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声音也被堵在唇舌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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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僻的别墅空旷而安静, 走动起来甚至会有回声。

    江今驰艰难地靠在墙上,因为排异,他步子没有力气, 一时无法很快离开这栋建筑。

    耳边是江定和江胜立弄出的声响,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不远处, 梁梦担心地站在一边。

    平时优雅漂亮的母亲, 此时衣襟凌乱,手臂和脸上都是淤青, 江今驰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那些伤是江胜立下手的, 这让江今驰难以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他移开视线, 又见到了楼梯上的江胜立。

    他从到大最尊敬, 最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父亲……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胸口, 令他越发郁结在心。排异的痛没有停下, 江今驰勉强抬起步子,扶着墙,试图继续往外面走。

    在楼梯上走着的江定也在往前迈步。刚走到楼梯的中央,他眉间一蹙, 忽的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排异阵痛。

    身上本来就有伤, 加之铺天盖地的强烈排异痛感,致使江定拽住江胜立的手一松, 他整个人都站不稳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楼梯那边, 几声令梁梦心惊胆战的滚地声响后,场面便乱成了一团。

    认同……转换了。

    原本痛得走不动的江今驰意外察觉到自己的疼痛停止了, 他没有时间缓气,毕竟清楚江定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继续承受任何排异。江今驰赶紧加快脚步,飞快地往外面跑去。

    见到江定倒地, 梁梦哭着向江定那边冲过去,担心地去扶江定。

    江定起不来,因为排异甚至痛得连意识都有几分不清晰。梁梦干着急地看向正努力往外走的江今驰,又手忙脚乱地把江定扶去一边的沙发上躺下。

    “儿子,你有没有事?”梁梦急迫地看着江定,心地拽着他的手心,满眼都是担心。

    远处的警笛声终于变得接近,梁梦去开门迎接,领着警察入门。

    大厅内,警察有几分疑惑地问梁梦:“人呢?”

    此前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江定身上的梁梦这才迟疑地看向屋内。

    别墅里空空荡荡,并没有江胜立的人影。

    ——————

    医院内。

    医务人员在帮江定处理伤口,江定则用江为峰的手机在跟人通话。

    是他在派出所内的一个熟人:“钟厉已经救出来了,正在我们所做口供。据他所,他刚到家准备去拿那个存录音、记录的U盘就发现江胜立的人找上门来了。他意识到自己是跑不掉的,于是他在那群人进屋之前把证据托给别人,才保全了证据,将证据送到了警局。我跟你,幸好这U盘保住了,又亏得送到警局送得及时,这里面的,可都是最关键的证据,就是因为这U盘,我们才能那么快确定抓捕。”

    江定点头:“帮我转告一下钟厉,我把他的妻女安排在第一医院的住院部,算是全C城最好的医疗条件,让他放心。”

    “嗯。”

    处理完伤口后,江定出了换药室,才到走廊,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江为峰和梁梦。

    江为峰量着从换药室里出来的儿子,确定江定看起来情况不严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道:“不必苛求完美,现在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江定点头,笑道:“我知道。”

    最终的结果,父母健在,他和江今驰都安全,景没有受到牵连,就连相关人员也保全了下来,没有用任何人的性命来换取江胜立的下马,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现下人证物证具在,江胜立这次不可能脱罪。

    要是换做不久之前,这个人还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实在没想过能撼动他分毫。可如今,江胜立多年经营的公司倒台,破家丧产,合作方纷纷解约,他也落了个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下场。沦落到如此地步,他自然也没资本找人帮他为非作歹了。而警方已经发了通缉令,相信很快就能把他抓捕归案。

    一切都算顺利,江定抿唇,稍微松了口气。

    之前怕江胜立,到底怕的是他用的那些人,那些人看起来过于擅长各种犯罪手段,难对付,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如今钟厉把这些帮凶的人名和信息全交代了,警方便暗中组织抓捕,江胜立的大部分手下几乎都已落网。即便有一两个机警逃脱的,此刻也应该想尽千方百计逃命去了,绝对不会搭理已经给不出任何报酬的江胜立。

    江定向父母嘱咐道:“在他落网之前,我还是会长期安排一个人看着你们。”

