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想不到这杭州城之内的势力，如今竟是如此盘根错杂。”

    柳如风若有所思地着，看着关北沙将一块柴立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持斧劈下，干脆利落，甚至让人感觉能听到凌厉风声，“没想到关大侠，做这些家常的事情，竟然如此凝练。”

    关北沙淡然道：“大当家出身军旅，我很早跟着大当家在关外闯荡，许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你以前……来过中原没有？”

    关北沙沉默了一会儿，手中劈柴的动作却一直未停，他道：“我是中原出身的，只是时候便流落到了关外。”

    “那如今回来，也算是重归故里了。”

    “若早知故里如此乌烟瘴气，还不如一直待在关外，这样心里至少还能留份眷恋。”

    “飞雁行一直身居关外，和中原武林相交甚少。”柳如风随意地走动了几步，又问道，“不知为什么这次忽然又派人来参加侠义大会？”

    “原因有二。”这回关北沙并无忌讳，飞快地回答了起来，“第一，是因为大当家觉得飞雁行始终和中原武林没有联系多有不妥。第二，是因为清心馆。”

    “清心馆……”柳如风想起了以命换命的何老先生，但并不多言语，仅问道，“朝大当家想要请清心馆的医师吗？”

    关北沙摇了摇头，“清心馆主和大当家有些交情，前些日子跟大当家担心清心馆被人盯上，大当家便让我来参加侠义大会，顺便看看情况。”

    “清心馆在江湖上伫立多年，和各家各派都有渊源。且江湖中人，最倚重的就是这些医者，从来没有人敢轻易清心馆的主意，不知道清心馆主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担忧？”

    “我也不知。”关北沙伸手再去拿下一条柴，却发现柴已经劈完了，便把斧子放下，起身去找麻绳，“听大当家的意思，这件事欧阳山庄也知道，想必也是要借着侠义大会的机会将此事告知天下武林，让武林中人都为清心馆尽一份力吧。”

    “到侠义大会……”柳如风迟疑道，“那就是明日了。”

    关北沙点了点头。

    “不知关大侠……”柳如风迟疑道，“撑得到明日吗？”

    关北沙尚未开口，躲在门口的舒羽千终于是忍不住，急急拉开门抢道：“关大哥能撑到现在都属奇迹，怎么可能撑得到明日？你见过几个将死之人回光返照能持续一两天的？！”

    “那不知舒大夫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在下能多活个一日。”关北沙倒是十分平静，干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舒羽千却是垂下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医者只能医活人，哪能起死回生？”

    柳如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那没办法了。”关北沙把一大捆柴往身上一背，往厨房走去，甚至还笑了出来，“那我只好尽量忍住不死了。”

    柳如风想笑，但看舒羽千一张脸皱得跟快哭出来了一样，硬生生忍住了。

    舒羽千这才像发觉了柳如风的存在，无措地看向柳如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哪里？这里……这里不是齐无刀为我们找的住所。”

    “师兄，你不先坐下吗？”柳如风朝舒羽千走来，拉着他到之前关北沙坐着的凳子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我们也许该仔细捋一捋。”

    舒羽千有些六神无主，柳如风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现在也是听话地坐了下来，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柳如风，他终于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总能这么冷静？”舒羽千握住了柳如风的手，那手在阳光之下依旧冰冰凉凉，冬日的寒冷不容觑，“时候还能看到你偶尔焦躁生气的样子，可是我们越长越大，你就越来越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掀不起你心里的波澜一样。”

    他看着柳如风，眉眼慢慢地垂下，这不过才多少日的时间啊，柳如风却觉得舒羽千眼中原本的清朗与明媚，都已经被这寒冷的冬日凝成了霜。

    柳如风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只是用了点力反握住舒羽千的手，他想什么，可是嘴唇却紧闭。

    舒羽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不曾了解自己这个师弟，就算他们已经情投意合，可他也始终看不清师弟究竟在想什么。

    “如风……”他神差鬼使般开口，“你有心事？”

    柳如风却无谓地笑笑，“师兄想多了。”

    “不……”舒羽千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多，你真的有心事。我之前你平静，可是我却也知道你并非无情草木，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多么清浅，都会在你心里留下痕迹。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你为什么不给我？”

    柳如风只是微垂着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的舒羽千的手，轻轻用指尖顺着他指间的缝隙。这般安静了许久，他忽然道：“师兄，我知道齐无刀的事情了。”

