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跟前儿,就听见李屠户儿子李石头正在院里和人唠嗑：“那天我就站大门外，看得真真的。我的天，那个样儿就像个夜叉,要是再多待一会,就要吃人了似的……”

    秦大川刚一露头,院里几人就齐齐住了嘴。李石头媳妇年氏还背着人偷偷拧了他一把,又顺手给他嘴里塞了块馒头。

    秦大川就纳了闷，这的是谁？咋还当自己不能了？

    那几个买肉的本就买好了肉,刚才也不过在闲聊,此时都赶紧拎着肉走了，再不敢多待。

    李石头本就有点心虚,还被媳妇塞了块馒头,一口气差点倒不过来,憋得脸通红。年氏偷骂了句：这没用的狗东西,关键时刻竟掉链子。还得自己去招呼人。

    秦大川虽觉李石头那表现看着不对劲，也没多想，还是买肉要紧。

    “有肥点的吗？”秦大川拿眼量着案板上的肉，肉不多,看着肥肉不多,想是自己来得晚，好的都叫人挑走了。“就这块吧。”矮子里挑大个,只能挑一块不那么瘦的。

    年氏是个机灵的,李屠户两口子正是看中了她这点，才放心把家里这摊生意交给儿子儿媳,就是想着儿子是个憨的，得儿媳平时多照应着点。“再看看别的不？就这块怕是不够，也就半斤。你看看这肉。”着,年氏拎起一块瘦肉。

    “这也太瘦了。指定不好吃。”秦大川往后退了退，一脸嫌弃。

    “哎哟。你这孩子，一看就没买过肉。那肥肉有肥肉的吃法，瘦的也有瘦的吃饭，这个给家里孩子吃可好了。天冬不是在念学堂吗？念书可费脑子了，得给吃点好的。”对于秦大川这种毛头子，年氏话得一套一套的，简直是张嘴就来。

    “真有那么好？那咋还剩下了？”秦大川迟疑起来，这不是骗他呢吧？还有专门给孩吃的肉？

    年氏见他有了松动之意，决定再添把火，赶紧把这肉给卖出去。“瞧你这话的，嫂子还能骗你咋的？我家就搁这儿，你天天送天冬上学堂。要是不好吃，赶明儿你给嫂子拿回来。这样行了吧？还不信？那这样，看见那堆了吗？嫂子今天白送你。咋样？够有诚意了吧？”

    为了把那块瘦肉推出去，年氏可是下了血本。唉，当她想这么忽悠人吗？还不是那个没成算的，卸猪时，手一哆嗦，直接把这瘦肉给切下来了。她都卖一早上了，愣是没人买这块肉。

    “那，行吧。”秦大川终于松口，那堆猪肝猪心虽不值啥钱，可也能带点肉味，总比没有强。再，还有根骨头，虽刮得溜光，多少也能带点油水。

    待把人送走，年氏这才松口气。回过神来，她捏住李石头的耳朵，就是好一顿：“你你，要不是你那手没个准头，我至于这么连蒙再劝的吗？啊？要是你那手再乱切，趁早剁了喂狗吃得了。”

    李石头被吼得一哆嗦，他这媳妇可是越来越凶了，手劲就不能点，都把他耳朵给拧疼了。“那也没亏着不是吗？你那也没给便宜呀，也就那傻子信你。瘦肉卖出肥肉价。”李石头声嘟囔着。

    赶回家的秦大川自是不知，自己被人给蒙了，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呢。

    “娘，姐，我把肉买回来了。人家还给了一堆这个。”他拎着肉往案板上一放，开始表起功来。

    “还搁那儿傻乐啥？你这是叫人给蒙了。这肉这么瘦，能好吃吗？”陈氏劈头盖脸就给了一通。时下人吃饭时油水少，买肉就好买那肥一点的，嫌瘦肉柴，不好咬，吃着也不香。咬上一口，满嘴流油那种才是好肉。

