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不喜欢你死得太容易。……

A+A-

    夜晚。

    漆黑的夜幕中, 一辆同样漆黑的车辆在道路上行驶。

    开车的是钟厉,他的手机已经响起无数声消息提示,预览栏显示着老婆在问他几点回家, 几点开始做饭。

    江画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 未来大概率会破产都不为过。钟厉自然没有时间回, 也不敢在江胜立面前回这种鸡毛蒜皮的消息。

    他心地透过后视窗去量后座的江胜立。

    几乎从两个时以前, 江胜立就一句话都不了。即便他向江胜立请示工作,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复。

    江胜立只是一直垂着眼皮, 阴郁地横眉盯着前方, 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起伏的胸腔昭示着他在压抑什么情绪, 如同在抑制一场火山的爆发。森然的双目带着的愠恚, 仿佛要将纳入视线之物皆烧为灰烬。

    江胜立看着一直后移的路灯, 脑子里的想法简单至极。

    江为峰, 必须死。

    江定,也必须死。

    要不是为了安全起见,他甚至希望能亲自动手,毕竟这两个人该死的程度, 实在捅多少刀都不够他解气。

    江胜立的目光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如同一团烈火烧得正旺。

    是时候做个了断。

    车子转入区,开始驶向家里的别墅。看着屋子一点点靠近, 江胜立又想起了梁梦。

    之前为了赶去江画处理突发事件, 他都没来得及好好跟梁梦算账。

    竟然给了江定认同,竟然帮着外人瞒他, 竟然眼睁睁看着江画被毁也丝毫不提醒他。

    公司遭遇重创,梁梦还真是功不可没。

    车子停下,江胜立锃光发亮的皮鞋自车中伸出, 落到地上。江胜立冷着脸,大步朝屋内走去。

    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他是多么信任梁梦?他给了梁梦最好的生活条件,让出身卑贱的她有机会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即便外面多的是比她年轻漂亮的,他也从来没想过换掉她。她竟然完全不珍惜,她竟然会为了江为峰和江定隐瞒他,欺骗他。

    她在想什么?她总不会想到时候跟着江为峰和江定离开吧?

    那可不行,他今晚就得让她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她绝对不可以离开他。

    江胜立推门而入,大步迈入客厅。

    客厅里没有梁梦的身影,江胜立便抬脚往二楼走去。把卧房、书房、阳台都搜寻了一遍,江胜立才意识到,梁梦似乎并不在家,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

    忽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江胜立开始快步往卧房走去,他猛然开衣柜。

    梁梦衣柜里挂着的衣服明显少了一些,最重要的是,角落处梁梦常用的一个旅行箱也同样不在了。

    心中咯噔一声。

    高高在上要找人算账的表情不由得发生了转变,没什么感情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也带着一丝几不可辨的失落恼怒。

    没感情惯了,竟不知道自己还有失落这种情绪。归根结底,是因为看起来永远都不可能离开他的梁梦竟做出了他一辈子没有意料到过的选择。

    二十多年的唯唯诺诺,处处顺从,看上去没有他就会活不下去的梁梦竟然收拾东西,不声不息地离开他了?!

    选了江为峰吗?

    二十几年的夫妻感情,陪着她的是他,给她钱花的也是他,她却要选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她这些年不是她很爱他吗?她不是愿意为了这个家付出一切吗?竟然算统统话不算话了?

    钟厉在楼下整理着几份文件,但楼上忽的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钟厉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大气都不敢出。再抬头,便只能看见江胜立越发安静,越发阴沉地自楼上走下来。

    气压显然比刚刚还要低,低到见惯了江胜立阴冷表情的钟厉都不自觉有些怵。

    看起来,江定趁着老板去江画应付突发状况,把夫人给接走了。

    江胜立一言不发,仿佛越生气,越安静。但这种安静令人畏惧,令钟厉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

    空空荡荡的屋内,刚入眠没多久的江今驰还没进入更深的睡眠便从噩梦中惊醒。

    额边全是汗,一颗一颗地悬在头上。

    这些天,他似乎非常容易做梦。

    脑海里全是那天江胜立当着他的面甩梁梦耳光的场景,他眼见着梁梦被拖拽进房间,也意识到,要不是江画突然出了事,他这个爸,可能真的会对母亲动手。

    伸手,手指插入发间,江今驰缓了缓,疲惫地掀被子下床。

    刚要起身,便听到门外传来门锁被开的声音。

    江今驰快步走到客厅那边,很快便见到在门口换鞋的江定。

    自从江画税务上被调查之后,江定就再没回来过,两个人也有几天没见面了,江今驰立刻戒备地看向门口的人:“你突然回来做什么?”