    “你怎么……”

    “关北沙跟我的。”柳如风像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可真是……对人毫不设防，也不知关北沙是什么来历，就把什么事情都跟他了。”

    舒羽千争辩道：“他是揭开这回阴谋的关键人物，不跟他，还跟谁啊？”

    “不，我不是这个。”柳如风又是笑，这次的笑里却多了几分温柔，“你倒是把我们几人的关系，全部跟他了。”

    舒羽千一时愣住，还不知道柳如风是什么意思，立刻又道：“我……我可没有把我俩的事情跟他……”

    “没关系，我帮你了。”柳如风的笑又浓了一分，虽然在旁人眼中这依旧不过只是微笑而已。

    但对于长久以来朝夕相处的舒羽千来，他明白这已十分难得了。

    他蓦地脸红，想要斥柳如风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出来了。他怔怔地看着柳如风，好像是看痴了，什么都忘了。

    良久，他才惊觉般移开视线，不好意思道：“你……你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笑？”

    “师兄哪里话，我记得我挺爱笑的。”

    “你那算什么笑，老是挑着眼角看人，是冷笑还差不多。”

    “我在你这里不是冷笑，不就行了。”柳如风一边着，一边慢慢把头靠在舒羽千的肩头，“师兄，昨晚我们差点又要天人两隔了，你难道不该抒发一下对我的思念之情？”

    “你、你什么……”

    柳如风忽然抬起头来，正色道：“千儿，你和我进屋来一下。”

    舒羽千不明所以，赶紧站了起来跟着他进了屋。等到关北沙整理好东西从厨房出来之时，刚好看见两人把屋门关上时的景象。

    他想着师兄弟之间或许有什么紧要的话要，便也没想什么，拍了拍手准备出去挑水。

    他正要出门，却看见院门口已经有人挑着水过来了。他赶紧过去接了水过来，一边道：“大娘，挑水这种重活，我来就好了。”

    “没关系没关系……”挑水的大娘一脸笑容，“我们啊，不像舒大夫柳公子那样精细，都是干粗重活过来的，这点水随便挑挑。”

    关北沙也笑道：“就算是这样，我们借住大娘家，也实在过意不去，就让我多做些吧。”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大娘跟在关北沙后面，为他着下手，“当初要不是舒大夫，我儿子的命可就保不住了。他一分钱没收我的，这点回报，算得了什么呢。”

    关北沙不由叹道：“舒大夫心性单纯，他当初救你儿子，绝对不是为了要什么回报的。”

    等两人把水弄好，准备做饭，这时柳如风和舒羽千终于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了。

    然而令关北沙有些疑惑的是，柳如风看上去轻松自在，甚至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但舒羽千就低垂着头，满脸通红，甚至用袖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上去还颇为气恼。

    舒羽千见关北沙和大娘两人在厨房里张罗着做饭，急忙要过来帮忙。

    途中被柳如风拦了一把，他便狠狠地瞪了过去，声斥道：“我揍你啊！”

    柳如风只是轻轻一笑，道：“好，随时欢迎。”

    舒羽千脸红得更厉害了，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才好，不仅如此，他连瞪柳如风的眼睛里都泛着盈盈水光，看着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有些可爱。

    柳如风低下头，凑在舒羽千的耳边轻声道：“不过是用手指探进去了一下，就这个样子，以后该怎么得了。”

    舒羽千一巴掌扇了过去，可惜这回也被柳如风轻巧避开。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红着一张脸就急吼吼地冲进了厨房。

    柳如风并没有到处闲逛，也跟着挪到了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里面正在忙活的三个人，道：“大娘，让他们两个人做就行了，你出来歇息吧。”

    “哎，这可不好，你们是客人……”大娘爽朗一笑，手上没停。

    “大娘，就让我们两个在这里就行了。”关北沙会意，朝大娘好言道，“你看这厨房狭窄，我们三个人在这里也周转不开……”

    两人好歹，总算是让大娘出了厨房。舒羽千见柳如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赖在门口，不禁怒道：“你倒是只动嘴皮子，什么事都我们来做。”

    柳如风把头偏向一边，“师兄，你明知道我不会做饭的……”

    关北沙朝窗口望了望，道：“大娘已经走远了，柳少侠有什么事请直吧。”

    柳如风赞许地点点头，眼里一股「看到了没这才是明事理之人」的神色，缓缓道：“我准备去把玉佛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