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车祸，是在这个位置吧。”马烁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交警队长转身喊道，“把他俩带过来。”

    肇事司机失魂落魄地走过来，朝着马烁一点头，眼中已经失去了精神。

    “把昨晚的经过再一遍。”马烁道。

    “昨晚……昨晚我不应该闯红灯……”

    “不是问你这个。”马烁断了司机的话，“算了，我问你答吧。你们运渣土的一共几辆车？”

    “七辆。”

    “平时都这个时间段运渣土吗？”

    “对。”

    “运了多久了？”

    “你这个工程吗？”肇事司机问道。

    “对。”

    肇事司机看了眼老板，唯唯诺诺地道：“有半个月了吧。”

    “每天都这么跑吗？”马烁道，“过路口也不看灯？”

    老板急忙上来解释：“不是，我们……”

    “没问你！”焦闯喝止了老板，转身对肇事司机道，“你如实交代，我们不会为难你。”

    “你是第几辆车？”马烁问道。

    “第三辆。”肇事司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前面的车过去之后，会不会用对讲机通报路况？”马烁问道。

    肇事司机点点头，道：“他们都路口安全，我们才……”

    “你们每辆车之间差多长时间？”

    “大概两分钟吧。”肇事司机道，“出工地的时候比较慢，就拉出档子了。而且夜里我们也不敢开太快，基本上一分半，两分钟一辆车。”

    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马烁。

    “事故发生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现象？”马烁问道。

    “没有啊。”

    “你有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死者？”马烁继续问道。

    “没……没敢……”

    “这个经过，从你刹住车开始。”

    “刹住车后，我就下车了。”肇事司机看向烟雨朦胧的前方，“当时周围全是尘土，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了眼车头，没人，我也不知道那人在哪。因为我刹车刹了六十多米，所以就往回找。找到了一只皮鞋……”

    到这里，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不下去了。

    “然后你干什么了？”马烁问道。

    “然后我就想到，完蛋了。我就继续往回走。”

    “为什么？”

    “我要叫停后面的车啊。”肇事司机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走不了了，我不能让后面的车再撞到我。”

    马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之后多久回来寻找死者？”

    “半时吧。”

    “半时？你就不想想他万一还活着呢？”焦闯喊道。

    “不可能活着了。”肇事司机惨然一笑，“我们干司机的都懂，只要路上看到鞋子，百分百就是死了。”

    “你尝试着回想一下，你快要撞上他的时候，有没有按喇叭？”马烁问道。

    “当然按了。”

    “他有没有动？”

    “没有。

    “你从多远看到他的？”马烁问道。

    “当时烟尘很大，基本快到路口才看到。”司机看了看身后的车道，“最多十米吧。”

    “你当时的速度有多快？”

    “70。”

    “确定吗？”马烁瞪着他问道。

    “确定，我们这个车限速70。”车队老板接口道。

    “的是远光还是近光？”马烁又问道。

    “我们都远光。”

    “70公里时速，每秒大概20米。”马烁道，“远光基本上能照100米，个折算80米，死者至少也有四秒的反应时间。”

    车队老板往前走了一步，委屈地道：“我们也觉得这个人是来自杀的……”

    “谁叫你们闯红灯的！”交警喊道。

    车队老板立刻低下头不话了。

    马烁看着路口，雨渐渐了，但远处的黑暗中阴雷闪动。焦闯给交警使了个眼色，一个交警带着车队老板和肇事司机离开。

    过了良久，马烁终于道：“不是自杀，是谋杀。”

    “为什么？”焦闯问道，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

    “如果他是自杀，撞第一辆渣土车就完了。”马烁看向交警，“第一辆应该也闯灯了吧。”

    “没一个不闯的。”交警道。

    “为什么躲开第一辆，第二辆，非要撞第三辆呢？”马烁道，“因为一个车队通常会选择同一条车道，这样相对安全。第一辆开道车的车速最慢，警惕性也最高，他不敢贸然动手。而且前两辆车通过后，他才能确定车队会在右侧车道行驶，然后在这条车道上等第三辆车。”

    “他在右侧车道上等？”交警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等？你开道车警惕性高，这我理解，但是第二辆车开过来的时候，他冲出来不就得了？”

    马烁看着交警，道：“我的是凶手。”

    交警吓得抖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意思是凶手看准了车队在右侧车道走，把受害者放到车道上。”焦闯向交警解释，然后对马烁道，“死者无法逃脱，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是的。”马烁点点头，“等渣土车撞过去之后，凶手再找到死者，把禁锢装置撤掉。而且他很确定司机不会去找死者。”