    秦雅上前看了眼，发现那块瘦肉还真是好肉，正是里脊。这里脊肉虽炖着吃不好吃，但是炒着吃或者炸肉段可就不一样了。

    “没事啊，娘。反正都是肉，吃啥不都得进肚。你看，这还有猪肝猪心呢，等我晚上给你们卤个猪肝猪心。”

    做猪肝猪心，最难的不是卤，是洗。得用清水反复清洗好几次，每次都得泡上一阵再换水。捞出后，还得用盐搓几次，把上面油腻腻的东西给搓掉，然后入热水焯一下。

    接下来就是把香料放锅里煮开，放入猪肝猪心，再加酱油，继续煮两刻钟。关火调味。然后就焖在锅里，等着味道慢慢浸进去。

    除了卤菜，秦雅还做了冷锅串串。把各种食材提前焯熟，然后泡到炒好的汤汁里。吃的时候，提前热一下，保持温热即可。

    晒干的野菊花放水里煮上一锅，去火降噪，味儿也清新，不像金银花，放多点就发苦。

    “姐，你咱要是去县上摆摊卖这串串，是不是也能有人买？”吃得肠饱肚圆的秦大川忽然来了一句，他想着这秋收都弄完一大半了，眼下还没到收大豆和水稻的时候，趁这个功夫，去摆个摊。菜园子那么些菜，就用去呗。

    “还别，不定还真行。”陈氏头一个同意，她早就觉得大川该出去干点啥。本来想着等地里活全都弄完再。既然他主动提出来，那她就得支持。

    天冬眨巴眨巴眼睛，虽没话，却不住点头。他也觉得大川哥该干点啥，关外不比关内，秋收一结束，就没啥活了。也不能天天在家净待着。再了，他下了学还能帮着摘摘菜啥的呢。

    望着三人这如出一辙的神情，秦雅也有点心动了。春天吧，没啥菜，这串串定不好卖。等夏天菜下来了，那太阳又毒得很，天天往那一站，怕不是得晒秃噜皮。现在这时候，既有菜，还不晒，正合适。

    但这摊子也不是那么好摆的，得先去问问摆摊都有啥讲究。还得准备炉子。家里也没有炉子，得先去定炉子。铁炉子那是不敢想了，就得定陶炉。还得削签子，幸亏周围树多，柳树、槐树都能用上。家里的盘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还得准备几个。

    等一切都弄妥了，已经是三天后了。早前上县城的时候，秦雅特意嘱咐秦大川买点大骨头。这回，秦大川直接去了李屠户在县上的摊子。那日回去后，他娘可和他了，他那肉买贵了，一点都没便宜。

    所以，秦大川这次买肉可谓有备而来。若李屠户两口子也那么忽悠人，他就不搁那儿买了，换一家。索性，李屠户两口子还算厚道，也没给兜卖啥。人家想买啥买啥呗，不买肉买骨头啥的也行啊，反正这些也没啥人买。往常都是给那买得多的搭着的。

    到了摆摊那日，秦雅本想跟着去，却被陈氏拦住了。因天儿还没冷下来，那料不敢隔夜放，就得起早现熬汤。再了，万一上县城遇着啥人呢，就在家歇着吧。

    既然不让自己去，那就在家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菜市摆摊的大多都固定位置，像秦家这样后来的，只能在街尾。不过既来这儿，就得守人家的规矩，远点就远点，这卖吃食的，统共也没几个，往里头一走也就能看着了。

    旁边的摊主见秦家人过来，心里一紧，还以为和自家卖的是一样的。等人家把东西摆上，再把洗净的菜一放，发现是没见过的，心里一松。许是觉得秦家和自己没啥可竞争的，还上前来搭了几句话。

    一上午过去了，秦家这串串并没卖出几份。来这儿的大多想吃饱肚子，这串串虽闻着香吃着也香，可吃几串也吃不饱啊，还是得吃面条、包子啥的。

    秦大川在那儿想了一会，他上午也观察过了，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可该咋解决呢？瞅见不远处有卖饼子的，他有了主意。这串串和饼子可以搭配着来呀。一张饼子配几根串串，总能吃饱，再不济还能加个饼子。

