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建作坊
“不是,叔,您听我。我刚才那是……”刘力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还真没啥正经理由。当然,那手是老早就松开了的。若不然,秦百福的拳头就得杵到他脸上。
“是是是,是啥?本来定亲了,就不该总见面,考虑两家离得远,这才让你们多见了几回。没成想你倒蹬鼻子上脸,步步欺人了。”秦百福背着手,边往屋里走边数落。完,他还瞪了秦雅一眼。
秦雅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寻思她爹是不又联想到啥了?这几天他可不光对秦大川好得出奇,对自己也不像以前似的,一天都不上几句话。
至于秦百福瞪的那一眼,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她是女儿家,在这世道,若有些事太主动了是要遭人议论的,就算是乡下,有些规矩也是要讲的。亲时,女子甚至都不能问上一句,都凭父母做主。
不过这里是关外,和关内相比,风气要开放得多,对女子的约束也要少得多。据她所知,这村里头那定了亲的男女,反倒走动得要多点。至于双方父母,也都看得开,什么成亲前多走动走动,等成了亲也能熟络点。
只是秦百福并不这样认为,他自有一套规矩,不管关外这边啥样,自家还是得守这规矩。
刘力支吾了两声,也不吭声了。他想得挺开,就两句,等气散了也就没事了,大不了他这几天都不来了,等过上一阵再来。
只可惜他想得挺美,等真过了几日,秦雅却没闲工夫了。因那作坊的事有了着落,三方都签了契。张发财也早在村里选定了位置,找人算了个日子,作坊就开始动工了。
建作坊的原料早就拉了过来,都放在了空地上。盖房子就要先地基,挖地是个辛苦活,但对常年干农活的农家汉子来,这根本不算个啥事,再了,这天天挖地人家还给工钱呢,那不得更使劲了。
因现下地里的苗还没长出来,庄户人家都没什么事要忙,所以来挖地基的人不少。没过几天,那围墙地基就好了。接下来就是屋子的地基。地基之前,那盖房子的师傅先来把各处房屋给规划了一下,哪里是门,哪里是屋子,各个屋子都要盖多大,人家都有自己的量。
至于东沟村人,就只等着师傅咋就咋干。等各处都划好了,众人就开始挖地。等地挖好了,还要夯地。石硪放到中间,每人手握一根麻绳,只等喊号子的人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抬起石硪,将石硪荡向高处,然后顺势让它自然落下,依着惯性让它砸到地面上。
每次石硪落下,都会将地面砸出个大坑,这样重复几次,那地面就能夯得结结实实,踩上一脚,像那石头一样硬实。
地基好了,就该砌墙了。这就不是村里人能干的活了,这得专门的石匠才行。不过这样也好,汉子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歇歇乏。这时候盖房子可都是凭力气,什么机器都没有。
作坊的工地上一片火热景象,秦雅也没闲着,她这几天正在招工。
自张发财给村里人了作坊的事,村里的女人们就都动了心思。别看东沟村人少,只有三十几户。可哪家人都不少,总不能每家每户都能去做工。有那脑子快的,先别人一步去了秦家,想先探探口风。
奈何秦家除了秦雅,其他人对这事是一问三不知,他们知道的可不比别人多多少。再者,作坊里做的是吃食,所以招人尤其要慎重。而且,这作坊里的人也不能只招秦家村的人。王掌柜和常家也都要出人。
村民们虽对此有些许不满,但也都能体谅,毕竟这作坊也不是秦家一家的,人家那还有两家出了大钱的。纵使有那愤愤不平的,也早被张发财给压制住了。他可不能让这几个坏了心思的把村里的财神爷给气跑了。
秦雅对早先招的那几个妇人印象很好,她家做了好几回香肠,人家一次也没往外透过口风。所以这回招人,她就让这几个妇人给介绍几个。早在签契的时候,三人就定好了,在东沟村招十个人做香肠,另两家一家再出五人。若后头生意好了再加人。
除了这十个人,还有那看门守夜的,扫院子的,运货送货的,都是从东沟村招的。至于管事,自然是王掌柜和常家各派了一个,东沟村也出了一个。张发财举贤不避亲,推举了儿子张田。他也是想着,若到时人员不好管理,有自家人在,那些人总不好做得太过。