    整间屋子都没开灯,江定迟疑地看了眼表:“你这么早就睡了?”

    江今驰没答。

    现今,他被责令不给进公司,无论是七景还是父亲都显然不想看见他,而他又不是个会找朋友倾述沉重心事的性格,可不就只能每天一个人呆在这个屋子里。除了睡觉,又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心情沉郁,醒着只会胡思乱想,他便索性早点睡。可惜再早睡也没用,总是睡一会儿就醒来,接而再也无法入睡。

    “你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江定看向跟前的人:“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而这件事,我不算告诉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

    江今驰听得有些荒谬,他和江定有那么好的关系吗?

    “我就直了吧。”江定道,“我很快会消失。”

    江今驰表情一怔。

    “没骗你,你之前也见过我身体变透明吧。照方老爷子的法,最开始是越来越频繁的透明,接着,就会出现别人看不见我的情况,若是继续发展,便会彻底消失。”江定得平静,仿佛在阐述别人的事,“而我,不算告诉爸妈,也不算告诉景,你得替我瞒着。”

    江今驰实在不喜欢江定这么副自自话的模样。这个人自从回C城开始就处处刁难他,仗着自己有认同让他痛苦不堪,他凭什么觉得他会帮他这种忙?

    “其他的,我对你没信心,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我俩是一样的。”江定走进屋子,“我们都不会想妈难过。你帮我,本质上是安抚妈的情绪。而且想来想去,要是我真的消失,妈也只能托付给你了。”

    江定着,话锋一转:“景我就不托付给你了,就算我没了,我也希望她找个比你强的。”

    江定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景目前完全置身事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江今驰听得有些不耐烦:“所以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我除了跟你共用的这个手机号以外,还有一个以‘江定’的名义开的手机号,等我消失以后会把手机给你,你偶尔冒充我,帮我发个短信,个电话给爸妈或者景。如果他们非得见面,也得麻烦你,装作从外地赶过来,冒充我偶尔跟他们见一见。”

    “爸?”江今驰迟疑地重复,“你不是不认他了吗?”

    “哦。”江定想起什么,“可能你还不知道江胜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名带姓叫自己父亲,你认真的?”

    江定也不生气,只是用眼睛指了指门口:“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但愿他见到二十多年前身上挨过无数刀,如今还因为同一个凶手在医院养伤的另一个父亲,不会觉得认知被彻底颠覆。

    ——————

    第二天。

    江定办起事来便时常不记得好好吃饭,曹均宁便每天买了吃的给他送过来,顿顿监督他吃下去。

    这天,曹均宁提着餐盒来看江定时,发现江定屋子里多了个眼生的人。

    见曹均宁有些疑惑,江定随意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人,跟曹均宁介绍:“这是我公司一人事。”

    曹均宁了然。他知道江定在公司里笼络了可以帮他的人,时常能向他通风报信。

    曹均宁放下吃的,一步步走到江定那边,他看见江定正翻看着一份人事资料。

    “老江,你现在算怎么办?”

    江定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还把椅子转了个圈。他身子未动,椅子转回原来的方向时,他也只是半撑着脑袋,冲曹均宁咧嘴:“对面不是什么好人,我要是一直想用好人的办法八成是行不通的,就算行得通,估计也得十年八年的,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人事拿过来的人事材料都是复印件,他一边递材料一边向江定解释:“江总,我把所有跟钟厉相关的材料都带过来了。人事材料是我在人事档案里拿出来复印的备份,财务材料是张去翻的记录,截图给我的。”

    曹均宁疑惑地探头看那份姓名栏写着“钟厉”的简历,他偏头问江定:“所以你要干嘛?这人又是谁?”

