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退礼 公主,我不是鸽子。我是暗卫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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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意全无, 心中怅然。

    昨夜我还在想,王琅如何如何,果然只是一场梦。

    我早就决定不嫁人啦, 看他写, “前途似海, 来日方长”, 还是忍不住高兴。

    我一直希望,他只是我印象中严谨沉默、温润谦恭的王大力, 分明是君子如玉, 偏因随口捏造的名字——大力,显得呆拙可爱。有些拘谨, 会时常面红耳赤, 会不知所措, 做些冲动之举, 一本正经,殿下你不能对别人这样。

    我眼前又浮现他对我这句话的样子。

    他有诸般为难,仍然没想过放弃这桩婚事。而是来日方长……是要我等他吗?

    他也,殿下, 一切有我。

    虽然我没想过要靠他达成什么目的, 他那时的眼神却意外的真挚,仿佛真的想护着我, 面面俱全。

    有时我也不想把一切都剖开分析利弊, 只当他真心实意。

    昨天就想高高兴兴过一个及笈礼,今早梦就碎了一地。

    我差点忘了, 他是王家人。德妃是他亲姑姑,二皇子是他表哥。

    自前唐诗人李贺写过“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之后, 青鸟就从专门给西王母送信的仙鸟,转为替有情人跑腿的信使。

    我与王琅,实在是隔着千沟万壑,哪算什么有情人。不定他母亲的死就与我有关系。

    昨日我盛装开宴,与京中权贵交杯换盏,无上荣华加身。他守着他奄奄一息的母亲。

    同在燕都,远如天堑。

    以后我过生辰,他祭祀母亲。

    其实昨日并不是我真正的生辰。我出生那日,亦是母亲的忌日。为了掩盖我的出身,燕皇重定了一个日子,稍晚一月。

    燕皇金口玉言,我自就将昨日作为生辰。

    “王老夫人是怎么去世的?”我问话的宫女。

    “听是病逝。”

    “上次见面,她尚且能长篇大论、中气十足讲话,只有些咳嗽,怎么这样快?”

    “王老夫人年纪大了,许是熬不过暑气。”

    “查一查。”

    “是。”

    我将从夹层中取出的笺捏在手里,拿下灯罩,凑过去。待灯火点燃一角,我欲抽回,火花一下子跃起,烧了个干净。

    “公主,早。”

    谢临徽习惯性从房梁冒出。

    “你把这个盒子,还给王琅。”我点了点昨晚谢临徽送来的木盒。

    “这倒是没什么,万一他又让我送回来呢?”

    “你就,我不要。”

    “万一他非要送呢?”

    “哪来那么多万一?”我觉得王琅应该会默默收起来。

    “公主,我不是鸽子。我是暗卫头领,我有尊严的。”

    “你去不去?”

    “去。”谢临徽把木盒收进袖中,转而起另一件事。

    “我昨天晚上按着殿下的吩咐,摸进莺娘的房间,谢承安也在,他很警觉,不过我两针下去,他就昏了。”

    “莺娘先天不足,这一胎怕是很难保住。如今已足七月,现下催产是最好的,等孩子再大些,就生不下来了。”

    “威宁侯府有大夫吗?”

    “有。侯夫人请了几个擅长此道的大夫。”

    “侯夫人没和莺娘催产的事?”

    “没有。公主,怀至七月生下来的婴儿,很难养活。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何况莺娘本就体弱,她的孩子脉象要比寻常胎儿弱一些。”

    “莺娘怀得越久,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届时莺娘生不出,催产药喝下去,再叫产婆以剪刀开产道,是有可能保住孩子的。”

    谢临徽起这事面不改色。

    我一想莺娘可能会受这样大的苦楚,心中既难受又愤怒。

    “我叫几个太医过去,她什么时候生孩子合适?尽早叫她生下来。”

    “公主,这事你是否要和莺娘商量一下?有些人,就想让孩子活下来。”

    “我知道了。”我觉得莺娘不会那么想。她又没把谢承安爱进骨子里,怎么会因为想给他生孩子搭上自己的命?要亲自与她一。

    不知侯夫人是有意去母留子,还是暂且没与莺娘?假如她有意,我定不会放过她。我就是莺娘的依靠,谁也不能欺负她。

    “公主不缺财物,我与公主也算朋友,就把这个送给公主当及笈礼吧。”

    谢临徽取出一把匕首,象牙柄,十分精巧细致。

    “这玩意太,我用着不趁手,十二用不上这个。”

    “多谢。”

    等谢临徽离开,我抽出匕首,寒光凛冽,吹毛断发。

    这倒是不错,可以随身携带。

    大哥继位,前朝后宫都要参加登基大礼。我穿着一套沉重肃穆的宫装,立在诸多公主之前,眼见大哥独立高台,下方千百人跪伏称万岁。即使他初时能忍,坐久了至高尊位,怕也会觉得我碍眼。

    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安和,封江熤为太子。

    江熤不太明白,一只,爬台阶都有些困难。他悄悄回头,冲我一笑,眨眨眼睛。

    太上皇搬到京郊皇家园林,彻底放权。

    我也想去园子里住,大哥批不完奏折,我暂时还不能出宫。他不笑的时候很能唬人,笑起来完全是一尊弥勒佛。

    为了把批阅奏折这种事情明明白白教给他,我头发都掉了一把。

    “自明日起,我就要亲自上朝了。”大皇兄有点不知所措,停笔。

    “你就当换了个位置坐。从站着变成坐着,轻松多了。”我埋头批阅奏折,有种怎么批也批不完的绝望感。近来正处于朝政交接阶段,朝臣们都急着向大皇兄投诚。可怜我年纪,就要不分昼夜处理政务。

    “那不一样。以前我不用天天去,大朝会才去,什么也不用,偶尔出声附和两声就行了。”

    “万一有人启奏,我该怎么?”

