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炳辉看向身后,警车开着刺眼的远光灯,他只能看到几个剪影。这些剪影统一把右手放在腰上,徐炳辉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必须开车门了。
他按下开锁键,大切诺基的车灯闪了几下,发出高亢的笛声。
“徐先生,徐夫人,退后。”马烁的声音传来。
徐炳辉拉着柴韵往后退了两步。马烁和两个身穿无尘服的技术员走到车子旁边,马烁戴好一次性手套,轻轻拉开副驾一侧的车门。
一股混杂着香水味的独特味道迎面扑来。马烁转身看了看徐炳辉,徐炳辉把目光投向别处。
马烁又开了右后车门,着强光手电检视车内,看到了无数碎布条和揉成团的纸巾,副驾座椅已经推到了最靠前。马烁又开尾门,后备箱空空如也。
技术员开工具箱,三两下把工具箱变成一个简易操作台,并在旁边立起一个型探照灯。接着他们从车里拿出物品,主要是破布条和纸团,一一放在操作台上,在贴纸上写好编号,把物品和编号摆在一起,用单反相机拍摄,然后装到证物袋里,贴上贴纸,放进纸箱。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破布条和纸团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徐炳辉表情僵硬,柴韵的脸色更是如死灰一样难看。
两名技术员开了车内所有储物格,除了几份多年前的纸质保险单和维修记录,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一名技术员取下了ETC卡,插到笔记本电脑上,显示本年度没有交易记录。
马烁走到徐炳辉面前,问道:“徐总,你记不记得今年2月13日,这辆车的行驶情况。如果不记得也请如实回答。”
“应该在地库里,我很少开这车。”徐炳辉声道。
“是在你现在居住的居所地库里吗?”马烁又问道。
徐炳辉僵硬地点了点头。
“地库里有监控吗?”
“应该……有吧。”徐炳辉回答道。
“就你所知,这辆车有没有被人套牌过?”
“我不知道。”
“好的。”马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把车借给过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轻男子。”
徐炳辉看着马烁,过了一会才道:“没有。”
“这辆车我们要拖走,可能做进一步检查。”马烁道,“我们会保护好你的个人隐私,这一点请你们放心。一会我会开车送你们回去。”
完这番话,马烁向站在旁边的柴韵点头致意。一辆救援拖车开过来,技术员关好车门,把车拖上拖车。
其他人开始收拾工具箱和探照灯,技术员抱着纸箱往警车走去。
“等一下。”柴韵忽然高喊。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大家都看着她。
柴韵的身体在颤抖,但依然声音高亢地喊道:“能不能把我的衣服留下!”
技术员看向马烁,马烁看向武桐。
武桐走到柴韵面前,道:“我们会保护你的隐私。但按照规定,我们……”
“我不知道我的内衣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柴韵喊道,“这种事也违反法律了吗?”
“这些衣物都是你的?”武桐审视着柴韵问道。
柴韵艰难地点了点头。
武桐思考了一会,在马烁耳边低语两句。马烁到警车里取出一卷封条,把装着破碎内衣的纸箱封上。
“徐夫人,我很解你的心情。”武桐道,“这些东西我们肯定要带走,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除非涉案,否则没人碰这些东西。而且我们一旦确认这辆车和本案无关,东西立刻还给你。这点请你放心。”
“你们可以去问我们的物业,这辆车就放在地下车库,我们从来都不开,怎么可能涉案呢?而且车库都是有监控的。”柴韵道。
“马警官会送你们回家。”武桐安慰道,“我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回到家里,柴韵没有开灯,摸黑坐到沙发上。
“那个女人是谁?”她冷冷道。
徐炳辉从窗边看着警车远走,转过头道:“一个女人。”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离婚吧。”柴韵道。
“好。”徐炳辉一边一边开客厅的灯,挑空九米的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把灯关上!”柴韵双手捂着脸,大声吼道。
“为什么要关灯?”徐炳辉走过去,“关上灯就不尴尬了?关上灯就什么事都没发生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啊!”