    人事继续道:“钟秘现在三十九岁,名校硕士毕业,妥妥的高材生。那个年代的硕士生可不像现在这么多,算是相当不错的文凭了。”

    江定一边翻看一边默默听着。

    他的记忆里,钟厉做江胜立的秘书少有十来年了,而且钟厉在处理公司日常商务时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相当优秀,这确实符合他的学历。换言之,钟厉算是个完完全全的“文化人”,绝对不擅长动手动脚一类的。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处理公司事务之余还协助江胜立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差使着一群刽子手,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江定基本上确定,目前帮江胜立做事的那几个人,人虽不多,但一定都有这样那样的特征。比如身上早有命案的通缉犯,或者身患绝症的亡命之徒,这些人即便落网也没必要为了轻判而暴露江胜立。可这两个特征完全无法在钟厉身上展现。

    钟厉绝对不是什么通缉犯,而公司一年一次的体检也显示钟厉身体各项指标都不错。一个老婆孩子健全的斯文人,为什么要跟着江胜立做这种随时可能被枪毙的事呢?

    江定正思考着,人事又把另外一份财务上的记录递给江定:“按道理来,钟秘的工资不低,没理由不够用,但是您看,钟秘这几年,经常还会申请跟公司借款。借款理由这一栏备注的内容也基本都差不多,全是女儿医药费、手术费一类的。”

    江定微微一顿,看向这些借款记录。

    他倒是一直知道钟厉的女儿身体不太好,只是他此前也没有特别在意过,向来把这种身体“不好”理解为普通的体弱。可从如今手里文件所载明的金额、频次都不难看出,那似乎是个会花费相当多医药费的重病?

    知道这一层,一切似乎好理解多了。有了这层关系,即便钟厉落网,恐怕他也会为了女儿后续的治疗费而守口如瓶。

    江定合上材料,跟人事道了个谢:“辛苦了,要是有其他新情况还麻烦向我明一下。”

    送走人事后,曹均宁立刻把江定拉到餐桌边:“好了,别只顾着想东想西了,先给我把正餐吃了。”

    摊开在桌子上的,依旧样样都是江定爱吃的。

    即便这几天都是这样,江定依然觉得新奇地看向曹均宁:“均宁,你真的没想起来一点什么?”

    曹均宁也不懂江定在想什么:“没有,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也坐下,陪江定一起吃:“你查他又能怎么样?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跟你爸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加上他还需要这份来钱快的缺德工作,比其他那些人更不可能出卖你爸。你想想,其他人恐怕也就是临时过来接个私活,只有他是十几年都跟着你爸的。”

    江定悠哉地吃着东西:“所以我才嘛,得用点好人不用的手段。”

    两人正着,江定的手机忽的响起。

    屏幕上竟显示着江胜立的名字。

    江定一边吃东西,一边按下接听。

    对面开门见山:“你把你妈弄哪里去了?”

    江定轻笑,听起来一副好儿子的语气:“爸,您从就教育我,废话不要问,怎么现在也问起废话来了?”

    “我,问,你。”对方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情,声音越发冷,“梁梦哪里去了?”

    江定放下筷子,嘲讽的笑意卸去,转而变得清冷:“你都对她动手了,你不会天真到觉得我还会让她留你身边吧?当然得趁着你匆忙去应付江画突发事件的时候把她转移走。”

    电话对面又是长久的沉默。

    江定知道,江胜立向来是怒极则不语,此时江胜立恐怕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他的一百种死法了。但江定也不着急,还故意又转成轻飘飘的嘲讽语气:“爸,劝您要是有这个闲工夫啊,先好好处理江画的事吧。不过我估计不管怎么处理吧,都逃不掉以后要官司,各种赔钱,最后破产清算的命运了。哦,对了,钟厉在您旁边吗?”

    对面没答,显然在揣摩他为什么刻意提钟厉的名字。

    江定刻意停顿了一下,语调一扬:“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告诉您,江画毁了,接下来就该送您去伏法了。我猜测,那个财务的死八成跟您有关系,所以我肯定会想办法证明对财务动手的人都是你指示的。您要知道,做过的必定会留下痕迹,你手下这些人,总有人是可以突破的,总有人是有弱点的。哦,像钟厉这样的,我看就很有希望。”

    似乎不想继续听他胡扯,江胜立直接挂掉了电话。

    曹均宁满脸都是不理解:“老江,你现在是天天研究案件把自己搞傻了吗?哪有直接跟他全盘托出的?那他不就有防备了。”

    江定喝了口汤,道:“就是故意要告诉他。”

    ——————

    次日,天气正好。

    江定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家早餐店内,不急不慢地吃着他的早餐。

    正对着这家早餐店的,是医院的大门入口。

    一个三、四十来岁的男人惨白着脸色,一会儿四处走动找寻着什么,一会儿拉着保安询问,再过一会儿又起了电话,但看起来要找的没有找到,询问没有结果,电话也没人接,于是这男人只能更加焦虑,更加慌乱地来来回回在医院大门处转圈。

