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马优悠惊喜地叫道。

    不速之客正是盲人杜芃。

    马优悠的表情很快从惊喜变成惊讶，因为一向沉稳的杜芃不知为何变得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她问道。

    杜芃开口了，但原本温暖的声音变得像金属摩擦一样尖利：“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害怕，但我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你过来。”马优悠道，“我要不要报警？”

    “先不要。”杜芃用盲杖点到了沙发，然后摸索着坐下去。

    “先，你怎么了？”马优悠再次问道。

    “我……”杜芃忽然沉默了。

    马优悠看着杜芃，她万分焦急，却不能表达出来，那只会让杜芃的情绪雪上加霜。

    沉默良久，杜芃终于低声道：“我感觉我叔叔一家要害我。”

    “什么！”马优悠喊了起来，立刻抓过手机，“我现在就和我哥哥！”

    “等一下。”杜芃阻止道，“你先听我把事情完。”

    “好。”马优悠急得眼里一下盈满了泪水。

    “自从我叔叔成为我的监护人，他们一家就搬到了我家里，然后在我家楼下给我租了个独居，是为了照顾我。”杜芃顿了顿道，“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照顾过我，就是每周安排个时工给我扫房间。”

    他一边一边低下头。

    “你过来坐，让我拉着你的手。”马优悠颤声道。

    杜芃拿起盲杖轻轻点了几下，定准位置，然后坐到床边。马优悠一下攥住杜芃的手，他的手像冰一样凉。

    “昨天晚上……”杜芃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停止了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道，“昨天晚上，我叔叔忽然下来找我，给我带来一个国外的什么营养果汁，让我喝了。”

    “你喝了吗？”马优悠问道。

    “我和他，我已经刷完牙了。他非让我喝。”杜芃顿了顿道，“我当时就感觉很奇怪。他以前从没管过我的饮食。”

    “那你怎么吃饭？”马优悠急着问道。

    “在这里吃。”杜芃低下头，“或者回家前在外面吃。如果都赶不上，那就只能饿肚子了。”

    “你叔叔真是个混蛋！”马优悠深吸了口气，“你继续。”

    “我产生了警觉，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到房间外面电话了。”

    “到房间外面电话？”

    “是的。”

    “他为什么要回避你？”马优悠问道。

    杜芃摇了摇头，继续道：“我趁着他出去的功夫，把那些东西倒掉了。他回来后没有怀疑，就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躺下睡觉了。”杜芃的声音忽然开始发颤，“没过多久，大门忽然被开了，我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你过去看看他睡着没有，另一个就过来试探我的鼻息。”

    “是你叔叔吗？”

    “我叔叔和我弟弟。”杜芃咬紧嘴唇，过了半晌才道，“话的是叔叔，过来试探我的是弟弟。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很高兴，看来这个药真管用。他们没有伤害我，就离开了。我只好装作不知道，今天一天都很害怕。”

    “他们今晚也来找你了？”

    “不。”杜芃握紧了马优悠的手，“就是因为他们今晚没来找我，我才更害怕。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在做准备。我可能会被他们杀掉。”

    “不！不会的！没人能伤害你！”马优悠高声道，“谁敢伤害你，我就在他身上捅出个窟窿。我告诉我哥，他会保护你，把他们抓起来，把这群寄生虫赶出你的家！”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我已经把房子给他们了。”

    “因为他们是贪婪的坏蛋，是披着亲人外皮的强盗！”马优悠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动你的。我哥出差去了，估计明天就能回来，他会保护我们的！”

    “好。”杜芃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杜芃像被电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时系统女声循环播放道：“永邦叔叔来电，永邦叔叔来电……”

    “你接！”马优悠道，“我看他还敢来这里闹事不成？”

    杜芃摩挲着按下接通快捷键，杜永邦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毒蛇吐信一样的声音，听不到一点焦急，满满都是阴恻恻的恶意。

    “我出去了。”杜芃道。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吧。”

    “那你也要告诉我，我是你的监护人。”邦叔狠狠道。

    杜芃停顿了片刻，终于道：“你马上就不是了。”

    杜芃的话让邦叔错愕了几秒，然后才问道：“你什么？”

    “你马上就不是了。”杜芃一口气道，“我已经找过律师了，律师安排了下周五去公证处，撤销你我之间的监护关系。”