“去你妈的!”柴韵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向徐炳辉砸过来。
徐炳辉一动不动,看着花瓶在眼前爆炸。这是个高仿的青花瓷花瓶,他骗柴韵是个古董,套出来十万块钱。他其实并不缺那点钱,他就是单纯喜欢看柴韵被他蒙在鼓里。
“你想好了,离婚,是吗?”徐炳辉转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柴韵的爱马仕Birkin包,开,倒过来,包里的东西叮铃咣啷撒了一桌子。他拿起柴韵的手机,走到柴韵面前,轻轻放到她的腿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电话给你爹吧,告诉他你要和我离婚。”徐炳辉平静地道。
柴韵拿着手机,斜眼看着徐炳辉,气得浑身发抖。
“电话啊。”徐炳辉继续道,“告诉他我有外遇了,你要和我离婚。你看看他同不同意咱们离婚。”
柴韵双手死死抓着手机,眼泪簌簌往下掉。
“你爹和你过吗?这几年行业管控越来越严,钱越来越难赚,越来越多的公司被兼并。现在唯一能给你们家续命的就是康养中心上市。天亮咱们去民政局离婚,然后我辞职,我谈的投资人撤资,康养中心上市计划就会中断。错过这个机会,你家就完蛋了。”
“就算公司没了,我爸也不会容忍你出轨!”柴韵吼道。
“是吗?”徐炳辉冷笑了一声,“那你现在电话。”
“啊!”徐炳辉大吼一声。
柴韵吓得浑身一颤,手机掉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谁在养你,谁在养你们家!谁在拼了命把你家的生意做大做强!是我!”徐炳辉吼道,“你能当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妇,那是因为有你爸和我!就凭你自己,你买得起十几万的爱马仕吗?你去的起米兰巴黎吗?你不是想问那个女人是谁吗?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就是余诗诗!你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她伺候半死不活的老公十几年,没有孩子,没有存款,没有房子,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她看起来比你老二十岁!她连房租都付不起,有流氓骚扰她都不敢搬家!你觉得你比她强吗?没有你爹,没有我,你就会活成她那个样子!”
柴韵双手捂住脸,哭嚎道:“那你为什么要和她上床?”
“因为我同情她。”徐炳辉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因为我有能力帮助她。”
“就算你要帮助她,为什么要和她上床!”柴韵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让你帮助她了吗?”
“因为她能给我尊严。”徐炳辉冷冷地道,“而你从来没有给过我尊严。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吃软饭的。就算我十几年兢兢业业为你家拼,而且即将挽救你爹的事业,在你们眼中我依然是个吃软饭的。我的一切都是你们赐给我的,哪怕是我用自己的努力获得的成功。”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柴韵哭着摇头。
“是吗?那为什么我的女儿和儿子都姓柴?”徐炳辉问道。
“你也没有反对。”柴韵双手捂着脸哭泣道。
徐炳辉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柴韵面前,蹲下,把她的双手拿开,攥到自己手里。
“你刚才在警察面前的表现,我非常感激。”徐炳辉平缓地道,“我整个出轨经过,包括我的想法也都和你了。我告诉你,咱们结婚十八年,这是我第一次出轨。而且我对那个女人没有感情,她就是我发泄负面情绪的垃圾桶。而这些负面情绪我已经积攒了十八年,终于爆发了,她只是一个导火索。再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我每周工作六天,早就对女人没有兴趣了。她的出现对于我来是个意外,仅此而已。如果你不原谅我,我认为也正常,毕竟我出轨了。但是我们不能离婚。婚姻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在我们的婚姻里,受益多的一方是你和你的父亲。”
柴韵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徐炳辉使劲握着,她抽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坏情绪,有坏情绪就要发泄出来。”徐炳辉道,“我不能把坏情绪发泄到你身上,更不能发泄到孩子身上,那怎么办?我总要发泄出来,才能维持稳定的情绪,扮演好我的角色。我甚至很庆幸,因为我找到了成本最低的发泄方式。”
“你还庆幸?”柴韵质问道。
“不仅我要庆幸,你们也要庆幸。因为我的坏情绪你们制造的。你们从来没给过我哪怕虚假的尊重和平等,你们所有人都在肆意践踏我的人格和尊严。导致我的亲生女儿都认为我是个吃软饭的。你想象一下,这些怨气积攒了十八年,会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但我没有把它回击到你们身上,而是发泄在另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你不应该庆幸吗?你们应该感谢余诗诗,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救了回来。否则,不用你和我离婚,我就自己走了。到时候,就凭你和你那个老迈昏聩的爹,还能把你家的生意维持多久?你喜欢文学,你知道家道中落的凄惨吗?用不用我提醒你再去看一遍你最爱的《红楼梦》找找感觉?”