    江为峰点头:“江胜立要是聪明,就应该赶紧跑,回来找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麻烦都等于自投罗网,增加被捕的风险。放心吧,他本身没什么好怕的,年轻那时候我也是没防备才会被他找到可乘之机,要真论单独斗,他养尊处优惯了,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没了手下,他到底就是个纯粹的纸老虎。不过你多安排一个人在我们旁边,就当是双重保险了。”

    “嗯。”

    江定看向父母,心中感觉到欣慰。

    从今以后,他的母亲不用再唯唯诺诺,不用为了儿子委屈自己。她可以做所有她想做的事,过更好的人生。

    从今以后,他的父亲出门再也不用戴帽子,也不用遮住脸,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任何场合,不再担心被人迫害。

    从今以后,父母都会安好。

    ——————

    从医院离开后,江定把父母分别送回家。

    先送江为峰,再送梁梦。

    终于脱离了江胜立的股掌,梁梦看起来心情很好:“儿子,明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午饭好不好?”

    三个人,自然包含了江为峰。

    江定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笑着揶揄道:“妈,你不觉得,久别重逢的,就你们两个人去更好吗?”

    梁梦半低着脑袋,脸颊微红:“那不行,你得在场,不然我担心冷场。”

    江定又无奈又好笑:“那更得你们两个人去了,你总得学会跟他单独相处吧,我可是过阵子就要去外地了,到时候……”

    “不行,你必须来。”梁梦这下急了,“就因为你过阵子就要去外地了,更应该多陪陪我们吧。”

    江定抿笑,似是有些拿梁梦没办法,他拖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纵容妥协:“好,我来。”

    梁梦这下放心了,她跟江定挥了挥手,转身便进了屋子。

    江定笑着看梁梦离去的背影,一直看着。

    待确定梁梦进了屋,彻底关上门后,他挂在脸上的笑便像是按了个暂停,转而变得沉郁且复杂。

    江定没有立刻开车离去,而是一个人静默又低沉地在车里坐着,一直没动。

    他赶在消失之前,把江胜立的事情基本解决了。

    但同样也意味着,他快要消失了。

    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江定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前面几页是日历,他按照方老爷子告知的的时间进行了倒计时备注。

    “10”代表还剩10天,“9”代表还剩9天。

    本子上清楚罗列着9、8、7、6、5、4、3……

    而随着每一天的完结,这些数字会被划上大大的叉。

    今天的日期上面,是一个阿拉伯数字“2”,明天是“1”,后天是“0”。

    这意味着,他还剩两天左右的时间。

    两天,几十个时。

    这要是换成过去,两天似乎只是一眨眼的事,那么短暂,那么易逝,什么都做不了。

    而如今,这是他的全部。

    一旦这个数字清零,他也会归零,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甘心。

    不舍得。

    但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江定倒在车子的靠背,视线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他想,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

    在车内缓了许久以后,江定才发动引擎,开车离开。

    黑色的车子行驶在熟悉的路线上,目的地是自己原来和江今驰一起住的屋子。

    江胜立不在了,他自然可以安心地住回来。他也不管江今驰是不是同意,反正不管江今驰赞成与否,他都算住这里。

    人生最后的日子,他想呆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不过,江今驰就算不乐意,估计也没空管他。毕竟,江画那么大的烂摊子摆在那里,他每天忙着应付江画的杂事都来不及。

    推门而入的时候,江定看到江今驰正在电话。

    免提里是江明骋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六神无主,对着江今驰一口一个哥,叫得顺口极了。看来,是公司棘手的事情太多,江明骋只能焦头烂额地听着江今驰的吩咐,试图尽量减少公司的损失。

    江定盯着江今驰看了一会儿,提醒道:“其实你可以不管的,毕竟倒闭定了,做什么工作恐怕都没用。逃税的那笔罚款绝对是天价,还有,因为客户解约而造成的损失是弥补不回来的。”

    提到这里,江今驰沉着脸色,缓缓抬起冰冷的眸子,直视江定:“江画不光是爸的心血,也是我的。”

