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煎卷子
东沟村的麦收进行得热闹又欢快,只有几日工夫,那麦地就给割空了;从麦田路过,仿佛还能听到镰刀划过麦秆时发出的刷刷声和人们唠嗑的声音,间或还有汉子直起腰冲着天空唱上那么一嗓子。当然,关外的曲儿也像关外的汉子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豪爽。
东沟村这儿没有谷场,各家都把麦子拉到家里,铺在空地上,只等晒干了再。为防鸡鸭上去霍霍麦子,几人赶在割麦前扎了一道简易的篱笆,将家伙们全都拦了起来。
完麦子,又到了收粟米的时候,中间,陈氏和秦雅还抽空把白菜和萝卜给种了。等把麦子和粟米都收进仓屋,已经是二十几天过去了。因忙着秋收,这二十几天秦家一点点心没做。县上苏掌柜给秦家捎信过来,等秋收完,还要再送些点心,最好是换几道花样。
原本人家没提,秦雅也有心换换样。但这花样可不是那么好换的,没见县上点心铺里常年卖的也不过是那十几样吗?开发新品可不是嘴上那么简单的,何况这里也不像前世那样材料齐全。
秦雅正在这儿头疼做啥点心,秦大川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仔细一瞧,竟是刘力。秦雅可不会自大地以为这人是为自己来的,但她也猜不透自家有啥事能跟刘力扯上关系的。
“姐,刘大哥是为林秀才家来的。”秦大川看出了他姐的疑惑,近前给她释了疑。
“林秀才?”秦雅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这二十几天净忙着麦收了,自家压根儿就没去过县上,更不必见着林秀才一家了。再者,这租客能有啥事能牵连到他们这房东呢?
“是这样的。最近县里出了个割头发的。夜禁前,趁着路上人多,贼人就把临近之人的发梢给割掉了。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人被割头发。据当时在场之人,那人身着书院的学子服饰。我们筛查了一下,将目标圈定在井儿胡同附近。那里离书院近,有不少学子都住在那边。”
讲到这儿,刘力顿了一下,继续道:“据邻居,林秀才家的孙子林俭和另外三人都曾在那段时间外出。我们现下正挨个排查,木头去了林秀才的乡下老家去查访,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线索。”
线索?秦家人也就定契约那日和林家见过一面,后头再无往来,能有什么线索?但人家既大老远上门来,想必也是破案心切,既如此不妨把当日的所见所闻一遍,若能帮上忙,也算善事一桩。
秦雅这样想着,就开始回想那日的情形。因林秀才那日的表现实在太过抢眼,她现下能想起来的竟全是和那林秀才有关的,至于其他人,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我们就是定契约那日见过林家人一面,后头再没见过。所以,对林家众人没有太深的印象,也就对林秀才印象深一些。是吧,大川?”秦雅斟酌着想要把话得委婉一点,免得人家期望太高,到时候毫无线索就不好了。
“没关系,不定里头就有能用得上的线索呢。你吧。”刘力倒也不意外,破案就是这样,往往都是把线索一点点连在一起,然后才能找到罪犯。谁也不能指望,一个线索就能找到人。
秦雅看了眼秦大川,开口道:“那我先林秀才吧。这个人有点市侩,对钱看得比较紧,没有读书人的清高,相反为了讲价很是拉得下脸皮。而且应该是在家一贯做主惯了的。他儿子则不一样,待人疏离,当时一共也没讲过几句话,就袖手站一边了。从我们进院到离开,他没过一句招呼。”
“林夫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不怎么话,话被林秀才抢过去后,就没再开口。林家儿媳看着倒是很精明,签完契约她还向我们听家里情况、胡同里的情形。至于林俭,当天并没有露面。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可能也做不得准。”
刘力沉吟片刻,道:“当天他们提起过林俭吗?”
“起过。林秀才和他儿媳都提过,都认为林俭读书很好,往后肯定能中举。尤其是林家儿媳,把林俭夸得简直天上有地上无的。不过这也正常。”也无怪秦雅对此印象深刻,实在是去衙门那一路,她净听林家儿媳夸自己儿子了,可能每个当母亲的人都对自己孩子滤镜厚吧。
“对了,他们林俭并不是每天归家,而是一旬回家一次,就是住县上也不例外,是书院里读书氛围好。”秦雅仔细想着当日林家儿媳过的话,又加了一句。最后,她又道:“我这也是想到哪儿到哪儿,东一榔锤西一棒槌的。”
“没事没事。毕竟只见过一次,能想起这些就很不错了。”
“先喝点水,再吧。”陈氏把水端上来放在桌上,。她在一旁听了半天,实在是摸不透这些读书人在想啥,割头发?若是割伤别人倒是好理解点,这割头发是怎么个意思?就为了吓人一跳?