    “父皇没教,也不让我烦他。”

    大皇兄面露绝望之色。

    “……”我不知道该点什么。

    二哥被燕皇教导过一段时间,我从六姐姐出嫁后,一直跟在燕皇身边。

    那许多年间,燕皇几乎都没召见过大皇兄。更别提点。

    其他皇兄王府中都有几个幕僚、臣属,负责处理封地以及相关事宜,大皇兄虽然也有,但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能顶事。

    燕皇过于冷漠,以前宫中甚至有流言,大皇子并非燕皇血脉。近年因为江熤,大皇子才出现在人前,以往都是一个背景板。

    上回大皇兄能从狱中找来死囚,我已经查清楚了。他年少时俊俏也风流,常在胭脂巷陌流连忘返,结交了一批狐朋狗友。有些参军,有些做官,有些郁郁不得志远走他乡,有些死了。有个狱头和他交情不错,就给他弄出一只搜刮民脂民膏的“硕鼠”当替死鬼。

    “你回想他以前上朝的时候,都是怎么的?”

    “我都在瞌睡。”

    “那么早……我在宫外,坐马车要一刻钟,得提前梳洗,每次都困得不行。”

    大皇兄仿佛怎么睡也睡不够。

    他确确实实在睡觉,一天至少要睡满六个时辰。

    我无话可。

    其实大皇兄已经算好的,有的官员买不起靠近皇宫的府邸,从住处赶到皇宫要半个时辰,天不亮就得起来。

    我以前好奇,装成太监悄悄跟在燕皇身后,混进朝会,听他料理朝事。并非那样轻易就能“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寻常时候,诸事顺遂也要半个时辰。若有大事,中午都留在大殿里。

    “明昭,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

    “……”每次和大皇兄共处一室,我总是很困惑。

    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

    连我都这样想,也难怪朝臣、宫人都畏惧他。

    “你也不想我在朝堂上,半天不出一个字吧?万一叫他们发现,势必会常常唬弄我们。”他彻底放下笔,开始喝茶。

    的确是这样,真叫人头大。

    朝臣发现新帝不聪明,绝对不会想着辅佐他、成就他,而是满脑子架空、分权、捞好处。

    我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想,难道我又要装成太监,跟在大皇兄边上,悄悄提醒他?

    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早起?

    处理奏折已经很累了,我还要细细讲给大皇兄听。他表面上知道、理解、会了,实际上遇到类似的问题还要问我好几回。

    每次叫我抓狂的时候,我都会理解燕皇为什么撂挑子。

    皇祖母仙逝几年了,大皇兄登基后,高妃娘娘等妃嫔,就成了太妃,都搬去园子里,十二也去了,她还疑惑我为什么不去,我只好自己生病了,要留在皇宫养病。除了大皇兄与燕皇,我上头真没一个人压着,大皇兄也从不拿那些礼节来压我,仍同以往一样。

    中宫无后已久,我已经睡了很多年懒觉,每天早都睡到自然醒,睡到心满意足再起来,不知道多惬意。要是和大皇兄一起上朝,蒙蒙亮的时候,就要起来收拾,不管刮风下雨,都不能停。

    而且我还要解毒,一直没闻缠枝,也没解毒,我每日都头晕、胸闷,暴躁易怒,多思多疑。

    中毒一事实属绝密,只有谢临徽、燕皇以及部分暗卫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解毒,我也拿不准主意。

    一想到这里,我就暗恨,为什么我不是一个果断的人?要是能决断分明,哪会如此麻烦。每次要做什么事,我都会想出几个方案,分析利弊,再想出相应的补救方法,以及最后的退路。有时候各个方案相差不大,实难决定。

    这个问题不解决,我迟早要栽在上面。

    行事拖泥带水,非大将之风。

    难怪先人都爱占卜,我想弄个骰子,遇事不决的时候就丢一丢。

    “阿昭是答应了吧?大哥没白疼你。”

    “这段时间,我觉得要先学会上朝,奏折的事,就交给妹妹了。”

    “等我学会上朝,就给你放假。想睡到什么时候起都行。而我就不一样了,还是得日日早起。”

    大皇兄已经自顾自安排好了。

    我不答应,也找不出一个替补。

    总不好叫安享余年的燕皇重回皇宫,就算我敢这么想,他也不一定回来。

    “对了,王珩之,他母亲死了,三年孝期,你是算等一等,还是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那我下旨。再给你挑一个更好的。”大皇兄拍拍我的肩膀,手掌厚重,拍下倒很轻。

    “我有些话想与他清楚,到时候再请皇兄下旨。”

    “行。别一时心软,会吃亏的。他要是出言不逊,只管教训。虽这人不错,但出身天定,你们实在没有缘分,两个人凑一对,便是无冤无仇,也有许多不平,越处得久,越觉得不适,何况有仇有恨。”大皇兄语重心长的,这时候显得十分睿智。

    既然他知道这么多道理,不应该如此呆傻啊?连奏折都不会看,只知道叫我看!!!

    “你们姑娘没经事,总以为一腔柔情能化解一切矛盾,哪知道人心易变、恩爱易消的道理?”

    他先是摇头,复而叹气,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

    “男人都一个样,爱颜色好的。哪怕是一时心动,许下重诺,等十年二十年过去,半个字都不记得,仍然还是喜欢颜色好的。”

    他这话我总觉得怪怪的,要是这话出自青楼老花魁之口,就恰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