    哦。

    江定了然。

    他和江今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毕竟他读大学起就在计划逃离江胜立,自然从未把江画当做终身的事业,当时他的重心都在运营未雨公司上,满心想的都是要把未雨做大,这样才能有资本带梁梦离开。故而一手毁掉江画,他一丝一毫都未曾感觉到惋惜,他要的本来就是这个效果,就是想江胜立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毁于一旦。而江今驰显然不同,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获得江胜立的认可,受江胜立教育的影响,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江画上,他是认真地想做好江画,人生规划里也全是江画,自然视江画为终身的事业,放不下。

    江今驰道:“就算救不回来,我也会认真做好最后的工作。”

    不过是观点不同,江定也不算劝。他直接迈步进了衣帽间,算换一身衣服。

    前些天,江胜立为了找藏起来的他,安排了人手在莫七景身边盯着。他担心自己去找莫七景的话会被江胜立的人盯上,更担心自己会导致莫七景受到牵连,于是这段时间他刻意没有往莫七景那边跑。

    虽然只是几天,却漫长得要命。在这几天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想,她现在干什么。

    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也终于可以去见见自己一直想见的人。

    毕竟……时间本来就已经少到可怜了。

    江定想着,翻开一个随身携带的本子。

    最上面一行写着四个字,遗愿清单。

    再往下,是详细的清单内容。

    一、最好能瞒住父母和景,就自己去外地了。

    二、离开前做个混账就挺好,不需要景喜欢我。

    三、解决掉江胜立的事,让父母没有后顾之忧。

    四、跟景去吃一次情侣套餐。

    江定的手指在清单上划过。

    五、跟景去看一场电影。

    六、送景一件礼物。

    手指停到第七行,最后一行,江定的动作微微一顿。

    最后这个……能做吗?

    就最后两天了,任性一点,可以的吧?

    正想着,衣帽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江定转头,看见脸色十分不好的江今驰从外面走廊走了进来。

    江定莫名:“做什么?”

    江今驰的语气满是不耐烦:“我收到了七景的微信。”

    他脸色极差地把手机伸到江定跟前:“她估计不知道认同已经转换了,看起来这信息是发给你的。”

    江定怔愣片刻,端起江今驰的手机。

    【我听均宁了一些情况,你还好吗?】

    江定看着信息笑了一声,把手机塞回江今驰身上:“帮我回一下,问她等下晚上有没有空,我接她下班。”

    江今驰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我能给你转告这声,都算我大善人了,还是看在你要……”

    江今驰一半住了,表情也微微变化,像是意识到自己错了什么。

    江定不用他下去也懂江今驰没完整的话。

    还是看在他要死了的份上。

    江定也不在意,继续挑他要去见莫七景的衣服。他对江今驰本来也没有多高的要求,之前他有认同的时候一直整江今驰,这次认同换过来,江今驰没报复他,江定都已经觉得很稀奇了。

    江今驰拿回手机后也没离开,只是不满地盯着选衣服的江定,道:“你看不出来她不喜欢你?”

    江定偏头:“想什么?”

    江今驰如今已经是能不扰莫七景就尽量不扰,自然也看不惯江定死缠烂:“她不愿意被你缠着,你感觉不出来吗?”

    江定合上衣柜,笑吟吟的表情终于停住,他沉声道:“我不在乎。”

    都要消失了,他要是还在意这个,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

    挑好衣服后,江定跑去客厅,拿座机给莫七景回了个电话。

    通话很快接通,江定悠哉悠哉地着招呼:“景。”

    听筒里传来了莫七景关心的声音:“你怎么样啊?都还好吗?”

    江定慢悠悠的,带着揶揄,就跟平时一样充满玩味:“让我想想,我应该好还是不好呢?”

    一点都不出意料,电话对面的莫七景提高了音量,看上去有些炸毛:“好和不好还要想吗?!”

    江定轻笑一声,一副在认真思索的模样:“我担心要是我好的话,你就不担心了。可我要是不好的话,又担心你会担心。”

    莫七景无奈:“别胡扯,都搞得跟绕口令一样了。”

    江定笑得越发开心,他听似随意地问道:“诶,景,晚上一起出来看电影吗?”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

    这沉默来的突然,且尴尬,丝毫不难感觉出对面的为难,江定都能听到莫七景无奈的吐气声。

    莫七景明明没有开口拒绝,江定却好像已经听到了那个“不”字。

    刚刚还因为莫七景的担心而感觉到心情不错的江定忽的不那么高兴了。朋友之间的关心她愿意给,还给得这么毫无保留,可一旦超出朋友范畴的交流接触,她就一丁点都不愿意了吗?

