能看出他无比雀跃。

    “咳咳，出去逛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刚好，刚好我也有些东西想买。”

    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果然，柳如风眯起了双眼，慢悠悠地问道：“师兄……你竟然还有闲钱出来买东西吗……”

    真想叫这个人永远闭嘴。舒羽千在心里默默地想。

    酒足饭饱之后，再绕着热闹的夜市逛上一圈，对舒羽千这样不食酒色的人来已是莫大的享受。

    柳如风这样看上去就懒洋洋的人，自然走路的步伐也不会太快。

    不过也刚好，这里什么东西对舒羽千来都是稀奇的，他一直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却又害怕和柳如风走散，不得已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柳如风自然发觉了舒羽千的窘迫，便开口道：“师兄，我可以牵着你走。”

    他出这句话时如此自然随意，就像在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平静，然而舒羽千却被吓了一大跳。他腾地往后一跳，警觉地盯着柳如风。

    “大、大街上的，牵着手成何体统？”舒羽千满脸通红，忍不住微微抬手用袖口挡住了脸。

    柳如风见舒羽千如此反应，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他伸过手去，自然而然地握住舒羽千挡在脸前的那只手，垂在身侧，而自己，则仍如方才那样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这街上人来人往，可是没有谁注意到这样自然而微的一个动作，除了舒羽千之外，也没有谁在意谁和谁的手牵在了一起。

    可是明明刚才舒羽千还反应那么强烈，当柳如风真的伸手过来时，他却又忘了拒绝了。

    舒羽千尚自沉浸在羞愧难当中，连反应都慢了半拍。直到柳如风又重新问了一遍，他才猛地啊了一声，呆呆地道：“你……你什么？”

    柳如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又第三次地问道：“我问你，你怎么会突然出谷来找我？”

    “你、你不告而别，我作为师兄，当然要出来找你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柳如风轻笑着摆了摆手，“我十岁开始偷溜出谷，这么多年，哪怕我快死在外边儿了你都没出来找过我，你现在这个觉得我会信吗？”

    舒羽千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视线，也无奈道：“你知道……我对谷外又不如你那么熟，而且师父也过不用找你。”

    “他不用找我，你就真的放心把我扔在谷外自生自灭？”

    “师父也了，他你快死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柳如风没开口但也感觉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转过头，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舒羽千。

    舒羽千试图补救一下，道：“你不要难过啊，其实我和师父还是真的很担心你的。你看你好几次拖着最后一口气回谷，师父都是不眠不休几昼夜，非得确认你平安无事了才愿意去休息。”

    柳如风还是看着舒羽千，他眼神不如舒羽千那般清澈，甚至总是有点没睡醒的感觉。

    睫毛也很长，额发搭在上面，遮了大半的眼神，常常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别人都看不透，舒羽千当然更看不透。他觉得浑身发毛，无所适从。

    这时柳如风却突然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把他整个人都推得往后微微一仰。他笑道：“师兄，你怎么这么较真呢？”

    舒羽千的脸又红了，他别过脸，看着路边的摊，那里的人们正在准备夜市的东西，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发觉有这样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为了我不眠不休几昼夜的不仅仅只有师父，还有你吧，你怎么不呢？”柳如风见舒羽千不话，便又继续笑道，“而且师父休息了之后，看护我的还是你吧，你怎么也不呢？”

    舒羽千的脸还是没有转过来，只能看见脸颊一侧透着微红，半晌，他才声道：“这些……都是医者本分，有什么好的。”

    “我知道，但是还是要跟你声谢谢。”柳如风看着他，“我知道你和师父都还是很关照我的，所以没必要给出来找我这件事强行安上什么关心我的旗号。吧，谷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师父以前的仇家找上门了吗？”

    “这倒没有，但是……”舒羽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师父以前有很多仇家？”

    “我出来这么久，对于我们师父以前在江湖上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多少还是听了一些。”柳如风笑了笑，“你当着欧阳岚尘的面都不敢，到底是什么事？”

    舒羽千抿着嘴唇，左右张望了一下，确信周围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凑到柳如风耳边道：“师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