    干就干，他直接去和那摊主套近乎，又了想搭着卖的想法。摊主自是没有不同意的，卖谁不是卖，要是能多卖几个，自己还赚了呢。

    就这么的，下午的生意才好转起来。

    “哎，你看，那李二狗又来了。你们可得心点，你们是新来的，得给交保护费。预备下钱没有？”旁边的摊主往入口那一扫，回头就和陈氏。

    陈氏只好看看秦大川，他不是早听过了吗？也没有保护费这事啊？

    “李二狗？”秦大川想了想，没听衙门的人还有这么号人物。

    “就是那个走路仰脸朝天的，快，过来了过来了。”完，摊主赶紧回到自家摊子上，再不敢乱看。

    “就是你家卖串串？”李二狗粗声恶气地。见陈氏点头，回首招呼身后几人上前来。

    陈氏吓得腿都直抖，这是要人还是咋的？让交钱就交呗，咋还带这么些人？

    “给我们来几串，有肉的吗？都素的啊？你家这不行啊，咋没整点肉的。下回整点肉的。”见陈氏站那儿没动，秦大川上前一步，每样都给拿了两串。那串串一拿起来，汤汁滴滴答答撒了一下，有几滴都滴到衣服上了。

    这下，陈氏更怕了，该不会一会让自家给赔衣服吧？那串串吃就吃了，这衣服可赔不起呀。她使劲把秦大川往后拽，生怕再一个不心把油给蹭人身上。秦大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老往前凑，浑然不知他娘已经吓得快晕过去了。

    许是觉着光吃串串吃不饱，李二哥又上卖饼那儿拿了几张饼，也没提给钱的事。那卖饼的连问都不敢问。

    “兄弟，你家这串串挺好吃。明天哥哥还来。一共多少钱？”

    “不，不用了。”没等秦大川话，陈氏先磕磕绊绊地开口。

    “那哪行啊？婶儿，吃饭哪能不给钱？我们能是那种人吗？”李二狗义正词严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得是个啥样正派人。

    卖饼的：……我现在啥也不想。

    “二十文。”陈氏咽了下口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非要给个数，那就吃多少给多少。他们总不能对个妇人杀杀吧？

    “给钱，还愣着干啥？”李二狗从身后之人手里抓过一把铜板，递给陈氏。

    然后，人就呼啦啦一片都走了，边走还边哼着曲。

    半晌，陈氏动了动脚，她这半天都没敢动地方，脚都快站麻了。秦大川在旁边掺了她一把，又扶她上车上坐了会，这才缓过来。

    “大川哪，往后遇着这种事，该给钱就给，可千万别和他们犟眼子。那些人可啥事都能干出来。”陈氏不放心，叮嘱几句。

    等陈氏缓过来，又回到摊子前，周围的摊主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嫂子，你认识李二狗他们？”旁边的摊主问道。其他人也都望过来。

    “不认识呀，咋了？”陈氏一脸茫然，难道以往他们吃饭都不给钱？

    “那可真邪门了。往常，咱们哪见过他们吃东西给过钱哪？是不是？”

    其他人跟着不住点头。

    “那以前他们总来白吃白喝？妈呀，这不是后头有啥事要找我们来吧？会不会讹上我们？”陈氏有点麻爪了。

    “那不能。他们想要钱，都直，不搞那些歪门邪道的。”旁边的摊主想来经验丰富，一口否定陈氏的话。

    “那是为啥？我们这才来一天，也没啥可让他们惦记的。”陈氏有点不安，想早点回去。可菜还有点没卖完。她这一下午都惶恐不安，就怕李二狗又回过来找他们。

    好不容易把菜都卖完了，陈氏催着秦大川赶紧收拾东西往家走，她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你，今天李二狗为啥整这出？难道这家人有啥道？”

    陈氏走后，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看不出来，就是老实巴交的俩人。要是有啥道，还能啥也不知道？不应该。”

    等驴车出了城门，陈氏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心终于能放下了。

    秦雅正自个在家摆弄虾片。这虾片她是前几天做好的，现在都干得差不多了，只要下锅炸一下就能吃了。

    想着其他人还得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她先炸了一锅。风干的虾片本来是扁扁的一片，下油锅这么一炸，立马膨胀起来，边缘也弯弯曲曲的。吃上一口，七扯咔嚓直响，回味中还有虾的鲜味。这可不是那种假虾片，货真价实用虾肉做的。