    “为什么？”交警问道。

    “我猜那只鞋是提前脱下来的。”马烁道，“他利用了司机的迷信思想，看到地上有鞋，就以为人死了。”

    “万一司机去找被撞的……受害者了呢？”交警问道。

    “就像刚才司机的，出事之后他最要紧的是去警示后面的车队，不要撞到自己的车，更不要撞到自己，这对他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被撞的人。”马烁吐了口气道，“就算他有心过去看看，当他发现那只鞋，也会自我暗示对方已经没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趁着司机去提醒后车避险的工夫，把死者身上的禁锢装置拿掉了。”焦闯道，“能把人固定住的装置可以很容易拆下来吗？而且遭遇那么大的冲击力，会不会变形？”

    “你们……稍等一下。”交警忽然道。

    两人转身看着交警，交警道：“昨天我们处理现场的时候，找到了些奇怪的东西，当时不确定和这个事故有没有关系，所以就……”

    交警一边一边走向隔离带，捡出一个滴着水的蛇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两短一长三节木棍，正好能拼成一根手杖。

    马烁在灯光下仔细观察这三节木棍，在两节短棍的中间和两头都有明显的砂砾感，长棍两头也有，这是撕掉胶布后残留胶粘上的沙土。

    马烁让焦闯双手背在后面，抓住一节短棍，然后蹲在他身后，把长棍搭在短棍中间，长棍够到腿肚子。

    马烁蹲在地上问道：“死者多高？”

    “173。”交警在一旁道。

    “你呢？”马烁抬头问道。

    “我吗？182。”焦闯回答道。

    马烁站起来，掂量着手里的短棍道：“这就是那个禁锢装置，还是海南黄花梨的。”

    “这就是？”交警张大了嘴。

    “这个案子移交给我们吧。这是谋杀案。”马烁转身朝皮卡车喊道，“让支队技术科到交通队把尸体拉走。”

    “你要尸检吗？”焦闯问道。

    马烁看着手里折成三段的黄花梨手杖，道：“单靠这东西很难把一个成年男子困住。我怀疑他被下药了。”

    “死者段育明，大鲁村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念到这里，赵抬起头解释道，“大鲁村就是车祸发生的地方，五年前搞开发，村里为了管理开发收益成立了资管公司，村书记段建发任董事长，他是段育明的父亲。”

    “现在一个村都能搞资产管理公司了？”焦闯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后半夜了。

    “这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做法。”赵道，“以前村里拆迁，直接把钱分到各家各户，很多人连赌带嫖没几年就败光了。钱花光了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这些人又成了不安定因素。所以后来再拆迁的村子就引以为戒，村子变公司，资产集中管理，每年给村民分红。”

    “这个方法倒不错。”焦闯点了点头，“你挺懂啊。”

    赵羞涩一笑：“我家就是村里的，和他们情况差不多。”

    “我去，咱们这儿还藏着个拆二代呢。”焦闯趣道，其他人也跟着精神了一点。

    “拆多少钱那也是浮财，还得老老实实上班。”赵挠了挠头。

    “段育明的家里人联系上了吗？”马烁问道。

    “正要汇报这个情况呢。”赵道，“段建发，也就是死者父亲，大约一年前出车祸死亡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就在这时，一声巨雷忽然在窗边炸响，震得桌椅发出一阵嗡嗡声。

    过了良久，马烁终于问道：“段建发车祸的资料，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赵立刻开另一个档案袋，“事故经过是这样的，段建发每天晚上都要亲自视察工地，然后坐着轮椅回家。事发当晚，他操纵轮椅通过十字路口时，忽然停在路中间，这时候冲过来一辆卡车，把他撞死了。”

    “轮椅怎么能停在路中间呢？推不动了吗？”焦闯问道。

    “电动轮椅。”

    焦闯点了点头：“就是失灵了呗。”

    “对。”赵点点头。

    “也可能是被远程操控锁住了。”马烁忽然道。

    会议室又瞬间安静下来。

    焦闯咳嗽了一声，道：“咱们这儿好像还关着个这方面的专家呢。”

    “给我看看。”马烁向赵伸出手，赵毕恭毕敬地递过档案袋。

    马烁抽出文件翻看，看着看着，忽然把文件扔到桌上。焦闯拿起来一看，卡车司机的名字叫窦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