    他不免想起自己之前列遗愿清单的时候。

    列完时,他曾经无奈地看着那些遗愿,疑惑自己要的是不是太没出息了,竟然就想跟她看一场电影而已。

    而如今他便明白,人确实不能奢望太多。

    不过是一场电影而已,她也是不愿意的,不过是一场电影而已,也可以是个难于登天的遗愿。

    江定又看了眼自己的本子,上面那个“2”字清晰刺目。

    “景,我可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啊。”声调相比刚刚下沉了一些,江定用的是自己几天之前还在整江今驰时的那种语气。冷酷的,不留情的,甚至带着几分威胁意味,“这样吧,你要是今晚跟我出去看电影呢,我就拿电影消遣,你要是不出去的话,我就在家里叫个人过来,看江今驰排异,看他痛得死去活来,也当消遣了。你知道的吧,现在认同在我这里。”

    虽然认同早就已经换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向来就会胡扯的江定稳定发挥。

    这混账蛮横的台词还是跟前些天时一样好用。

    电话那边似是相信了他的发言,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吐气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别的什么情绪。

    江定看不见对面的模样,只能凭想象来还原莫七景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厌恶的,反感的。

    还是别想了吧。

    客厅里的时钟正在走动,江定捏着手机等待答复。

    很快,他听到电话那头莫七景的声音:“哪家电影院?我现在出发。”

    ——————

    江定刻意挑了一家效果好,设备新的大电影院,定的是情侣专座,选的是当下口碑票房兼收的一部爱情片。

    他买好票后便一直在电影院门口站着,看形形色色的路人经过,也看每一对亲密的情侣是如何相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江定终于看见了那个许久没见过的人影。

    莫七景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扮随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莫七景穿得再普通,江定就是能很远便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

    她没有扮过。当然了,又不是约会。

    到得比他预计的晚一些。当然了,毕竟本来就不是她迫不及待赶着要去的那种约会。

    就连见了他以后,走向他的步子也明显比她的正常步速要慢很多。就像是,不愿意走向他一般。

    莫七景的表情看起来也十分不高兴,一开始是沉默地盯着他看,过后又变得复杂,一副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江定抿唇,阻止了莫七景开口:“你要是开口帮江今驰一句好话,他就死定了。”

    莫七景表情越发不好地看着他,还叫了他一声:“江定。”

    “走吧。”江定也不想在不那么愉快的话题上浪费时间,他直接拽住莫七景的手,带着她大步往电影院里面走去,“电影快开场了。”

    或许莫七景也知道甩不开,她没有进行徒劳的挣扎。江定刻意把莫七景的手紧紧握进手心,指尖的温度十分熟悉,她的触感也十分熟悉。

    江定就这样牵着,他忽的觉得这短暂的片刻有些奢侈。

    确实奢侈,毕竟这个瞬间如此短促,难得,又弥足珍贵。

    算了,江定自己跟自己,确实不该要求那么多,她肯来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江定又刻意咧起笑,故作轻松自然地问她:“这大夏天的,怎么穿着长袖?”

    “电影院的空调太冷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定又听出来了一种,她来得很不情愿的错觉。

    还没开场的影院一片漆黑,江定摸黑找到座位后,拉着莫七景坐下。

    可江定刚落座,身侧的莫七景就像是想起什么,算出去的模样:“我去买桶爆米花。”

    莫七景还有吃爆米花的兴致,江定有些意外,他立刻起了身:“我去买吧。”

    着,江定大步走了出去。

    大厅内,买爆米花的人不少,江定排队买了一桶爆米花,他担心莫七景等下口渴,也顺便买了两杯饮料。

    折回影厅时,江定刚迈入影厅大门,原本牢牢握在手中的爆米花和饮料便毫无征兆地从手心穿过,跌落到地面。

    爆米花撒了一地,在漆黑的影院内反着微弱的白光,可乐也从杯子里洒出,溅得满地都是,发出可乐特有的香味。

    江定神情凝重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六神无主地回到莫七景所在的座位边。

    待他要坐下时,他才猛地想起莫七景要的爆米花他还没买来。

    “刚刚爆米花不心撒了,清洁人员在收拾。”担心莫七景不高兴,江定立刻道,“我再去买。”