对于张发财的做法,王掌柜和常志飞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满的,有村长的儿子坐镇,东沟村的人想必轻易不敢起啥幺蛾子。至于他们这边的人,自然由他俩负责。
因这回只招十个人,且这里头还有秦家先头雇过的几人,所以实际上作坊并没招几个人。秦雅担心其他人家心里不满,除了给那没选上的人都挨个登了记,若后面需要人手,就优先从这些人里出。她还想了个法,那看门、扫院子的人手,大多都是从那没选上的人家出的。
这样一来,即使女人们没被选去做香肠,可家里的男人们有了活计,这心里总能舒坦点,也就不惦记着去闹哄了。
把人招来还不算完,还得教她们灌香肠。若是还依着早先用漏斗的法子,那速度还是提不上来。秦雅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那灌香肠神器的样子,画了个图样,让秦大川带着上县里找王掌柜一趟,让他找人问问能不能做出来。
没想到王掌柜的办事效率还挺高,才过了几天,这工具就给做好了。且他还是自己过来的。作坊都快盖好了,他派去的管事也是每日里都给他汇报,可他终归放心不下,就趁这个机会过来看看。
除了那灌香肠工具,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临来前,苏掌柜让他给捎样东西。他进了秦家村,连作坊都没去,就去了秦家。
他怀里揣的可是银票,虽里头装的多少他不知道,可他知道东家靠着那方子也建起了作坊,就过年这段时间就赚了不少银子。没看苏掌柜见他时,笑得脸上那褶子都快把眼睛挤没了。他对苏掌柜那是相当了解,那人一抬屁股,他都能知道放的啥屁。这老东西,还上他跟前显摆来了。
因家里人多,秦雅也没敢开看,只把信封放到柜子里锁上。因为招人的事,家里总是断不了人,反正银票也到了手里,早看晚看也没区别。
等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秦雅上柜子里取出信封,拿出银票,放到桌上。
“姐,你发了!”最先开口的是秦大川,他看到银票上的数字时,先是睁大眼睛,接着就喊了一句。
陈氏和秦百福看到了,倒是呆了一下,接着就沉默了。陈氏是从心底为闺女高兴,女儿家手里有了钱,这过日子底气可就足了。秦百福则是有些被击到了,他累死累活忙活这么多年,竟和闺女一年挣得差不多,不,还不是一年,只有半年多。
往常他总,庄稼人只有种地才是根本,所以老三两口子出去摆摊时,他还教了一通,觉得俩人这心思都没放在种地上,家里早晚得饿肚子。可老三两口子自出去摆摊,不挣啥大钱,可日子却也宽裕许多。
等到了关外,又听了儿子闺女摆摊的事,竟比种地挣得还多。现在又知道了,除了香肠,闺女还做了别的买卖,他只觉自己这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都反应不过来了。
至于天冬,他和秦大川一样,看到银票就是惊讶了一下,后头也就没关注了。他只知道这钱挺多,没看秦老爹都呆住了吗。只要大丫姐赚钱了他就高兴。
他今年七岁了,再读上五六年书,就可以去考童试了。若他能一路往上考,能考上秀才、举人的功名,就可以庇护大丫姐了。别看大丫姐赚了这么老多钱,他可晓得,其实大丫姐胆得很,若不然也不会老想着直接卖方子了。
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样米养百样人,啥人都有,自是不缺那眼红心黑之人。只有他变强了才能护着大丫姐,到那时,她就不用老是怕被人算计了。
天冬越想越激动,直把拳头都攥得紧紧的,像是要寻人架一样。
“天冬,你咋了?”
“没啥,就是想到点事。”
人家不,秦雅自然不好多问。别瞧人,心里也得有些秘密,她可不能做那刨根问底挖人秘密的事呀。
半月后,作坊建好了。只差上梁了。这上梁也是极有讲究的,关外这边上梁要派发喜饽饽,还要中午摆宴席。头一天,陈氏和秦雅就在家里做好了饽饽,晾凉了都给用纸包好,至于糖果则是常家派人送过来的。喜饽饽和糖果早在头天晚上,就给装到了斗里,只等上梁时吊上去。
临近午时,人们拿出事先买好的红布,足足有八十八尺,这里人都管这个叫拖地红。拖地红是要挂到房顶上,直接拖到地面的。木匠爬到房顶,把装着糖果和喜饽饽的斗提到房顶,只待鞭炮一响就开始往四下撒。
抢来的喜饽饽和糖果大多分给了孩子,谁不巴望着自家孩子能沾点喜气呢?