柴韵陷入了沉思,相比贾琏在外面寻花问柳,更让王熙凤愁苦的是眼看着贾府在她手中跌入万劫不复之境。
徐炳辉松开柴韵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咱们解决。”
“什么?”柴韵下意识问道。
“你爹不愿意让康养中心上市。”徐炳辉道,“他不是不看好,相反,他非常看好,他想等他投资的那些项目回款了,自己做最大投资人,再上市。”
“这么做也没错啊。”
“无论什么行业都讲究占得先机,这个道理你明白吧。他投的那些项目没有三五年无法变现,到时候再上市黄花菜都凉了。”徐炳辉顿了顿道,“我和你实话,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我,但是代价却是丢掉数十亿甚至上百亿资产。而这些资产原本将会属于你的。你想想前天我们去凯文家参加生日派对,有个妈妈看不上你,总和你抬杠,甚至你背Birkin是肿脸充胖子。她老公身价才十亿,如果康养中心上市了,明年你就可以踩着她了。”
“你也了,我爸这么做就是为了防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徐炳辉断了柴韵的话,“我现在就和你签协议,所有资产都是你的,未来是我们孩子的。我一分钱都不要!行吗?”
到最后,徐炳辉几乎喊了起来,柴韵被震慑住了。
“我!在这世界上,除了你,我们的孩子,我一个亲人都没了!我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我不就是想让你们呆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不被别人挤下去吗!你就连让我保护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徐炳辉激动地喊道,“以后你就是我老板,我给你工,给我们的孩子工,可以吗!放心了吗!”
徐炳辉扑向沙发柜,扯出第一个抽屉,掏出一份文件,拍到茶几上。
“这就是协议!我早就写好了!”徐炳辉眼中含着泪水,“你可以拿给任意一个律师看。他们只要找到一个陷阱,我徐炳辉天雷劈,不得好死。”
“别这么!”柴韵下意识拽住徐炳辉举起发誓的手,“我信了。”
“本来我是想过两天再和你这个事的,因为我知道你和你爹让他同意康养中心上市,他一定会我有坏心思。我就是要用这个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对你们的爱。”徐炳辉流下了眼泪,“我从就没人保护,像野狗一样长大。所以我就想保护我爱的人。”
柴韵搂住了徐炳辉。
“上周五,最后一个投资人忽然变卦了。”徐炳辉淡淡地道,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余诗诗忽然联系我,她被人骚扰,实在没人可以求助,只好来找我。她看我很痛苦,就安慰我。我就把心里的苦恼都和她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柴韵又哭了起来。
“我不想让你知道家里这些事,除了让你跟着着急,也没有任何意义。”徐炳辉哽咽着,“但是我自己又搞不定。”
“没事,我去找爸爸,让他出点钱。”柴韵摩挲着徐炳辉的后背。
徐炳辉摇了摇头,道:“后来那个投资人又回心转意了。他也知道这是未来十年最大的风口,谁能占领先机,谁就能成为行业老大。”
他托起柴韵的脸,道:“爸爸想当行业老大,他有这个能力。但他不知道一件事,现在早就不是竖起个壁垒就能一家通吃的年代了。他不会分享,不愿意引入资本,他就注定会被这个时代淘汰。为了我们的家,也为了保住爸爸一辈子的成就,你一定要服他同意上市。”
“我明天就去。”
“好。”徐炳辉拿起协议,“明天我们先去找律师把这个签了,然后你拿着它去找爸爸聊,告诉他,十八年前他看中了徐炳辉,徐炳辉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