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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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有诗人用「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诗句描写京城,这是对京城这种整齐划一的棋盘式格局的真实写照,严客卿很喜欢这个比喻,整个皇城像棋局一样规整又深不可测,而他,行在其间像执棋的人,看着周身的棋子来来去去。

    天色未亮,星子和月亮悬在空中,透着淡淡的白光,严客卿迎着今日微凉的风上朝去。

    京城的中轴线是朱雀门大街,全城以朱雀门大街为中界,分为东西两部分。

    皇帝听政和居住的泰和宫坐落在中轴线北端,百官办公的衙署尚书省、太仆寺、御史台、大理寺和左右千牛卫等等都以朱雀门大街为轴并列对置,居民区、坊市也分为东西相等的两部分,这样的规划和兴建充分体现了皇城的宏大气魄。

    严客卿十年前来到京城时,它就是这幅模样,十年后,似乎一切依旧。但百年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所以百年后的模样也不能过早定论。

    江山的宏图,谁都想在上面添上一笔。

    “西部前线战事的情况不容乐观,微臣恳请陛下再遣兵马十万。”

    “杨阁老此言怕是不妥,十万军虽少不多,但也不少,眼下西部的局势未明,倒是北部的贡坝西族已经蠢蠢欲动,不可看。”

    “启禀皇上,依臣所见,番外异族相互勾结,西有豺狼虎视眈眈,北有黄雀捕蝉在后,而今的大陈危机四伏,连年的天灾,田地里的收成不好,粮饷怕是不足以维持长久的战争,赋税也不能再加重了。”

    “启禀皇上,近日魔教几多肆虐,情形较之先前严重许多……”

    “启禀皇上,仁王理应奉旨查捕魔教,而今收效甚微,臣以为,还当交由刑部探查。”

    “李大人怕是误会了,仁王……”

    陈茂一言未发,底下的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他头疼。纷杂的政务缠绕着他,连着数日他都没能好好睡一觉,脸色越来越黑。

    “曹爱卿,你。”镇国将军曹刚秉也一直没话,陈茂便点名提问。

    曹刚秉早有准备,与远威将军曹沥戟对视一眼,站出队列禀道:“而今狼烟才起,局势难定,表面上看我们率先失了一城,但这实则是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

    曹刚秉道这里,有人想开口驳斥,被曹刚秉瞪了一眼,给憋回去了,曹刚秉便继续道:“虽然敌方不停在增强援兵,我方粮饷不足,但就塞外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粮饷又能多到哪里去?”

    “曹爱卿的意思是战事不久便能结束?”

    “末将的意思是,这一战不妨一,总要挫挫他们的锐气,边疆早已不受其扰了。左右不是我们挑起的战事,于理上我们没有站不住脚的地方,至于议和……”

    曹刚秉又瞪了方才那人一眼,“哼!臣不敢苟同。”

    被瞪的言官何俐敢怒不敢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严客卿,却发现严客卿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似乎在神游。

    陈茂也发现了,但是他最近刻意冷落严客卿的举动越来越明显,加之先前整顿没有结束,陆续有人落马,朝堂上的关系一时都变得微妙起来。

    但党派之别,也渐渐明显起来,比如以严客卿为首的主和派,和以杨卓闻为首的主战派。

    陈茂只觉得心力憔悴,下了朝,回到泰和殿,却没有看见周舟。

    “国师呢?”

    “去天启楼啦。”回应他的是童。虽然国师有特定的居住地清心阁,但因为周舟大部分时间在泰和殿,所以离开天启楼后,童便也在泰和殿住下了。

    “去做什么?”不是天机石已经无用了吗?陈茂不解,坐到童对面。

    童此时正跪坐在榻上,摸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记得认真。

    童不识字,陈茂知道后就安排了童的功课,还命人给童请老师,这会子他下了朝,童也下了早课。

    陈茂往书上看去,因为童的眼睛,那书经过特殊处理,供盲人阅读。在陈茂看来,却是无字天书。

    来也是奇妙,童总能让陈茂烦躁的心情变得放松,重归平静。只是看着童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陈茂不禁会觉得有些惋惜。

    视线落到童的手上,陈茂想起那指尖冰凉的触感,凉凉的、平滑的——像玉一样。

    这个想法从陈茂脑子里冒出来后一直挥之不去,让陈茂对待童时,不觉有些心翼翼。

    “这是什么字?”童突然问道。

    “嗯?”陈茂伸出手去,童便在他掌心里比划。

    “这个是是「爱」。”

    “什么是爱?”