    “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吃了。”

    江定只能沉默地坐回座位上。

    莫七景不想吃时脸色不太好,他想,他还是惹她不高兴了。

    一场电影,江定几乎什么都没看进去。他只是幅度地微微偏头,用余光看身侧的她。

    他知道的,只剩两天了。可老天就像是生怕他忘记一样,变着法地提醒他。

    情况越是严重,便越明白,他就连混账地强行逼她出来,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江定见莫七景正要起身,立刻伸手把人拉回椅子坐下。

    莫七景莫名道:“怎么了?”

    江定伸手,刚想拉住莫七景的手臂,便看见莫七景蹙眉,她几乎下意识地把手臂抽了回去。

    江定没让她缩回去,他第二次伸手,强行拽过她的手腕。

    自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开,拿出一根银色手链。

    他笑道:“都被迫来看电影了,也不介意被迫多做些事了吧。”

    莫七景停顿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景,这个可是我选了很久才挑出来的。”他按住莫七景的手腕,也不问她愿意不愿意了,“所以不准摘下来。要是被我发现你没有戴,我可是会生气的。”

    “而我要是生气了,江今驰就得遭殃。”

    那根手链,在漆黑的影厅里闪着光。

    江定想,挺好看的。

    可惜景好像不太喜欢,毕竟,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

    散场以后,江定送莫七景回家。

    莫七景上楼后,江定依然坐在莫七景的楼下,抬头看莫七景家的窗户。

    所剩的时间不多,几乎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可惜他不能愉快度过。

    到了这个时候,江定才有些明白,原来做个混账,他也不会好受。

    景要是不来赴约,不来见他,他难过。景来了,这般不情愿,他依然难过。

    好像归根结底,他怎么做都不可能真的开心。

    江定翻开自己的清单。

    手指划过每一项。

    跟景去看一场电影。

    送景一件礼物。

    都完成了。

    手指一直往下,视线最终停留在最后一行上。

    最后那一行写着。

    “自私至极,但我想吻她。”

    江定无奈地看着最后一行字,放弃一般地合上了本子。

    最终,好像不管装得多混账,都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或许,太怕看见她厌恶的眼神了。

    夜晚,路边一只野猫窜过,耳畔是不绝的蝉鸣,江定再次抬头看莫七景的窗户。

    也不知道自己消失以后,会是什么人能那么幸运,陪她走余下的路。

    真嫉妒。

    害怕她今后真的遇到那个足以依赖的人,又害怕她遇不到那个可以依赖的人。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看着莫七景家的灯亮起,也看着莫七景家的灯熄灭。

    时间已经转过了12点。

    江定开钢笔,把那个“2”也画了一个叉。

    还剩1天。

    ————

    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但江定推门而入时却看见工作狂的江今驰依旧在家里加班做着江画的善后工作。

    江今驰从忙碌里抬起头来,嗤笑着问刚回来的人:“强扭的瓜甜吗?”

    他看向江定,嘲讽的笑僵化在脸上。

    江今驰的视线里,原本好好站在玄关处的江定突然不见了。

    江今驰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往刚刚江定所站的方向走去,他惊恐地来回走动,无论哪里都没有江定的身影。

    一步之外,江定就站在江今驰跟前,沉默地看着他。

    江定能很清楚地意识到,江今驰看不见他。

    跟之前身体变透明的情形不同,他终于出现了方老爷子所的消失前兆。

    短暂的消失不到一会儿就恢复,江今驰看着江定重新出现,松了一口气:“什么情况?我差点以为你已经……”

    江定没话,他的脸色显然比江今驰还要差,只是沉默地一个人往自己屋里走。

    江今驰不清楚这代表什么,江定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

    方老爷子过,彻底消失之前最后的阶段便是现在这种情况,就三个步骤。

    第一次很短暂,别人看不到自己的时间大概就不到半分钟。

    第二次可能会久一些,大概半时。

    第三次,大概一个时,但这次以后,就会彻底消失。

    要以前,对死亡将近的概念不够清晰,毕竟只是随便划划倒计时,还不能那么切身感知到他确实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下,江定非常深刻地感知到了。

