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照葫芦画瓢
“哎哟,妹子,赶快进来。你这来得这么突然,家里也没啥吃的。枣花,去倒点水。”
上门的是刘媒婆,附近一带也算有名。枣花娘前些日子托刘媒婆亲来着,她相中了八沟村刘家的丫头,就让刘媒婆去给探探口风。今天刘媒婆过来,想是这亲事有了音信。
枣花端水进来时,刘媒婆抬头量了一下,这姑娘过两年也该亲了,到时不定还能挣份谢媒钱。想到此,她笑着道:“这就是枣花吧?上次来时都没看见人。这眼瞅着也是大姑娘了。”
“可不是嘛。那天她上山草去了,这才没见着。都儿女多了都是债,我家这三个呀,都是脚前脚后地挨着。唉哟,可把我愁坏了。”
“没事,虱子多了不咬,老大亲事要是定下了,后头那两个也就快了。”
“那老刘家……”枣花娘急吼吼地问道。
刘媒婆没开口,她往门外瞅了瞅,见窗下无人,这才开口道:“我上次去八沟村问过了,人老刘家对你家没什么要求,只一样:彩礼。”完,她拿手比划了一下。“十两银子。”
“啥?十两?他咋不去抢呢?他家那是金疙瘩呀?娶回来还能下金蛋咋的?”枣花娘腾地站起来,手还直拍大腿,激动不已。
“老姐姐哎,你先别激动。那刘家丫头不光干活是把好手,人也长得俏。都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以为只你一家相中了?就我知道的,不下四五家。想娶个合意的儿媳,可不得下点本钱。”
亲久了,啥样人没见识过?到底,这亲就是得压一个抬一个,端看谁的本钱足。若是双方自己个都看对眼了,谁还愿意找媒婆啊?都自己私下和了。
枣花娘缓缓坐下,一寻思,也是这个理。但家里这情况,哪出得起十两银子?大牛给十两,二牛呢?也给十两。家里就那十几两,这都攒了多少年了?要是都给舍出去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妹子,不瞒你。我家顶多能出六两银子。这不后头还有个老二吗?也就差一年的事。”枣花娘为难地。她这心里也不得劲,刘家丫头是她早就看好了的,为此她还专门跑了趟八沟村,连人爹娘兄弟的品性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妹妹就再给你问问?你呀,也别想不开。这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找不着吗?我这儿还有户人家,别的没啥,就是家里穷点,姑娘长得也周正。家里只一个弟弟,爹娘也都是老实肯干的。你先琢磨琢磨,实在不行就这份。”
刘媒婆这话透着一股子真心,实在话,她做这媒行当也有十几年了。那种肿脸充胖子的人家也不是没见过,砸锅卖铁把媳妇娶回家。婆家寻思着花了这么多银子,不得把这钱找补回来咋成?可那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家里三天两头架。这日子是越过越差。
她也是想着把丁家后头那两个的亲事也给勾手里头,换一个人她才不管这事呢。若这丁家真是非要娶这刘家丫头,到时候再过不好,不得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这可划不来。
刘媒婆走后,枣花娘在屋里前思后想,又从箱子里把家底翻出来,合计合计,还是觉得不够。唉,看来这儿媳,得换个人了。换就换吧,只要好好过日子就成,娶个太厉害的,大牛也整不住。
“枣花,下回那秦家要是再找你,你还是去吧。娘不朝你要钱了。刚才娘也是想岔了。”
枣花原本正站院里剁菜,她娘忽然从屋里出来,了这么几句,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娘这是咋了?难道她哥的亲事要定下了,心情一好就不闹腾了?
虽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也没往下问,只答应了一声。
见闺女没搭话茬,枣花娘也不急,总归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一直和她置气不成?
“哥,你刚才和娘啥了?”待枣花娘回屋了,枣花就去问大牛。
大牛摇摇头,他也不知。刚才他连话都没完,那刘媒婆就来了。
见此,枣花也没再想,左不过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呗。
“娘。”秦雅三个赶着驴车到了家。陈氏正往屋里端菜,见人回来,赶紧把菜端进去,手在围裙上擦擦,也上去帮着往下卸东西。
“今天咋样?吃饭的人多吗?”这饭食价高,她心里老是不踏实,担心没啥人吃。
“娘,您看这锅里还有剩的吗?全卖光了。”秦大川笑着掀开锅盖给他娘看。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做了有四十个花饽饽,都晾好了。现在收还是起早再收?”