    看出钟厉实在是急得不行了,江定才擦了擦嘴,买单,慢悠悠地穿过街道,停到男人面前。

    “不用找了。”江定抿笑地看着钟厉,“她们被我请走了。”

    “请”这个字带着意味深长、若有所指的音调,还不明显地透露着一些威胁痕迹。

    钟厉僵硬地转头,待看见对面是江定后,不由得脸色更加凝重。医院里女儿的病床空了,照顾女儿的老婆也不见了,听之下,是跟着别人走了。

    钟厉本还担心会不会是昨天江定电话里那一番话让江胜立对他产生了戒备,故意弄走了他的妻女来确保他的“忠心”,没想到做出这种事的竟然是江定。

    这处境一点都不比江胜立下手来得轻松,毕竟他帮江胜立做了这么多针对江定的事,江定自然怀恨在心,若是把这气撒到他的妻女身上……

    钟厉不敢想下去,只能一动都不敢动地,戒备地看着跟前的人。

    到底江定和江胜立都是父子,要心狠手辣,恐怕是一路人。

    平时要去处置谁时,钟厉向来镇定自若,连眼睛都不会眨,可原来,他能镇定只是因为那些要出事的人跟自己毫无关联。当事关自己妻女时,他丝毫掩饰不住慌张:“她们在哪里?”

    江定的嘴角上扬,不屑且理所当然:“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钟厉不免上前一步,提高音量:“你要做什么?!她们现在怎么样?”

    “她们现在肯定不太好。”对比起对面的焦虑,江定只是无所谓地站着,还万分有兴致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笑道,“我雇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粗人,肯定不懂怜香惜玉,顶多确保不会不心把她们弄死。哦,好像你女儿没有呼吸机很容易出问题是吧?那你可得好好配合我。抓紧时间。”

    ————

    某个朝西的餐厅内,江定举着筷子,不急不慢地吃着东西,不时还招待坐在对面面色铁青的钟厉。

    “一直干坐着干嘛?很好吃的,你也吃点?”

    着,江定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包厢内,满桌美食的香味飘满包间,但已经在这个屋子里憋了足足一天的钟厉再也忍耐不下去地提高音量:“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江定单纯要他,要弄死他,他也能接受,毕竟他曾经那么多次要置江定于死地。可足足一天过去了,江定就给他看了几张妻女暂时安好的视频,接而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关机,并且跟他吃饭。

    这一关机就是一整天,他在这个包厢从上午一直坐到了日落,桌上的菜都换了一轮。

    钟厉完全搞不懂江定到底想做什么。

    渐渐的,落日的余晖也消失在窗户外,只剩下降临的黑幕。

    江定像是吃饱了,终于放下碗筷,笑呵呵地看钟厉。

    “你到底想我做什么?”

    江定还是不急不慢地擦嘴:“我在想,有一年我们年度总结会议,忘记一个任务分配给谁了,第二年任务没完成,几个高管推来推去,都当时会议上任务没分配给他,然后你拿出了会议的录音,找出来了应该担责的人。开会会录音已经让我没想到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公司每年大会会恐怕上百个,时隔一年之久,你竟然还保留着录音,还能那么快精准地找出来。”

    钟厉也不是傻子,他听懂了:“你想我帮你揭发江董?”

    确实,钟厉为了自保留了一手。看到那个财务的下场,他很难不联想到自己的未来。既然江胜立对财务可以杀人灭口,难免有一天被灭口的不会变成他。相比那个仅仅知道逃税一事的财务,钟厉知道的事情显然更多,也更危险,更容易成为江胜立灭口的对象。于是他偷偷留了一些聊天记录、录音和转账记录,为的,就是防范哪一天江胜立对他动手,可以用来做谈判的筹码。除此之外,这种东西绝对是有备无患。若是他一个人落网,他没必要把江胜立供出来,可要是江胜立跟他同时落网呢?他拿不到报酬的情况下,当然要争取轻判,这样才能出去陪妻女,有这些东西,他可以立功,也可以证明江胜立是主犯,他是个从犯。那些证据就被放置在他家中的某个U盘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钟厉不动声色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帮你?弄不好我才不在乎我的妻女会不会被你怎么样。我看起来像是傻到会自首的人?”