    把虾肉放一边，锅里多余的油盛出来，准备炒菜。鸡蛋散，入油锅，鸡蛋四边开始发白，凝固，就用铲子往上推一下，多余的蛋液就会淌到锅底。这样炒鸡蛋准保嫩嫩的。

    鸡蛋盛出备用，把绿豆芽放进锅里翻炒，等绿豆芽被炒出水，放调料继续翻炒，接着把韭菜放锅里一起翻炒，最后把鸡蛋放进去炒匀，就可以出锅了。

    黄瓜洗净切丝，豆腐皮切丝，加调料一起拌匀。

    所以，夏天就是这点好，想吃啥直接上地里薅，再不用费劲想吃啥。就是每天换着花样吃，也能吃上几天。

    这头饭菜刚上桌，那头大门就响了。

    秦雅伸手接过天冬的书包，摸摸他的头，见陈氏和大川脸色都不太好，还以为东西没卖出去。又往车上瞧，那菜都不见了影，就是卖出去了？那这俩人怎么都这么个脸色？

    她低头瞅瞅天冬，天冬摇摇头，把嘴巴捂紧了。

    哟，这还玩上保密那一套了，算了，吃完饭再吧。

    “菜都卖了？买的人多吗？”秦雅把虾片端桌上，这东西正适合闲唠嗑时填个缝。

    “卖了。都卖了，还卖得挺好。”

    “那你们咋都愁眉苦脸的？”

    “要不，咱明天不去了。”

    “为啥？不是都卖光了？明天不定能卖得更好。”秦雅不信，这里面指定有啥事。这是遇着捣乱的了？无怪乎她这么想，摆摊的除了怕官差，还怕那些闲汉混子上来白吃白喝。

    陈氏苦着张脸，为难地：“咱们乡下人家，也惹不起那地头蛇。要是天天来这么一帮子人，哪儿还有正经客人去吃？”

    “他们没给钱？还是吓唬人了？”

    “那倒没有。钱给了，也没吓唬人。就是吧，那旁人都，他们以前吃东西都不给钱，这也不知道为啥给咱家钱。我就怕……”

    原来都是她娘自己搁那儿瞎猜的，纯粹是自己吓自己，都给整焦虑了。

    “你当时干啥呢？就干看着了？”秦雅冲秦大川吼了一嗓子，这摊子是他要摆的，结果他倒撒手不管了？

    “姐，你可别冤枉我。我当时可没往后退。娘吓得都不敢动了，还是我给他们答对走的。”秦大川不乐意了，他可不是孬种，净往后头藏。

    “这还差不多。那你，明儿还去不去了？”秦雅哼了一声，要是这弟弟是个胆鬼，干脆就天天种地混个饱肚，再别想着挣啥钱了。

    “去呀，为啥不去？哪有一天就退堂鼓的？”秦大川使劲摇头，他这钱还没搁手里放热乎，就没下回了咋行？

    “那行，明天我和你去。娘，你也别犟了，就搁家好好歇着吧。来来，尝尝这虾片，你们看能不能卖？”

    “我看能卖。就是咱家没人手，得找个人。哎，大成咋样？他可过好几次要出去找活，要不就让他先卖卖？”秦大川想起孙大成家里那堆事，有心帮扶一下。

    “行啊，卖谁不是卖？他要是能卖出去，咱们也省心。一会你问问他，还得看他自己啥算。要是定了的话，我明天多做点，再做点别的，一起卖。”

    话还没完，秦大川抬腿就往外走，临走还抓了一把虾片。

    没一会儿，他又呼哧带喘地跑回来了，坐那儿先咕嘟嘟喝了一杯水，然后才开口：“他想卖，明天下晌等我回来再过来细。今晚他先想想具体咋卖。”

    看来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也不枉大川为他着想。就是不知能不能把吃食卖出去，想得好可不等于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