秦雅一看,三个柳条笸箩里堆了满满的花饽饽。“今晚用纱布盖上,明早装上,省得捂着了。”
吃饭时,陈氏看着闺女欲言又止,她想起冬生娘了。人家这么热心,肯定也是侄子那头有意,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是不知道闺女是咋想的。
“大丫,冬生娘今天又来了,她帮咱家干活来了。娘给她个花饽饽,就是那做的不好的,她也没拿。我就想着……你觉得刘力那人咋样?”陈氏一狠心,还是问了出来。
“他?他咋了?不挺好吗?还帮咱家找地方存东西。是不,大川?”秦雅没多想。“对了,他上回还你弱来着,让你多锻炼。一会你就刷碗去吧。”
秦大川差点蹦起来:“姐,刷碗算啥锻炼?我不刷。你别拿我当借口,其实是你不想刷碗吧?”
“不刷是吧?行,那你蹲马步去吧。”蹲马步可比刷碗累多了,样儿,看你选哪个?
“姐,你咋偷听我话呢?”
秦雅被这一句弄得莫名其妙:“我偷听你啥了?我那是明着听好不好。不对,你这话啥意思?我啥时偷听了?”
“就今天,你去点心铺那阵。我就那阵和刘大哥过学武的事,他……他就让我蹲马步来着。”秦大川哭丧着脸,要是真按刘大哥的蹲上半个时辰,他这腿不得废了?
“啥?就那么一会功夫,你还跑去找人家了?你可真行,就不怕我出来找不到人抓瞎吗?”
“不是,我俩是在街上碰着的。他还问我啥时再去他家,他把屋里都收拾了,再不会像上回那么绊脚拉萨的。也不知道他家收不收拾关我啥事,我还能总给送东西咋的。”
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氏本就在琢磨这事,一听这话一激灵,看吧,她就自己猜得没错。刘力果然对闺女有意,还让秦大川去他家,谁愿意看那个臭子呀?再一看闺女,一点都没多想,该干啥就干啥呢。唉呀妈呀,这可愁死她了,这一个个的,咋一点心都不长呢?
算了,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搁这急啥?还是让老刘家急去吧。
其实,刚才秦大川起刘力收拾屋子的时候,秦雅还真想了想刘力那院。她觉着这人真是白瞎了那么个地方,院子里光秃秃的,既没种菜,也没栽花,倒是好收拾,直接拿扫帚扫一遍也就是了。
你这人一看就一把子力气,咋就不干点活,把这地给种上点啥呢?别看她家后院地大,可她也没浪费一点地方,都给种上了菜。
前些日子泡的豇豆早就好了,秦家做了一次炒豇豆,自此都喜欢上了这泡豇豆。还买回两个坛子,算多泡点。除了上回那几样,这回还往里加了大萝卜和油菜。
秦雅早想好了,这些个泡菜正该拿到摊子上去卖。就算家里人再喜欢吃,可也不能总吃。就冲她娘那劲头,恨不得天天吃,怕是得吃坏了。但若是拿去摊子卖,她娘就是再舍不得也得同意。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那人命案子也有了眉目:大夫找到了,若不是捕快们去得快,怕是这大夫就没命了。自井庆去世后,这大夫就觉出不对来。在他看来,井庆这病虽治不好,可也没有几日就去世的道理。
就在井庆去世前一天,他还曾去把过脉,还很肯定地告诉井庆,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第二天,这人就去了。若没有猫腻,谁信呢?何况那家产分成那样。
他也想过要把这事往衙门处去,可没想到当天夜里,家里就摸进了人。他领着一家子连夜就去了外地,连老家都没敢回。这一年多来,他每日都担惊受怕,就怕被人给寻着。
捕快找到他的时候,他可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眼下这命能保住了,至于后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跟着捕快走的时候,他还特意闹出不少动静来,就盼着这消息能传到李龙那儿。到时,家里人也就能保全了。
次日,果然有人来听这大夫的事,人还特意把大夫家里人给引出去,在屋里翻了一通,可啥也没找到。这一切,都被留守的捕快给看见了。怕草惊蛇,捕快并未上前拿人,只是找人画了两人的画像,准备回去认人。
刘力看到画像时,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盯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其中一人正是井家铺子里的一个伙计。怪不得,他去八里铺的时候,那伙计开口闭口都是井玉有是个败家子,家里的钱都快让他败光了。
原本他还奇怪,一般这店伙计都是选那看着聪明伶俐会话的,怎么这家铺子竟选了个五大三粗之人?倒不是这种人哪儿不好,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让人一上来就给吓跑了吧?可想而知这伙计长得得有多凶。
井家的伙计被派去灭口,幕后之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这样一来,那证据的事怕也是真的,再加上药方和药渣,想来把人叫来问话不成问题。
刘力带着潘县令开具的抓捕文书,先去营地找了千户。又去营房去找李龙,人没在,问了几个兵士,也都没见到人。
刘力又领着人去了李龙家里,据他所知,井莲也在此地,并未住在八里铺的井府。这回总算没扑空,两人都在家里。
按李龙的法,他今天家里有事,就临时和千户告了假,所以营房的人并不知晓他回家的事。但若按这法,怎么那千户并未提起此事呢?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拖延?