    江定则看了眼手表,答非所问:“在我爸眼里,你今天已经失踪一整天了。”

    钟厉忽的意识到什么。

    江定的手撑在餐桌上,他咧嘴,居高临下道:“我昨晚特地跟我爸,我要策反你。接着你就人消失,手机关机,整整一天。而且妻女也从原来的医院搬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你觉得,以我爸的疑心病,你再回去,他会信任你没有背叛他吗?你觉得,要是他认为你背叛他了,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

    莫七景结束一天的工作,疲惫地回到家中。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脸色微微变化,步子飞速地穿过客厅,走到窗户边,心地往外看。

    楼下花园里站着两个陌生男人,莫七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快速拉上窗帘,往客厅走去。

    暖黄色的吊灯灯光在沙发上,玻璃茶几上摊着一大堆报纸和材料。

    莫七景坐下,身子倚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手机,静静地看着一张照片,一张聊天记录里,别人发给她的照片。

    她神情凝重地端着看了许久,屋子里传来她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接而她苦笑一声,放下手机,继续去翻桌上的东西。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莫七景收到一条信息。

    她起身,换上衣服便往外面走去。

    ——————

    江为峰的病房是江定特地安排的,因为他心脏一直不太好,床头还接着心电图机。

    梁梦坐在病床边,跟江为峰着话,看起来双眼通红:“他昨天跟我,等江胜立的事处理好后,他要去外地,永远不回来了。”

    他,是指江定。

    江为峰沉默地靠在病床床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想法,我们除了支持他,也做不了其他的了。”

    “我知道。”梁梦着知道,却像是联想到了未来的分别,本就发红的眼睛瞬间开始掉眼泪。

    江为峰伸手,算把手掌附在梁梦手背,安抚她,但这触碰只是一瞬间,梁梦立刻惊慌地把手抽了回去。

    两人面面相窥,梁梦意识到这种反应让对方有点尴尬,只能半张着嘴,一副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的模样。

    江为峰收回手,靠回床头,语气寻常道:“没事,不用解释,我理解。”

    重逢以后,江为峰和梁梦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知道,在时空这种荒谬的发展下,梁梦光接受儿子变成两个人就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亲情是可以分享的,她能两个儿子都爱,但感情不是。梁梦的性格恐怕不可能接受自己一下子突然有了两个丈夫,更不可能跟两个都保持亲近。

    即便,事实就是,他也是她的丈夫。

    江为峰勉强笑道:“没事,你这二十多年都是跟他一起生活的,你会有界限感是正常的,是我僭越了。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直在想,江胜立绝对不会放过我,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到哪一天,搞不好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所以想握一次你的手。”

    分开二十多年,在梦里,一直想握的手。

    梁梦无奈地看着江为峰。她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但她无疑并不排斥跟前的人,甚至她自己也很清楚,跟前的这个人才更像她记忆里那个带给她爱和关心,许她一生的丈夫。

    她连连断江为峰不吉利的发言:“什么最后一天?胡八道,江定这么能干,一定能好好解决全部问题。”

    江为峰点头:“嗯。”

    梁梦着站了起来:“我也得先回去了,行李放在新家还没收拾。”

    “好。”

    梁梦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看江为峰,她不放心道:“等江定把一切搞定,江胜立伏法,确定你和今驰都安全了,到时候我会离婚。所以你好好养伤,别总不吉利的话,等你好起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相处。”

    江为峰刚刚略显低落的情绪微微变化,他静静看向梁梦,道:“二十多年前,我最后一次见你,那时候就跟你,等哪天有空,把今驰交给阿姨带,就我们两个去海边坐坐,享受二人世界。结果还没来得及履行那个诺言,就被他……”

    江为峰顿了一会儿,笑道:“等我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海边坐坐。”

    梁梦也回了一个笑容:“好。”

    床头柜的鲜花散发着清香,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病房。

    梁梦才步出病房,才到楼梯口处,便被人挡了去路。

    几个高大的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的语气也带着独有的冷漠:“夫人,得麻烦你跟我们回去。”

    接着,一台手机被递到了梁梦跟前。

    听筒里传来熟悉而冰冷的声音,那个声音嘲讽地着她胆子大了,竟然敢拉黑他了,接而轻蔑地问她,是不是不想管江今驰死活了。

    梁梦死死地捏着手机,比起可能会被这些人强行带走,她更害怕其他的事。

    这是江胜立的人,他们找到了这里,显然知道江为峰也在这边养病……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梁梦的感官,灰蒙蒙的走廊里,她试图发声提醒江为峰,但很快被人控制住。

    城市另一头,挂掉电话的江胜立冷笑着看了眼手机。

    这一次,他不会留给江为峰苟延残喘的机会。

    到底,江画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的家庭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拜江为峰所赐。一个二十多年前就该死掉的人,本来就不应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江定竟然天真地以为江画这点事能倒他?能让他无暇他顾?