    “是一种情感。”陈茂有些难为情,想躲进政务里,“两个人,对彼此好。”

    陈茂得简单,童等了一会儿却没了下文,摇摇头道:“不懂……”

    “等你长大了就懂。”

    童一愣,“国师大人我长不大。”

    陈茂被噎得一愣,暗骂周舟,“是人都会长大。”

    “哦。”童应了一声,在空中一笔一划重新写下「爱」字,露出一个纯真的笑:“这个字暖暖的。”

    陈茂跟着露出一个浅笑,摸了摸童的头。

    康公公这时走进殿内,看见两人犹如父子般温馨相处的样子,心里一颤,忙低下头恭敬地禀道:“启禀皇上,宁王求见。”

    “宣。”陈茂淡淡道,起身往偏殿去。

    此时,周舟并不在天启楼,而是在清心阁会客。

    清心阁在皇宫的角落,同天启楼一般,常人不得靠近,平日里清心阁连国师的身影都不常见,今日居然有客人,叫人稀奇。

    国师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严客卿严大人。

    “好久不见。”严客卿道。

    “哦?”周舟在面具下的眉毛皱了皱,“严大人何来此言?”他与严客卿只见过寥寥数面,严客卿这口气,却像是与他相识许久一般。

    “呵,周舟,是你吧?”

    严客卿直言周舟本名,让周舟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消失许久的任公公,便想看看严客卿是想玩什么花样。

    周舟不话,严客卿浅浅一笑,撩起左手的袖子,直到露出一截手臂,让周舟看到他手肘处的一个黑色图纹。

    周舟显然吃了一惊,“你是……”

    严客卿像是及其满意周舟的反应,悠然地放下袖子,“没想到吧?但我也大吃了一惊,原来除了我,也有人穿梭了时空。”

    周舟没有回应,仍是不敢相信眼前人的身份。

    周氏一族,有古老的源头,数百年前的天机石预言了灾难,迫使他们一族向南方迁徙,而周舟,就是当时那位男巫。

    在天机石中,他看到了天地浩劫,也看到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在遥远的南疆,在黑暗的森林深处,有个少年使用邪恶的秘术,才致使了天地的动荡。

    彼时周舟的能力有限,无法在天机石中停留太长时间,但他清楚的看到,少年的手肘处,有与严客卿一样的印记。

    周舟自信他没有看错,甚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记得这些模糊的「预示」,因为在他的神识即将滑出天机石时,那少年抬头,与他对视了。

    他既是在石中看到的画面,又怎么能对视呢?

    但严客卿与他:好久不见。

    周舟紧接着注意到严客卿方才的话:“原来除了我,也有人穿梭了时空。”这是否意味着严客卿与他一样,也从数百年前而来?难道……

    “当年我只能感知有人用了邪恶的秘术,那人便是你吧?而那秘术,便是穿越时空。”

    “正是。”严客卿毫不犹豫地承认道,“当时我正在布置阵法,突然感觉到有人看着我,我一抬头,便看见了你,但是紧接着你就消失了,吓了我一跳。”严客卿到该处笑了笑,像是老友相聚,闲话一番般云淡风轻。

    “那是逆天之术!”周舟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你知道因为你,究竟死了多少人吗?那是一场偌大的浩劫……”

    “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严客卿断他,“我只知道我失败了。”

    “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想要来的地方。”

    那你还在这待了十年?周舟正要开口反驳,突然停下,他懂了。

    那秘术不是简单可以发动的,严客卿十年前来到数百年后的京城,却没有达成他的目的。

    然而他无法二次穿梭,故而一直留在京城,后来怕是知道了前朝周便是那个周族,才会想要找到所谓周氏的秘宝,想要利用天机石,再度穿越时空。

    “你既然也是穿梭时空而来,就明我找对了。”

    “你以为我会轻易把天机石给你吗?”

    “我去那楼看过了,一块大石头罢了。”严客卿耸耸肩,了任公公的血皮被石头「吃掉」的情景,“应该是我不得章法,才不能驱动,如若驱动应该是「巨石悬空,白光闪烁」。”

    “我凭什么帮你?”任公公丢失皮血的真相让周舟吃惊,但周舟有心隐瞒天机石已经无用的真相,但此番谈话严客卿处处压制着他,让周舟大为光火。

    严客卿又笑了,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周舟语气一沉,杀气徒增:“你做了什么?”

    严客卿却无动于衷,看着也面具遮不住周舟眼里的担忧,十分愉悦,悠悠道:“快回去看看吧。三日后,天启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