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余诗诗的心脏好像受到了一记重击,脑袋嗡的一下就空白了。她划了好几遍都没能解锁,直到父亲挂断了电话。
她滚到地上,哇的一下,把昨晚喝的酒都吐到了伊朗地毯上。电话接二连三响起,都是父亲来的。
她看着窗户,真的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即便如此,那个女人也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家人。
电话再次响起,她终于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
“你怎么才接电话!”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吼道。
“爸,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父亲吼道,“你没有钱可以和我们,我和你妈就算棺材本不要了也不能不管你!你怎么能去借高利贷!”
“高利贷?”
“你还和我装!高利贷都把电话到家里了!再不还钱就把你的什么光屁股照片发到咱们家来!”父亲吼道,“你……你……”
“行了你少两句!问清楚再!”一个女人的声音钻出听筒。
余诗诗听出这是母亲的声音。
“闺女,你借高利贷是不是为了给曾治病啊!”母亲柔声问道,不等余诗诗回答,又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爹不是冲你吼,他是心疼你。你有啥事也不和家里。我们都不知道你受这么大罪。妈给你转了十万,连本带利应该够还了,剩下的你留着。下周妈把门市房卖了,剩下的钱也给你转过去。”
“妈!”余诗诗叫了一声,嗓子就被堵住了。
门市房是当年父母送给嫂子的彩礼,父母退休后,嫂子便把门市房的收入都给了父母做生活费。这些年门市房越来越值钱,是她家唯一的资产。
“闺女,这是你嫂子主动要卖的。我们以前一直没和她过你和曾那些事,直到曾去世了才和她。那时候她就要把门市房卖了把钱给你。我们都没让她卖。毕竟这是送给人家的彩礼。”母亲哽咽着道,“其实我们怎么能想不到你受多大罪,我们就是假装看不见。我们不配做父母!妈妈对不起你!”
到最后,母亲哭嚎起来。
手机被父亲抢了过去,他道:“这个门市房也能卖个一百万,你拿这钱买个房子,不够的贷点款,有个自己的家,咋也比租房住强。那个啥,刚才我不应该冲你吼,是我急了。我们就不影响你工作了,你去忙吧,我们都挺好的。”
完父亲匆匆挂断电话,余诗诗看着屏幕上的短信提醒:您的账户收入人民币100000.00元。
她放下手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直到她累得哭不出来了,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她忽然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不仅如此,她还解开了缠绕在她和家人之间十几年的疙瘩,达成了谅解,找回了弥足珍贵的亲情。
这时桌面传来一声轻响,她慢慢爬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这是昨天晚上收到的手机。她开手机,里面有一条短信:“你会听我的吗?”
她哭着点点头,急切地回了一条:“会。”
过了一会,对方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好了,擦干眼泪,享受你的生活吧。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再找你。”
她怔怔地看着这条信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夜的噩梦转眼烟消云散,她甚至有些感激对方手下留情。
她去泡了个澡,化好妆,换上新买的职业装,然后电话给服务台,让服务员换一条新地毯,并主动提出赔偿清理费。
她叫了一辆商务专车,这是用康养中心企业账户叫的。她就要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工作了,兜兜转转,一晃半生。可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她要放下过去的所有,走向新生。
徐炳辉带着余诗诗在康养中心转了一圈,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容易念旧,老同事见到余诗诗都发自内心的亲热。然后徐炳辉把余诗诗领到一间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门牌上写着采购经理。
余诗诗没想到徐炳辉竟然把自己安排到如此关键的岗位上,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你在乙方干了那么多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你比谁都清楚。”徐炳辉笑着,“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你一定要守好最后一道防线。”
“好的,徐总。”余诗诗紧张地道。
徐炳辉转身看着窗外的五角枫树,低声道:“不要和任何人咱们的关系,这样才能长久。”
“我明白。”
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接着秘书辛迪推开虚掩的房门。
“徐总,杜永邦先生找您。”辛迪毕恭毕敬地道。
杜永邦就是杜芃的叔叔邦叔,徐炳辉皱起眉头,问道:“他在哪里?”
“在您办公室,他和您约好了。”辛迪回答道。
这个老流氓,越来越嚣张了。徐炳辉点点头,对辛迪道:“你先陪余经理熟悉下情况,今天一天你就陪她吧。”
“好的。”辛迪走到余诗诗身边,乖巧地朝她微笑致意。
徐炳辉来到办公室,看到邦叔正坐在沙发上吃车厘子,茶几上已经有一大堆车厘子的籽儿。
“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徐炳辉冷冷道。
“没事,平时没得吃。”邦叔猥琐地笑道,像一只潜入米仓的老鼠。
“找我什么事?”徐炳辉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你以后不要骗我秘书,你什么时候和我约……”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邦叔从一个黑色垃圾袋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黄色的东西,那是一件救生衣。
徐炳辉看着吴莉笨手笨脚地把救生衣往儿子身上套,于是过去从吴莉手里接过救生衣,开卡扣,托着儿子细的手臂穿过去,然后合上卡扣。
儿子摸着薄薄的救生衣,问他:“这么薄怎么救命啊?救生圈那么大呢。”
“你看到这个了吗?”徐炳辉指着肩膀上的拉环道,“你把这个拉开,救生衣一下就变大了。变这么大!这么大!”