    到底,这个儿子还是太嫩了,不懂得激怒不该激怒的人只会换来他承受不了的代价。

    他会让他失去父亲,也失去母亲,当然,他那条命也不会例外。

    睚眦必报是他的作风,敢与他为敌,他必然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办公室内,是江胜立的嗤笑声。

    走廊里,是梁梦企图呼喊的呜咽声。

    伴随着同时,江为峰的病房内也传来开门声,几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江为峰刚想起身询问什么,便整个人都被人按了下去。

    病房内传来江为峰挣扎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也被什么抑制住,接而便是床头的水杯落的声音。

    独间的病房内,病床上的手垂了下去,原本在跳跃的心电图经过一段剧烈的波动后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房中一时只剩下死寂。

    ————————

    江胜立猜测到现在住的房子里面大概被江定安装了监控,他正托人找可以准确探测摄像头的专业人士,在那之前,他不算回原来的房子。

    于是他这几天都呆在偏僻郊区置办的一套别墅内,梁梦也被送到了这里。

    此时,房间内。

    光线从一侧摄入,投在江胜立半张脸上,使得他的脸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却陷入黑暗,整个人出可怖的轮廓。

    确定江为峰这次是真的咽了气,再也没有什么被抢救回来的把戏,江胜立放下手机,唇边是满意的笑。

    他缓缓转头看地上的梁梦,语意里带着嘲讽:“别哭得跟死了老公似的,我还活着。”

    闭塞的房间响起江胜立走动的脚步声。

    随着江胜立的靠近,地上的梁梦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但没能躲掉,就整个人被一把提了起来。

    此刻,梁梦的头发完全不同于平时的优雅整齐,一缕缕发丝凌乱地散开着,狼狈而可怜。她脸上的表情充满畏惧,额头有干涸的血迹,一边脸已然肿起,唇角带着明显的伤痕。手臂上是唯一没被衣服挡住的部位,但这原本细腻的手臂此刻青一块紫一块,遍布淤血,这昭示着被衣服遮挡的部位或许伤得同样不轻。

    一想到江为峰遇害,她的眼泪便停不下来,身子也不自觉抽泣。

    这哭声让江胜立心烦,他蹲下,一把控制住试图挣扎的梁梦,把她的头发拽起,迫使她抬头跟他对视。

    江胜立有些没耐性:“梁梦,是你逼我对你动手的。你真的非常不知好歹。当初方家老爷子搞我的公司,我没日没夜在外面跑,什么坏原则的事我都做了,累成一条狗,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跟孩子?”

    江胜立一点点靠近梁梦:“我为了你变成这样,你却不要我?你却想跟别人跑?你还有良心吗?”

    这么着,梁梦的脖子忽的被掐住,江胜立一点没省力,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徒劳挣扎的人:“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之所以被方兴华为难,之所以要被迫做那些坏原则的事,都是因为我为了你拒绝了方兴华的商业联姻?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是怎么对我的?”

    屋内传来梁梦虚弱的咳嗽声。

    江胜立却没有减轻力道,只是掐得更紧:“这副表情是做什么?你做了逃走这样的错事,不可能没有惩罚吧?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对你是真感情,不然现在你已经死了。”

    着,江胜立嗤笑一声:“这次被处理掉的是江为峰,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想着逃走第二次,不然下次被处理掉的,我不确定会不会是你那两个儿子。”

    梁梦没有力气话,只是越看眼前的人越觉得陌生得可怕。他不光要处理江定,还拿今驰做威胁!然而令梁梦畏惧的是,江胜立出来的话是认真的。

    身体又被拽着往前,更加靠近江胜立。他语气骤冷,是命令语气:“,你绝对不会离开了。”