    “你在干什么！”邦叔低吼道。

    “没什么，我不想和你在话了。”杜芃道，“但是我之前过的，给我弟弟一套房子，我会到做到，这周五我和律师一起去找你过户，算作这两年你们一家照顾我的报酬。”

    “你这样就太没良心了吧！”邦叔急了，声音也变大了，“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照顾你，到头来就换回了这个结果？”

    “是吗？等你有一天老了病了，希望你儿子也这么照顾你。”杜芃道，“我告诉你，我明天就会和优悠的哥哥马警官这件事，如果我出现意外，马警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他妈什么！你个逼崽子！你他妈怎么和我话呢！”邦叔忽然吼了起来，“什么意外？什么警察？你赶紧告诉我你在哪儿，赶紧给我滚回来，咱们什么事没有！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杜芃戳破了邦叔的虚张声势，“我已经录音了，如果你再威胁我，我就报警。”

    “你……”

    杜芃挂断了电话，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我们都不能选择亲人，对不对？”他道。

    “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马优悠抚摸着杜芃的手道，“被这样对待不是你的错，很多时候善良的人才会受到伤害，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们更应该努力生活，远离那些肮脏的人和事。”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杜芃喃喃道。

    “人只会在财富面前暴露出本性，”马优悠道，“海盗也只有在抢到财宝以后才会自相残杀。”

    杜芃低下头，道：“我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当然！”马优悠道，“不仅今天，以后你也住在这里，直到你找到了新的安全的住处为止。”

    “不。”杜芃摇了摇头，“我知道马警官也在这里住。”

    “没事！”马优悠笑着，“今天白天，房产中介给我电话，我家的租客已经搬走了，他可以回家里住了。不过呢，这段日子我会让他经常过来的，有我哥哥这么厉害的刑警保护你，这回放心了吧。”

    “优悠，谢谢你。”

    “谢什么？咱们不互相帮助，还指望谁帮助咱们。好了，睡觉吧。”马优悠拍了拍杜芃的手背，“沙发下面有两个抽屉，左边是枕头和毯子，右边是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快去洗漱吧，放心，我不会偷窥你的。”

    杜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他摇了摇头，拄着盲杖去铺床洗漱了。马优悠靠在床头看着他，忽然想到了未来。

    窗外忽然一亮，马优悠向外望去，黑夜中闪过一连串闪电，树顶的枝叶像海浪一样起伏着。看来又是个风雨夜啊，她下意识裹紧了被子。

    一颗巨大的雨点砸到新建的柏油路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马烁抬头看了看天空，朝着车旁的焦闯做了个遮掩的手势，焦闯从后备箱里取出两件警用雨衣和两双胶皮雨鞋。

    两人刚换好雨具，夜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很快就汇流成一条条土黄色的溪流，爬向公路边缘的雨水管道。

    马烁抬起头，欣赏着探照灯点亮的暴雨，它们像水晶一般璀璨，又像瀑布一般壮阔，雨声盖过了一切。这是独属于刑警们的风景，一处转瞬即逝的秘境。

    马烁转过头，看到焦闯也靠在车旁，享受着这落下九天的银河。

    十分钟后，暴雨变成了中雨，雨声了，雨水流下管道的哗哗声挤了进来。马烁踩着地面上的积水，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路面上踱步，似乎想要找回刚才那美妙的秘境。

    三辆警车闪着警灯开到路口，车里下来八个人，三个审穿制服的交警，三个便装男人，和两个同样便装但垂头丧气的男人。

    昨天夜里，这个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满载的渣土车在路口撞死了一个行人。当地交警队今天白天处理了这个案子，车队老板和肇事司机担下了全部责任，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诉讼环节了。

    半时前，交警队忽然接到了来自东城刑侦支队的电话，询问他们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生死亡事故。交警队的值班民警十分诧异，又不敢怠慢，于是电话把队里领导都从床上叫起来了。

    他们看到路口的阵势也都十分惊讶：四辆辆警车卡住了四条车道，其中一辆皮卡车上架起了三层楼高的探照灯，几个身穿防护服的技术员蹲在地上拍照。

    交警队长看到马烁站在路口，于是走过去问道：“是东城支队的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