    刻骨,且绝望。

    ——————

    第二天,天气十分好。

    这一天看起来很寻常,树是每天那样,天也是每天那样,连气温都是C城夏天的平均气温。

    江今驰去上班了,一个人在家的江定沉郁地看着窗外,心情相当不好地规划着自己的最后一天。

    中午,要去跟父母吃饭。

    其他时候,就全部安排给景吧。

    不过今天得提前跟父母和景道别,清楚自己要去外地。毕竟明天,他就消失了。

    总感觉有几分不真实,但身上的反应无疑在提醒他,都是真的。

    可越是如此,越让他感觉到不甘。

    遗愿清单的本子摊开在桌子上,江定的视线依旧停在最后一行。

    脑子里不自觉就会晃过莫七景的样子,还有一些似乎已经很远很远的回忆。

    不能亲吗?他明明是亲过的。

    那时候,她炸毛着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就连场景,江定也还记得很清楚。冬日的暖阳,微风轻拂,常青树在摇曳,还有那个吻以后,莫七景通红的脸颊。

    只可惜,不过是第二天,她便转了态度。

    江定正想着,门外的铃响了起来。

    他疑惑地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莫七景。

    江定还没有从关于那个吻的回忆里缓过神来,再看到跟前的人,一时都有些恍惚,甚至有几分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莫七景不知道江定在想什么,她手里提着早餐,门一开便直接进了屋:“我们谈谈吧。”

    江定看着莫七景的背影,一时只觉得,糟糕透了。

    景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的。

    在他最难过,最不甘心,最没有自控力的时候来了。

    在他很可能会做出非常自私,非常不理智行为的时候来了。

    莫七景没有注意到江定看她的眼神,只是快步往屋内走:“你知道我这个人搞不了太复杂的事,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我们摊开吧。”

    江定没有好好听她在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明明就在眼前,却很快会失去。

    明明不想做个好人,明明不想跟她保持朋友的距离,明明他的遗愿就不仅仅是一场电影而已。

    不甘心。满心满眼都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消失,不甘心从此失去莫七景,不甘心还没有成为她喜欢的人就被世界抹去。

    不甘心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她在一起,不甘心没有足够的时间拥抱她,不甘心没有吻她的资格。

    所有的不甘心汇集到一起,江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行动已经先于理智地作出了选择。

    莫七景:“第一,我不喜欢你总拿江今驰事,以后不要这……”

    这段话还未完,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堵住。

    江定上前,一手控制住莫七景,另一手卡住她的下巴,暴风骤雨一般地吻了上去。

    没有章法,没有轻重,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不许她挣脱出去。

    莫七景发出几声呜咽声,但很快,那声音也被堵在唇舌的交缠中。

    他贪婪地吮吸着她的唇,如同一个戒烟失败的人抽到了多日疯狂想念的第一口烟。

    沉沦的,上瘾的,不知餍足。

    江定想,他可真是又自私,又坏,又招人讨厌。

    但是,他不想松手。

    手臂收紧,他贴着她的体温,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迫使她仰着头,他听到她的喘息。

    他吻得投入,企图将手附上她的脸颊,但只是一瞬间,江定摸到了莫七景被眼泪湿的脸颊。

    有如一团热火被猛的浇灭,江定忽的停下所有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跟前的人。

    莫七景在哭,眼泪自眼角不停地流出来。她的双拳死死的握着,指甲几乎陷进到肉里,似是在忍耐什么。

    江定这才缓过神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莫七景也意识到自己哭了,她狠狠地擦了下眼睛,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我去洗个脸,回头我们继续。”

    江定沉默地看着莫七景进了洗手间,数不清的悔恨开始涌上心头。

    明明忍了那么久。

    明明都已经把那一条划掉了。

    明明一点都不想她难受的啊。

    怎么就一时没有控制住?

    怎么就像个溺水的人,好像非得从她身上摄取一些氧气,才能活下去一样?

    一阵水声之后,莫七景从洗手间出来。

    等在外面的江定刚要迎上去,便发现莫七景直接穿过他,往前方走去。

    那个画面,就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

    江定惊恐地回头,发现莫七景看不见自己了。

    屋里传来莫七景喊江定的声音。

    “江定。”

    她一开始喊得心翼翼的,只是来回看客厅。

    接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几步冲到玄关处,查看江定的鞋子。

    江定始终在一边看着。

    莫七景就像是确定了江定不是出门,她的表情变得惊恐,喊他的声音也从平静变得颤抖。

    “江定!”