儿子笑了起来,用手指拽拉环,被徐炳辉阻止。
“这个不能拽,救命的时候才能拽。”
儿子立刻松开手,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是爸爸给穿的,所以他睡觉的时候都没脱。
徐炳辉看着救生衣,过了良久才问道:“孩子呢?”
“我亲手埋的。”邦叔眼睛里猥琐的目光已经消失,他阴沉地道,“你不会还妄想那孩子还活着吧?”
徐炳辉摇了摇头,无力地道:“你吧,你要干什么?”
“我听现在有把骨头也能验出DNA,是吗?”邦叔问道。
“对。”徐炳辉道,“你不用和我这些了,直接你要干什么吧。”
“一命换一命。”邦叔道,“我那个瞎眼侄子,你帮我把他送走。”
“送走?”徐炳辉无奈地笑了,“我又不是杀手。”
“对,所以我要找你。”邦叔道,“如果他一看就是被杀的,那警察一定会调查,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完蛋了。就算警察查不到我,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到钱。”
“这种事我干不了。”徐炳辉摇头道。
“怎么可能!你连亲儿子都下得去手!”邦叔冷笑着,“我都记得,你儿子在码头上爸爸爸爸叫的多好听,结果三天后孩子的尸体漂到岸上。徐总,你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让我捞着你儿子,替你料理了后事,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你早进去了,还能有今天吗?哈哈哈!徐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花大钱把瞎眼送到你这儿来吗?就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狠人啊。”
徐炳辉没有话,如果他有刀,他真想一刀捅死这个无赖。
“你去举报我吧。”徐炳辉淡淡地道,“如果我有罪,让法律审判我,我也不会替你做这种坏事。更不会让你再抓住我一个把柄。”
邦叔转了转眼珠道:“原来徐总担心的是这个啊。那好,你帮我送走我那个瞎眼侄子,我告诉你你儿子埋在哪儿,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再了,我真继承了瞎眼的财产,那也算有钱人了,我还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和你对着干吗?到时候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恒产才讲信用,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你拿个破救生衣就想唬我替你杀人,太便宜了吧。”徐炳辉冷冷道,“你带我找到孩子的尸体,我给你一百万,就算是酬谢你安葬了那个孩子。一百万不少了,做人不要太贪。”
邦叔拍案而起,怒道:“你觉得我是来要饭的吗!我告诉你,杜芃就是我命里该有的财。这笔财我必须拿到!你要想救他也行,他爸妈给他留了两套房,六百万保险金,还有一百万存款,加在一起两千万。你现在拍给我两千万,我扭头就走,绝不废话。”
徐炳辉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话。
“你也嫌贵,是吧,那就别他妈装善人。你就好好琢磨琢磨,一边是个贱命一条的瞎子,一边是你和你的家庭,二选一。”邦叔威胁道,“我没和你开玩笑,你也别想糊弄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要是不想让我把孩子那把骨头交给警察,就趁早想好怎么对付我那个宝贝侄子。”
完这番话,邦叔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转身威胁道:“明天这个点儿我还来,你最好在这儿。”
马烁一上午都在和实习警员一起调查靳巍那辆黑色金杯面包车的行迹,一直忙到中午,终于把时间点推回到周六晚上,和周五同一个的桥洞,几乎相同的移动轨迹。
但问题是,他们没有找到靳巍丢弃作案工具和洗车的线索。靳巍开着金杯车从桥洞出来后就径直回到家,把车停到路边停车位。周日和周一都没有动车,周二晚上开车到凯宾斯基,然后回科技大厦加班。
他回到科技大厦的时候,地下停车场的洗车店早就关门了。而且他立刻就上楼了,根本没有洗车的时间。他返家的路线全程监控覆盖,没有任何停留,一路开回家,停在路边车位上。
“周一下午您和武队找完他以后,这辆车一直没有动静。”实习警员指着监控画面道,“直到周二晚上靳巍驾车去凯宾斯基,回来后车子也没再动过。监控拍的很清楚,我们几个都仔细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接下来大家都陷入沉默,三个实习警员看着马烁,马烁看着屏幕。靳巍的行程就像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圆,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哥,会不会是我们哪里搞错了?”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问道。
“他就想让我们觉得自己搞错了。”马烁忽然笑起来,一种久违的兴奋感回来了,“出发,跟我出外勤!”
“去哪儿?”
“回头我得亲自感谢靳巍,谢谢他帮咱们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马烁难得开起了玩笑,借用了一句福尔摩斯的名言,“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也肯定是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