既然证据齐全,那就没必要再多费口舌,刘力将抓捕文书展开给二人看,本以为李龙不俯首认罪,至少也会先跟着去县衙。
可没成想,就在刘力收起抓捕文书时,井莲突然开口了:“人是我给下的药,大夫也是我派人去灭口的。和夫君无关。你们要抓就抓我。”完,她径直走过来,还把手往前一递。
来之前,刘力早把这事翻来覆去想过几回,想着李龙可能拘捕、可能大喊冤枉,就是没想到井莲会直接站出来,把这罪给领了。且看井莲那样子,还是心甘情愿,连害死亲爹的罪名也一并认下了。也不知这李龙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子,啥罪都敢认。听家里还有个姑娘,才三岁,她就真舍得给扔下了?
但这事一千道一万,就算有井莲认罪,可证据全都指向了李龙,他也跑不了。遂把二人都带走了,至于那孩子,刘力倒也没直接扔下不管,也带着一起上了永平县,井玉有可还在县里,这孩子总是他外甥女,就扔给他吧。
这李龙也不知是怎么和井莲的,到了公堂之上,一点都不带改口的,非是自己让人灭口的,就连买那药的事也给得一清二楚,让人想把这罪从她身上摘去都没法弄。你给她把证据拿出来,她也不信,铁了心认下这事。
几个捕快气得干瞪眼,这事他们可是从头跟到尾,自是知道咋回事。他们倒不可怜这井莲,亲爹都给害死了,还帮人顶罪,她爹要是在地底下见着她,不得把她撕吧了。就是眼睁睁看着罪犯轻易脱罪,这心里就憋屈得很。
下衙后,几人一起凑馆子里喝了一通,喝得红头胀脸的,还大着舌头在那儿嚷嚷要再来一壶。刘力无法,直接挑那清醒点的,让架着那喝得不省人事的,一人一个,给送回了家。
待回到家躺到炕上,他还在琢磨案子的事。井莲为啥甘心去顶罪?真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连这命都能不要了?还顶着个害死亲爹的罪名?难道是为了孩子?也不像,没了爹,那还有娘呢。可要是娘没了,这爹还是不是亲爹可就不好了,他不信井莲想不到这层。
次日一早,刘力领着木头又去了卫所一趟。他总觉得那李龙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他害死老丈人不就是为了钱吗?可据他们查到的,那些个铺子啥的现在基本都还在井莲名下,只有两处在他名下。
但据井玉有,铺子虽在井莲名下,里面的人却给换了大半,许是还没来得及吧。照井莲那样子,铺子换主也是早晚的事。
等到了广宁一查,果然,这李龙竟在外头又养了个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李龙把这事瞒得紧,营地里没人知道这事。只是一个兵士有个亲戚家住那女人附近,有次他去串亲戚,无意中碰见过。但他也没敢往外,就这么一直瞒了下来。
再一查,李龙名下那两间铺子,竟是那女人的弟弟在管着。井莲这是糊涂成什么样,才能对这些事一点都没察觉?听井家的邻居,井莲还是个识文断字的,这书也不知是读到哪儿去了,一点都没到脑子里。
潘县令把女人和孩子的事一,李龙立马就招了。他犯下这罪,是落不着好了,可儿子不能出事,好歹得给自己留个后。他那也是一时糊涂,才找了那女人。井莲往日在家里只知读那几句酸诗,连句嘘寒问暖都没有。她井莲既给不了自己想要的,还不兴他上外头找去了?
