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谋杀
陈夫人剪断一点灯芯, 豆大的火光跳跃了几下,照在墙壁上映出一片光晕。
她从没听过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冷静:“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石贵摸了摸元宝柔软的头发,眼中蕴满无限的温柔:“我没有别的选择。”
陈夫人想站起来, 试了几次都使不出力气,手抖得厉害,剪刀“砰”地掉到了地上。原来所谓的镇定都是假的。
石贵披上衣服,“我走了。”
陈夫人猛地站起来, 冲他的背影喊道:“你要想想——”
后半句蓦地没了音:“我和元宝……”
陈夫人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传出:“我和元宝怎么办?”
石贵轻轻合上门, 在门口停了片刻, 而后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刘大麻子和五等人已经在下面等着他了。
“大哥, 咱们真的要动手杀王大人吗?那可是权势滔天的王大人啊,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捻死我们。”
石贵道:“怕个屁,他在府城是只手遮天的王大人, 可出了城,他连个屁都不是。”
五在几人中年纪最,石贵向来把他当弟弟照顾。
五道:“大哥,王夫人的话能信吗?”
石贵道:“信不信咱们都没有退路了,士兵都听王夫人的,咱们的家人都在身边, 这是咱们亲自送到她手中的把柄。”
石贵有个隐秘的想法,这一路上,他从王府下人口中探出不少事,比如这个王夫人才是王家真正掌权的人,她的哥哥在遂牧郡任将军,这次王大人离开濯阳郡,就是为了去遂牧投奔这个大舅哥。
而这些士兵也是王夫人的哥哥派来接王夫人的, 王大人只是顺带的。可以,出了城,王大人的生死全在王夫人的一念之间。
他们往南方逃难,跟着一队士兵绝对要安全许多,如果杀了王大人能投靠王夫人,对他们来,何尝不是个上好的选择,更何况石贵本来就生了摆脱掉王大人的心思。
念及此,石贵握紧手中的刀:“都别废话了,干不干咱们都没退路了。”
客栈三楼,王夫人的房间里蜡烛还未熄灭。
客栈的被褥不知道多少天没晒过了,湿潮湿潮的,王夫人身娇体贵自然睡不下去,于是婢女为她换上了自带的云锦如意灵芝纹被。
王夫人盘腿闭目端坐在床上,一只手拨着念珠,嘴里念着佛号。
嬷嬷吩咐婢女换了自带的茶具,又冲了一壶清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夫人,您念了这么久,口渴不?要不先喝口茶吧?”
王夫人睁开眼:“嬷嬷,什么时辰了?”
嬷嬷道:“才戊时。”
王夫人放下念珠:“他们该动手了吧?”
嬷嬷侧坐在床边,干燥的手覆在王夫人手上,眼里满是心疼,这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姑娘,从当初的天真烂漫到如今的心硬如磐石,外人都她机关算尽,可谁能想到她嫁给王大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嬷嬷道:“想来快了。”
犹豫了一下,又道:“夫人若是舍不得,还有机会把他们叫回来。”
王夫人闭上眼,重新拨起了念珠。
“非我负他,是他先不恩不义的,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哥哥在遂牧前有狼后有虎,我不能再给他带一个大麻烦。”
烛光摇曳,映得屋子里一片黄晕,王夫人黝黑的眼睛里烛光闪烁,亮晶晶的,许久,从眼角滑下一滴泪。
不过才戊时,李家人刚刚吃完饭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鱼娘抱着忍冬逗他玩。
忍冬是她给娃娃刚取的名字。
忍冬是金银花的别称,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良药,分布广泛,耐寒又耐旱,经冬不落叶,田间地头都能生长,生命力旺盛。除此之外,这个名字还包含另外一层意义,对鱼娘来,这个世道是一场寒冬,她希望忍冬能挺过去。
刘氏和老妪抱头痛哭了一场后,感情突飞猛进,姐姐长妹妹短的叫个不停。
刘氏特意从随身带的干粮里找了一个白面炊饼,用热水泡开后,又加了点顾氏的红糖水给忍冬喝。
老妪一边喂忍冬吃饭一边抹眼泪:“这孩子从出生起,除了他娘的奶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忍冬吃的狼吞虎咽,还不心呛了几下,肚子吃的鼓鼓的。
怕他撑着了,李大成又找来消食的丸子,化开后喂他喝了下去。丸子用槐花蜜捏合的,化开后的水也带着一丝甜味,忍冬喝的津津有味,把碗拿开时还恋恋不舍。
刘家人住在另一户人家,元宝也不在,三牛无趣,又不愿意和二丫玩缠绳,只能扒着鱼娘。
“姐姐姐,你和我话啊,娃娃有什么好玩的?”