    生理的眼泪自梁梦眼角流出,她几乎呼吸不能,脸上都有些充血。脖间的大手仿佛在警告她,但凡她敢唱反调,她必死无疑,她在乎的人也必死无疑。

    梁梦被迫勉强开口,艰难地照着江胜立要求的复述:“我不会离开了。”

    江胜立却没松,再次加重力道:“你错了。”

    梁梦的眼泪止不住,身子也在抖,她颤颤道:“我错了。”

    反复的认错求饶之后,她终于被放开,整个人像一团破布一样被扔到地上。

    梁梦开始剧烈地咳嗽,江胜立则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看着窗外。

    “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胜立道,“江为峰在下面不会孤独的,他儿子很快就会去陪他。”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江定正在上楼梯。

    他的步速跟平时一样,还不时低头翻看着手机,全然不知屋内已经有人在等待。

    ——————

    昏暗的光线之下,江定再睁开眼睛是在一间地下室。

    他勉强能凭借记忆分辨出,这间地下室似乎位于他家闲置了很久的一间别墅。这栋别墅地处偏远的郊区,当初买下的时候是周边以后会开发成度假区,后来便没有下文了,许多年都没听过开发的事。如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门外连个路灯都没有。

    江定关于来这间地下室之前最后的记忆便是开门后不久,似乎有谁用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如今手被往后反捆着,双脚也被粗绳禁锢,江定勉强坐起身,视线里是江胜立冰冷的脸,而江胜立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江定也不惊慌,还笑着起招呼:“爸,你这是做什么?要我过来还需要这样吗?你把妈带走了,就算你不强行弄我过来,我也是会来主动找你的。”

    坐着的人没有一丝笑意:“我没有跟你耍嘴皮子的兴趣。”

    别墅内,梁梦站在从一楼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她进不去地下室,整个人都急得团团转。

    别墅的出口已经被江胜立封死,她的手机也被江胜立没收,江胜立也明确过,只要她有动作,江今驰就会照样。此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求助无门,只能干着急。

    地下室里面明显传来了拳脚相加的声音,梁梦不用想都知道,江胜立对江定恨之入骨,到了非得亲自出马收拾他的地步,大有种江定就是死,他也不会让江定死得轻松的态度。

    地下室里不时传来江定吃疼的闷哼,甚至还有江定的头被拽着撞墙的声音,梁梦光听那声音都觉得触目惊心。

    ——————

    江胜立冷脸看着因为被捆绑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地上有江定的血迹,江定的脸上、身上也都带着并不轻的伤,可他看着江定都痛得缩成一团了,依然没有太多解气的感觉。

    江画被搞成这样,可以彻底被毁了,那是他几十年的心血,江定就是死一万次,他恐怕也不会解气。

    “你惹上我,真的是非常错误的选择。”他森然地盯着江定,“你搞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吗?我杀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可能都需要掩盖证据,心翼翼,担心被追查,唯有杀你不用。因为即便你死了,只要今驰还活着,一切都会像无事发生一样,没人追究。”

    江定自然是知道的。当初那晚,挨了一刀的他差点被推进宠物火葬场,烧成一堆灰,要是那一晚他死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江胜立一步,一步走到江定跟前,低头看地上的人:“你你,当初让你乖乖听话,你不肯,现在搞成这种惨状,可是后悔也没用了。”

    “我一早就过了吧?你是我养出来的,你那点本事有不少都是我教的,你斗不过我。”就像是故意要刺激江定一般,江胜立嘲笑道,“我早就劝过你别交平民朋友了,你不听,处心积虑躲了我那么久,最后还是让我的人跟着曹均宁,找到了你的藏身之处。还有你那个便宜的爸已经咽气了,这次动手的人懂药剂,江为峰到时候被检查起来,尸检报告也会是心脏病发。对了,你妈担心今驰出事,答应从今都对我言听计从。哦,还有你处心积虑想要攻克的钟厉。”

    江胜立冷笑道:“他没来得及自首,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现在跟你一样,也被得满身是伤。”

    江定还没有从刚刚的疼痛里缓过来,也顾不上话,只是咬牙忍着痛。

    头顶传来江胜立宣判一般的声音:“你现在,满盘皆输。”

    江定勉强抬了抬眼皮子,看向高高在上的人。

    “我不喜欢你死得太容易。”江胜立,“慢慢等死吧。”