秦雅倒是觉得有点摸着边了。她琢磨着这人应该是压力比较大,纯粹是发泄去了。可那人胆子又,伤人的事又不敢做,想着只是割头发,吓人一跳,他这压力就能发泄出去了。
她在这寻思着,全然没注意到对面有人在看她。当然,那看她之人,也没注意到,这一幕被别人看了个正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氏。可能做母亲的都有一种直觉,从刘力进屋,她就觉不对头。这人眼神怎么老围着闺女转?是,闺女话时,旁边的人看着她没问题。可也没那么一直看着的。
也不清是怎么的,她就是有种预感:这人就是冲闺女来的,要不怎么一个捕头为了这点事就来了。她家又没人熟知林秀才一家。早先听他救过大川,还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啊,这才多久,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对,不是狐狸,应该是条大尾巴狼。
再看看自家闺女,还在那儿低着头想呢。要她,还想啥想,赶紧把人请出去得了。刚才她也看了,闺女看着平静得很,想是没这心思。那她到底是该拦着呢?还是该静观其变呢?
蓦地,她想起冬生娘来。这几日冬生娘在村里见了她,态度可老好了。那日双方不欢而散,人家可是放话出来了:自家闺女配不上她侄子。可后头有一日,突然这态度就变了,简直是判若两人。就那日村口遇上了,冬生娘对她一直喜笑颜开的,言语间也是奉承,弄得旁边人紧抓着问她,是不是她背地里给了冬生娘啥好处。
呵,现下看来,这还是一窝子大尾巴狼呢,想从她这里突破,没门。
秦雅想了一会,还是觉得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刘力。这万一准了呢?不是就早点能抓到人,也能少个人受到惊吓吗?
她心想着,也就把心里的话给了出来。
刘力倒是没料到,还会有这种思路。真的会有压力大就四处割头发的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玩乐的成分大。但他并未多,破案是要多想想,也就多条路。故他答应着,把这事记在心里,想着等抓到人倒可以问一问。
待刘力走后,陈氏就时不时扫一眼秦雅,她在观察,想看看闺女有没有啥变化。结果变化没看到,就被发现了。
“娘,我脸上长疙瘩了?还是脸上开了花?你都看我半天了。”秦雅有些无奈,她娘这是又在想啥。
“没事。我就是瞎琢磨,瞎琢磨。”陈氏不算破,万一整得众人皆知,就不好了。
再刘力,到了衙门,他翻出这几天做的记录,又把秦雅的那些也给记上了,对比了一下,发现犯人可能还真不是林俭。若按秦雅所,犯人是发泄压力,那林俭并不符合。
据他所知,林俭在书院的成绩一向很好,性格也很开朗,并不像是有啥想不开的样子。而且林家虽是从乡下来的,但是家里进账不少,也不存在因缺钱而压力大的情况。
他想着等木头回来,俩人可以再商讨商讨。想到此,他把这案子放一边,转头看起其他案卷。
实在的,这永安县虽不,但平日里几乎碰不上什么大案。上次的拐子是他这几年来遇到的最大的案子了,不光是他,就是潘县令也是头次遇到这样的大案。其他时候基本就是偷鸡摸狗、架斗殴的事。现在嘛,又多了个割头发。
上回因破案有功,潘县令有意想提拔他,但又觉他资历有点不够,还得再等等。眼下的割发案若是能破了,就能再记上一功了。他可听了,潘县令明年就该考绩了,若能升上一级,不得他也能往上升。
没过一会,木头也回来了。他这回是去林秀才老家去了。到那儿一问,这林家在当地还挺有名,毕竟家里出了两个秀才,眼看着又要出个举人了。邻里都林俭性子很好,中了秀才也从不自恃身份,待村民还是照常,在乡下名声很好。反正他问了一大圈,就没一个他不好的。
“头儿,这些是不也用不上啊?感觉也没几个实话的,怕是不敢得罪这未来的举人老爷。”木头一点沮丧,他跑了这么老半天,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没事,咱们再看看这几个。一点点排查呗。”
这话一出,惊得木头目瞪口呆,头儿什么时候话这么和风细雨过?这太阳是西边出来了?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还真就上门口看了一眼,没错呀,那太阳正往西边走呢,想见得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瞧着木头那一脸傻样,刘力虽不知原因,也不想理他。莫名其妙就上门口望天,别是累傻了吧?