鱼娘天生对乖巧的孩子没有抵抗力,对她来,乖巧的孩子就像是大号的娃娃,逗一下乐一下。
老妪在堂屋点了一盏油灯,油灯冒出缕缕黑烟,不如蜡烛明亮,豆大的火苗时不时晃来晃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叔在吗?我是石贵。”
李大成原本正在和李伯山他们闲聊,闻言站起来准备去门口开门。
鱼娘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把忍冬放在竹篮子里,“三牛你看着点忍冬,我去个茅厕。”
三牛等鱼娘走后,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忍冬的脸,吓唬他:“那是我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忍冬以为三牛在和他玩闹,露出一个笑,咯咯伸手要抓三牛。
三牛更气了。
茅厕实在太臭了,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也没个光,鱼娘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不心踩到什么东西。
从茅厕出来后,鱼娘总感觉身上都染上了一股臭味,她赶紧去厨房找水准备洗洗手。
厨房离门口近,鱼娘很轻易就听见了李大成和石贵两人的对话。
石贵道:“李叔,我夫人最近晚上有些睡不着,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带安神的药?”
李大成道:“安神的药方我倒是能给你现开一个,可是没有药材。”
石贵的手不自觉扣着门框,一不留心扣下来一块木头,他却好似半点没有察觉。
“既然没有药,那李叔我先走了,就不扰你了。”
李大成见石贵脸色紧绷,不像是他的这么简单。
不动声色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最近应该愈合的差不多了,是不是有点痒?”
石贵道:“好多了,一点事都没有了。”
李大成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石贵睁大眼睛,手指扣进木框里,不自然笑了一下:“没有的事,李叔你别开玩笑了。”
李大成上下量了他一番,缓缓开口道:“安神的药我没有,倒是有个蒙汗药,你用得上吗?”
石贵愣了,只觉得冷汗从额头流到了脖子里,话都不利索了,“李叔,你知道了?”
李大成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石贵慌张拽住李大成的袖子:“李叔,不是我想瞒你,只是这事被人发现了就是掉头的大罪。
我也是没办法,这些官兵都听王夫人的话,要是只有我自己也就算了,要杀要剐都随她去了,可还有一大群人跟着我,我怎么能走就走。李叔,我实在没办法啊。”
鱼娘捂住嘴,居然偷听到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李大成道:“我刚才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石贵吓得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李叔,你居然诓我?”
李大成问道:“你怎么能肯定王夫人最后不会把这件事推到你身上,让你背上所有的黑锅?”
石贵咬咬牙:“我不敢肯定,我只能赌一把,到时候王夫人若真的过河拆桥,我就和她鱼死网破,我这边人多,虽比不上官兵精悍,但真斗起来谁死谁活还不定。”
李大成道:“你先等着,我去里面给你拿药。”
石贵不敢置信:“李叔,你愿意帮我一把?”
“在王夫人眼里,我们一家和你早就绑在一起了,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李大成去屋子里问刘氏拿了药,递给石贵:“去吧,万事心。”
石贵重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叔你放心吧,我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这点事难不倒我。”
李大成目送石贵消失在黑暗中,才转身把门合上。
“鱼娘,出来吧。”
鱼娘贴着墙根正准备偷偷溜走,乍一听见李大成的话,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暗中屏住呼吸,希望爷爷是诓她的。
李大成笑道:“我都看见你了,再躲起来有什么用。”
月亮高悬在空中,影子拉得长长的,头上还有两个揪揪。难怪李大成能认出她来。
鱼娘只好乖乖从阴影里出来,“爷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出来上了个茅厕,然后去厨房洗个手。”
李大成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下次躲好点,别再被人发现了。”
鱼娘愣在原地,“你不怪我吗?”
李大成头也不回:“天冷了,回屋吧。”
风吹过院子,撩起鱼娘身上的单衣,天果然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