    完,江胜立转身便走。

    江定听到江胜立吩咐手下可以各自回家了,也听到地下室的门被关上的声音。梁梦似乎等在外面,一见到江胜立出来便开始哭着叫喊着,求江胜立收手。但很快,江胜立似乎把梁梦拖走了,梁梦的哭喊声也远去。

    地下室安静了,江定转过头,看向自己被绑住的手腕。

    手腕处被划了一道口子,有血液在缓慢地从里面流出,一点一点,而他无法按住那个伤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越流越多。

    江胜立这摆明是要让他感受自己是如何缓慢死去的,想让他尝尽死前的煎熬及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定躺着,心中倒是平静。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也是个要消失的人,并不在乎是现在死去,还是几天后消失。

    就在江定盯着自己的血时,门忽的被开,他下意识偏头去看,门口竟然站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江今驰。

    江定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今驰没回江定,他此刻的脸色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那天晚上,他意外得知为峰老师竟然是另一个父亲时,他在江为峰的病房外站了很久。

    他不相信江定阐述的一切,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二十多年前的故事荒谬到像是江定为了拉拢他而编造的。

    可是刚刚,他却目睹了江胜立真的对江定下狠手。

    江定不知道江今驰为什么在这里,江今驰看起来在排异,疼得步子都不稳,仿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依然还是一步步往他这边走来。

    江今驰:“妈一直不接电话,我担心她出事,问了司机才问到这里。”

    江今驰从不怀疑自己有多讨厌江定,即便是现在也非常讨厌。但无论多么讨厌,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夺走江定的性命。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上次被误认成江定时,他就怀疑过江胜立,但自己这么些天来都战战兢兢地劝自己,自己想多了。

    没想到,他没有想多,那就是可怕的现实。

    江今驰没什么力气,解江定的绳子也解得缓慢,他看起因为排异太痛了,动作也不太流畅。

    好不容易,绳子被解开,江定很快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站起来,吩咐江今驰:“你赶紧走,免得被排异。”

    “啊?”江今驰诧异道,“你不走吗?”

    “我在被他绑来之前就已经托人送去他过去犯罪的证据,这会儿警方估计在找他了。”江定将布条的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头则单手着结,包扎住手腕的伤口,“之前不敢轻易惊动警方,是担心万一向警方指认他后没有真凭实据,草惊蛇,会让他销毁掉所有的证据,灭口掉所有的证人。但现在,证据已经送到警方手里,他插翅难逃了。”

    ——————

    江胜立听到外面的响声时立刻起身开房门,但他还没迈步出去,就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江定。

    已然活动自如的江定进了屋,他越过江胜立,走到梁梦那边,心地确认着梁梦身上的伤。

    之前还好好的母亲,不过是落到江胜立手里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成了这样。

    江定的视线一点点冷下去,他转头看江胜立:“爸,你好像把手下都差走了,是吧。”

    别墅内,传来江胜立呼痛的惨叫。

    即便受了伤,江定的体力对江胜立也有着绝对的压制。

    江定冷脸把人撂倒后提起江胜立的一只腿,就跟拖牲口一样,把江胜立从二楼往一楼拖。

    平时衣冠楚楚的江胜立哪里受过这种折辱,他几次想挣扎起来都成为徒劳。重心不对,身子倒在地上起不来,只能狼狈地随着阶梯被一阶阶往下拽。头嗑在阶梯上,嗑得江胜立生疼。

    江定拖着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嘲笑道:“你以为我爸出事了吗?没有。我安排了人时刻注意着我爸那边,你前脚派人进去,他们后脚就会从旁边的房间赶过去。所以……你派去害我爸的那两个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给你发信息我爸已经被处理掉的,是警察。”

    他一副想起来什么的模样,笑道:“哦,不过那些信息,恐怕是要作为你有罪的呈堂证供了,你当时以为那是你手下,应该有回复,对吧?”

    别墅内,持续传来江胜立被拖拽着下楼的碰撞声,江定始终面无表情,也一点没放慢脚步。

    “你以为,钟厉这么有心计的人,能这么容易就被你收拾吗?”江定回头,看向地上的人,还一边咂舌一边摇头,“他在被你抓到之前,偷偷发了信息给我,已经把证据交给别人,托人送到警局了。”

    江胜立被拖得又气又恼,他挣扎起来想动手,但再次一招被江定制服,致使他整个脸都被死死按在地上。

    江定还是笑:“爸,一把年纪了,这么易怒做什么?身子骨也不好了,怎么总想着跟年轻人比划呢?”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