“头儿,这几个咱们头几天都听过了,也没觉出有啥不对的。”木头心翼翼地,生怕被吼一嗓子。
“咱俩再合计合计。你看,每个人啥样我都给写上了,咱们对照着看。”
木头探头一看,确实清晰了不少。一人一张纸,每个人的情况都给写上了。上头还有些勾勾画画的,想来是有问题的地方。
“这个,还有这个,他俩的证词都有些前后矛盾。还有这个,证词都是家人给的,还得再找找有没有旁的佐证。”
“林俭呢?同住的学子那几日入夜时分并未见过他,他自己解释是在书阁里看书。”
“他先放一放,先查这三个人。”
“好嘞。我再去那条胡同里转转。”木头着就出去了,他本年纪不大,又是个娃娃脸,出去查案时,这种与人搭话的活基本都是他来做。加上他话时,总带着笑模样,可不就让人愿意和他多几句嘛。
果然,等从胡同里回来,他又带回几个新消息。这消息虽把疑犯范围缩了,可也只排除了一人,还剩下三人。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刘力提出要引蛇出洞。但这几天,他们几次三番地出去探查,早已惊动了罪犯。从昨天到今天,再没有人来衙门报告被割头发。到底要怎样把这蛇引出来呢?
和以往偷摸比,割头发这种事虽没造成具体伤害,但是社会影响不好。现在,整个县城的人不等天黑就都躲家里,不敢出门,弄得人心惶惶的。现在还只是割头发,万一哪天那贼人手一哆嗦,直接割到了脖子咋办?
就连店铺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以往吃过晚饭后,人们就会出来溜达溜达,尤其是那等家里有孩子的,店家总能做上几单生意。可现在,吃过晚饭后,几乎没人出门,别卖东西了,街上连人影都没有。
白天的情形虽要好得多,可也大不如前,走在街上,人们都开始保持距离,一见有人靠近,第一反应就是紧走几步,不离人太近。这种紧张的氛围,连不咋进城的秦雅都感受到了。
以往进城时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没有了,不但人和人之间隔着老远不,买东西的人也少了不少。据,好多人都去了高岭镇买东西。
秦家姐弟先去了点心铺,因新品还没做出来,现下送的还是以往那些。之后,两人又去了趟菜市,秦雅想要做点泡菜。可家里今年的豇豆长势不好,还起腻生虫。她想着上县上买点,加上胡萝卜、芹菜,就可以先泡上一坛子。
从菜市出来,两人犹豫着是否要去房子那儿看看。这房子赁出去了,基本没事就不用过去了。这不是担心那林俭会出问题,到时带累房子租不出去就麻烦了。这么想着,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去胡同口听听,先不进去。
胡同口,正遇上几位妇人,还有个老汉,在那儿闲扯。上前一听,这林家虽搬来不久,可和这左邻右舍看着处得还挺好。几人对林家的印象出人意料地竟都不错,起那割发的案子,也都异口同声地认为必不是林俭犯下的。
“姑娘,你是房东吧?你不用担心,我们这条胡同,出来进去这么些人,就没听过有那作奸犯科的。你瞅见没?这离书院这么近,都是读书人,平日里都搁那书院里,连面都见不着几回。”一位老妇早认出了二人。
秦雅却未觉被安慰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有多少案子都是那表面不显山露水的人犯下的,难道罪犯还能四处去宣告自己要干坏事了?