    她反复翻看每一个房间,声音嘶哑地重复。

    “江定。”

    “江定!”

    “江定……”

    江定以为,莫七景要是发现他不见,应该会默认他出门了?可莫七景的表现,似乎哪里怪怪的。

    就像是确认了什么,莫七景一点点蹲下,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就如同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开始控制不住地哭泣。

    屋子里全是莫七景的哭声,那哭声过于伤心,看得江定一时有些不敢确定。

    一个刚做了这么混账事情的人,值得她这么难过吗?

    哭着哭着,莫七景腿上的手机滑落地面,在哭的人低头,把手机捡了起来。

    莫七景开相册,里面是梁梦发给她的一照片。

    一张,她这些天看了无数遍的图片。

    一张,江定的遗愿清单。

    江定怔愣地看着看不见自己的人,不免发出一声苦笑。

    这样啊,真是差点被景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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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晚,莫七景收到了梁梦发给她的这张照片。

    爱子心切的中年女人在莫七景面前哭得妆都花了:“我是意外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他一辈子就没为自己活过,时候被父亲禁锢,成年后为了我而没日没夜创业,最后就连死的时候,竟然都还得惦记着照顾周围人的感受,撒谎去外地了。我做不了什么,但既然他不想我知道,我只好装作不知道。总是他守护我是不公平的,他的愿望,我也想努力去满足他。就让他觉得我和为峰都很开心,就让他以为我和为峰都相信他是搬去外地了,就让他放心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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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内,莫七景捏着手机。

    电话里的江定问她:“诶,景,晚上一起出来看电影吗?”

    莫七景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腿。

    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入血肉的勾痕。

    比手臂上更触目惊心的,是左腿上,自大腿到膝盖的另一条勾痕。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其实并不影响她的自理能力,只是走起路来伤口会有些疼。

    没关系,去电影院就是坐着,也不用一直走路。

    莫七景又想,这一身的伤,江定若是见到了,脸色肯定很差。

    要是穿长袖,应该就能把这些伤口遮住了吧?

    或许是思考的时间过长,对面好像误以为她不愿意,便开始故作轻松地了一些混账话。

    莫七景一句都没当真,只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跟江定:“哪家电影院?我现在出发。”

    背后是杜诗叫她的声音:“医生不是让你卧床休息一天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因为伤口的缘故,她步速不快,只能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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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院内,莫七景看着出去买爆米花的江定,总有几分不放心。

    她起身想去找他,却看见他的身子变得透明,爆米花统统撒了出来。

    意识到江定努力想掩饰,偷偷看到了一切的莫七景赶紧坐回自己的座位。

    撒了也没关系,她可以不吃的。

    于是即便想吃爆米花,她还是:“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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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定拿出那条手链,第一次握莫七景手臂时,莫七景不自觉蹙眉,也下意识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因为江定刚好握在了她手臂的伤口上。

    晚上,被江定送回去以后,来检查莫七景伤势的杜诗发现莫七景手上多了一条手链。

    她笑着问莫七景:“这条手链真好看,多少钱?我明天联谊,刚好缺这样的配我那条裙子。要不你借我戴一天?”

    “不行。”莫七景护住自己的手腕,“我答应了人不摘下来。”

    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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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片段一点点联系起来,江定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他怎么早些没有注意到呢?

    原来,她看电影脸色不好,戴手链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讨厌他,不是因为被强迫了。

    是在为知道他快要消失而难过。

    原来,他吻她时她哭了,也不是她不愿意,是她舍不得他。

    她或许,喜欢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江定无奈地咧出一抹笑,就像是被什么抚慰了一样,很欣慰,却又很心疼。

    别哭了啊,景。

    他伸手,想去抹掉莫七景的眼泪,但手指徒劳地穿过莫七景的身体,莫七景依然看不见他,只当着他的面呢喃。

    “江定。”

    别哭了啊,景。

    江定第二次伸手,这次,手指意外地附上莫七景的脸颊。

    莫七景的眼睛忽的瞪大,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