再了,那女儿好歹给自己生了儿子,这一点井莲是咋也比不了的。成亲几年,就给生了个姑娘。所以,他没错。这都是别人逼他的,他那老丈人若不是从哪儿听了他外头有人的事,屡次敲他。他也不至于干下那下毒的事。
李龙既已认罪,也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这案子就算结束了,只待报到上头,等着判决下来。
井莲得知此事,自是不信。在她眼里,自家相公对自己体贴有加,对女儿也疼爱得很。旬休的时候,还会陪母女两个游玩。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外心呢?再了,她生下女儿后,相公还安慰她,先开花后结果,女儿他也一样喜欢。
“他都把你爹害了,你还不信?”刘力这个气,这女人的脑子是一团浆糊吗?人家啥她都信。
“他那也是不心,那药原是拿来药老鼠的。”
“药老鼠还能药到人药罐子里?最后还能哄得你替他认罪?这事出来谁信?”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他了,你们没有证据,我只是来这走一遭就能回去了。他是个百户,若进了牢房,这官职就得给撸了。那我们一家子可咋办呀?”
“你手里那么些铺子,咋就不能活了?外头还有人连饭都吃不起,也没见人要死要活的。就你们这种人屁事多。”
“那些身外之物怎么能和人比呢?人没了,钱再多又有啥用?”完,井莲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刘力不算再和她下去了,和这种人也不明白,把那脑子切开,可能只有俩字——情爱。亲爹的命、亲弟的命,无辜人的命,在她看来都不重要,就自己那点情情爱爱重要。
“哎呀,刘捕头,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卖菜大娘一见刘力,兴奋地招呼。那日家去,她还和老头子叨咕这事来着,老头子还刘捕头不是个胆的,指不定有什么事耽搁了。她还不信,哪知今儿又来了。
见刘力又站自个摊子前不往前走,遂开口:“别瞅了,秦姑娘刚才上街那头去了,现下就她弟一人。”
刘力刚想开口自己不是为秦雅而来,那卖菜大娘摆摆手:“可别搁我这儿道,你自己寻思寻思,你都来多少趟了?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不信你问问别人。”
刘力回头一看,那摊贩各个都看着他,有几个还频频点头:这人总往这来,还不买东西,这是把他们当傻子了吧?
刘力黑脸一红,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想停下买点啥,就被那大娘给推开了:“算了,你就别搁这儿杵着了,上她弟那儿问问去吧。”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走了。
“刘大哥,你今天有功夫了?我那天还和我姐,好几天都没见你了。赶紧上这儿坐,我给你盛点饭。”
“不用不用,我坐一会就走。你姐干啥去了?就你自己。”
“这不,听人这街上别家也开始卖那花饽饽了,我姐就寻思瞅瞅去。”
“咋了?你家想做?”
“最早那就是我家做的,结果这么快就有人也跟着做了。听人,这新出的和我家做的可像了。我家做啥他做啥。起这事我就火大,他做就做呗,也没人拦着他,为啥偏样子都跟着学呢?”秦大川气得把勺子往盆里一阵磕,差点没把菜盆给磕到地上。
“兴许人家也是看着哪个好卖,拿回去研究研究,也跟风做了呗。”
“我姐也是这么的,还想着回去换几个花样。”秦大川怏怏不乐,他家也没做几天,这学样的就冒出来了。那往后这花饽饽不就难卖了吗?
“你也别着急上火的,真金不怕火炼。他们做的肯定没你家好。”刘力安慰了几句,他有心多几句,又不知该咋安慰人,只好坐那儿默默吃饭。
秦大川想着花饽饽的事,闹心吧啦的,也不想话。
两人就这么默默坐在那儿,各有各的心事,瞅着愁云惨雾的。
秦雅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咋了,出啥事了?”
“姐,你回来了。没啥事,这不搁这儿待会。”
“你是想那花饽饽的事吧?我去看了,他家那颜色不行,都发黄了,再那样子也不行,歪歪扭扭的。就是时间点有点不对,就算是买回去照着做,也得差个一天两天的,可他家只比点心铺晚了半天。”
“算了,我回去再看看。你也别愁。没看你把刘大哥都带累得吃不好饭了,那饭都不见往下去。”
有了这话,秦大川总算是把花饽饽的事撂到了一边。一会又得来人吃饭,他可不能老寻思这些事。
刘力本就没专心吃饭,还在竖起耳朵听,冷不丁这话头引到自己身上,只得尴尬地笑笑:“我今天本来也不咋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