“我今儿可还见那衙门来人了。你这衙门也是,咋就盯上老林家了?”旁边的老汉,他对林秀才印象很好,那可是个见人三分笑的,见谁都客客气气的,还曾做过坐馆先生。
这时,院门开了,刘力和木头先走出来,随后就是林秀才。也不知他们了些什么,只见着林秀才一个劲地摆手,还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就是这摇头的功夫,林秀才就瞧见了秦家姐弟。
这下,俩人再不好站着聊天,只好走过去,了个招呼。林秀才一如既往地挂着副笑模样,也不问二人为啥过来,只一个劲地推“不行不行”。
秦雅自是不好问起,这毕竟是人家的事。她想转身离开,可又插不进去话;但光站着又有点尴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要不,您等林俭回来问问他,不准他就同意呢。”刘力不死心,他们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若不然也不能找林俭帮忙做戏。
“不用问他,这事我就能做主。他还等着考举人呢,可不能和这种事扯上关系。”林秀才嘴巴很紧,就是不同意。
“可这案子继续拖下去,对他的影响也不好。现在我们只要做个样子来抓他,不会真带他走。”刘力还想争取一下,只要没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一线希望。若最后咋都不成,那他再想别的办法。
“那也不行。到时一个两个地乱传,不是名声给传坏了?”
“那个,您这儿要是同意了,那房钱可以少交一月。”秦雅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合着衙门想找林俭做戏,给那真正的罪犯下个套。对秦家来,这事自是越早了结越好,为此舍去一月房钱倒也合理。
这一句话,把那俩人都给吸引过来。林秀才眨巴着一双眼睛,心里算计着这笔账划不划得来。上次他好歹,这姑娘才给抹去十文,他可是一次交了半年的房钱呢。刘力则有些震惊,一月房钱怎么也得三十文,这就舍出去了?她可不能被这林秀才给骗过去了,这人就是在这儿装穷呢。
许是看刘力神色不对,林秀才想着快刀斩乱麻,可得赶紧定下来,等回头人家醒过味来不定就反悔了。于是,他装作为难的样子道:“秦姑娘,你这可是为难人了。再了,我们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家。”
“那就算了,要是真少交一月,我也心疼。”秦雅截住话头,把林秀才了个措手不及。
林秀才心里默念:这姑娘怎么不按套路来啊?她咋不再劝劝呢,他就能同意了。可眼看到嘴的肥肉怎么能舍出去?他咧开嘴,干笑两声,道:“秦姑娘,我这话还没完呢。这案子破了,我们老百姓不也心安吗?能为老百姓做点牺牲,我们在所不辞。”
这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潘县令在话呢。不过不管咋,人家既同意了,那就别再呛着了。
“那感情好。现在这也没我啥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半年后再来收房钱。”完,秦雅和秦大川就告辞了。
还没到城门口,就听身后有人喊“秦大川”,回头一看,是刘力。这是和林秀才商量妥了?
等人跑到近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道:“这房钱,到时我会上报潘县令,让县里补上。这些,你先收下。”
人家都把钱递到眼前了,哪有不收的道理,她又不是圣母,再这钱她收得也心安理得,遂伸手接过来。
一旁的秦大川:不是喊的我吗?为啥给钱的时候就给我姐了?钱呢?我的钱呢?
秦雅把钱握在手里,数了一下,又拿出十文,“你给多了,房钱没那么多。这些还你。”她伸手把钱倒在刘力手里,“好了,钱还你了,我们这就回了。”
刘力抬手了个招呼,手紧紧攥着那十个铜板,铜板上好似还带有她的温度,他拿着只觉越来越烫手。
回家时,出门前和的面早已发好,锅里的豆角也炖上了。秦雅也没顾上和陈氏县里的事,就先洗手做卷子去了。她上午发了面,就想做道生煎卷子。
生煎卷子和普通花卷做法一样,就是花型要卷成长条状,不能是圆的,圆的不好放锅里煎。将面擀成大片,涂油,撒盐和葱叶,卷起来成筒状,再切成剂子,把剂子一分为二,上下摞起来,双手拉着两头抻长,像拧麻花一样拧几道,依次放到平底锅里。
锅里提前刷好油,卷子放里盖盖等待二次醒发。醒发好后,就开火,卷子底部煎成金黄色,就可以添水了。这水要沿着锅边添,一定不能洒到卷子上,卷子会湿哒哒的。
水量在卷子高度一半即可,等锅里水分蒸发完毕,卷子也就熟了。这种生煎卷子,和蒸的相比,底脆脆的,吃起来一股焦香味。
吃过饭,秦雅把泡菜坛子找出来,准备洗刷干净,要做泡菜。
这时,大门一开,赵嫂子哭着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