此时,宴席早已摆好,只待上桌。做生意的都图个喜庆,所以全村的人都给请了过来。各家都拎着板凳和碗筷,寻了相熟的人家坐到一起,就等着上菜了。
这回的席面和往日村里的席面不同,村里头一般都是办事那家自己借碗筷和板凳,但作坊的管事对村里人不熟悉,怕弄错了不好,就和张发财让各家自带家伙事,吃完了再带回去。
张发财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有席面可吃,还讲究啥呢?况且只是板凳和碗筷,就是那五六岁的娃娃都能拿得动。
等人都坐定,菜也上齐了,照例主人家是要讲两句的。王掌柜和常志飞这日也都过来了,上梁是个重要事,作坊主哪能不来呢?两人讲了几句场面话,又到祭桌前磕了头,接着就轮到木匠登场了。
至于秦雅,虽也是作坊的东家,可奈何是个女人,那是不能上祭桌前的。
预定的吉时一到,木匠就开始唱《上梁歌》。等歌唱完,就往大梁上钉八卦图,开始唱《钉八卦歌》;接着木匠就往大梁上撒酒,唱《绕梁歌》;此时,大梁缓缓升起,木匠口中还要继续唱《上梁歌》,当然歌的内容和一开始自是不一样。等上梁礼成,就开始吃席。
香肠作坊建成后,村里头一下子安静许多,走在路上,连人都很少碰见。只有在田地里才能看见些许人影。现在那地里的禾苗都长了挺高,野草也跟着都冒了出来,所以除了在作坊做工的,其他人都上地里薅草去了。
这日,秦家人照常去地里薅草,出村的时候正遇上韩大妮,见她正往村西头而去,那里正是韩老大家的宅基地。
据陈氏,韩家两老最后没顶住压力,也给分了家。但那家分的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大家只得了三成家产,连间屋子都没给,就给撵了出来。自然,老两口也是跟着老二一家。
“那村里就没拦着点?若一个看一个,这村里的风气可要糟了。”
“怎么没拦?可那韩老太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闹。还这是自家的事,外人不能往里掺和。韩老头也不是个东西,只把韩老太往外一推,就在后头躲着。”
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似韩家这种啥都不讲的人家,迟早要乱套。那孩子日日看着听着,往后会不会也这样?毕竟,韩老二家里头可也是两个男孩,不得后头还得再生。兄弟阋墙,那可是乱家之源。
“这样的人家,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不得啥时候就得沾上一身腥。”秦雅不由感叹道。
“我看哪,那韩家老两口以后就得把肠子悔断了。老大一家虽没有儿子,可是有个能干的闺女。且人家两口子也是肯干的,哪像韩老二一家子,恨不得饭都给别人做,自己只想捡现成的。”
地里的草现下只有巴掌高,那地里的土又松又软,直接用手一拽,那草就给薅下来,扔到垄沟里,太阳一晒那草就给晒死了。碰上那长得的,用手薅可就费了劲,准得用锄头铲不可。薅草不难,就是累腰,人得不时蹲下来薅。忙碌一上午,这腰也酸疼得很。
想是今日是个好日子,晌午回村的时候,秦家人又遇上了韩大妮。只见她脚步匆匆,旁边有个妇人还不时和她着什么。见着秦家人,她也只匆忙了个招呼,就出了村。
没过几日,这村里就爆出了个惊天消息:韩大妮和离归家了。更神奇的是,这消息竟是韩老大一家子主动出去的。
都人到事急处,就有个出奇处。那日韩大妮之所以急匆匆往家赶,是因着张喜来这回欠下了高利贷,人家上门来讨债了。
按张家有房有地,手里也不至于一个子没有。可不管是房子还是地,那都是握在张老太手里头。亲儿子眼看着要被剁手了,可张老太却坚持让人去找韩大妮回来,让韩大妮给钱。
张老太总觉着,自己那儿媳去年挣了不少银子,这个时候很该她出银子才成。至于自己手里头的,那是她自己的棺材本,可不能轻易往外掏。再了,这儿媳她是越瞅越不顺眼,不止上不敬公婆,对自家男人也是没个好脸色,还是只不下蛋的母鸡。现下有机会从儿媳手里头抠钱,她自然是不能放过。
张老太自是不知,韩大妮也正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可以光明正大和离的机会。若是她往日里提和离,那张老太必不答应,儿子什么样,张老太自是知道,若和离了,怕是儿子再也不着媳妇了。
不出所料,一进家门,张老太就逼着她出银子还债。
“凭啥?这家里头的银子一向不都是娘收着呢吗?我兜里可没银子。”韩大妮当然不能一上来就漏了底,毕竟那门外头可是围了一圈人。
“我哪有银子?你去年不是挣了好些银子吗?”这儿媳鬼精鬼精的,不止有收鱼那一摊子事,还总着回娘家的旗号,上县上找了个活计。她也不怕羞,一个妇人,就这么上外头抛头露面的。
“娘,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那也就是挣个辛苦钱。不信您满村问去,那鱼往外头送多少钱,给我又是多少钱。”韩大妮倒也不怕,她收鱼的价格与以往并无二样,张老太破天去也没人会信。
围观的人里头就有那卖鱼的,见此自是出声附和几句,他们是和韩大妮交道,可不是和张家。张家婆媳一向不和,何况张喜来还是个不长进的。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谁轻谁重自是有分寸。
张老太见那些人都向着韩大妮,索性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开始嚎,从守寡开始,一直到儿媳进门,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自己这么些年过得不易,儿媳还不顾着家里。
张老太这一套若用来对付村里人,兴许还能有用,可今天来的是赌坊的人。这种事他们可见多了,想卖卖惨就躲过去,可没有这种好事。那领头的大喝一声,直接把刀子放到张喜来的手上边,道:“都别搁这儿叽歪,我们没那功夫听你们闲扯。这银子到底给不给?我数三声,若还是不给,那就切掉一根手指头。赶紧想想,切那根手指头。”
张老太的哭声一下子没了音,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她转过头,怒视着韩大妮,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和离。”韩大妮走到张老太身边,轻轻了两个字。
张老太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这贱皮子,指不定是找到了下家,就要把儿子一脚踹开。她想得美,我偏不应,宁可掏钱也不让这贱皮子如意。
只她这头倒是有功夫细琢磨,张喜来那头可是等不及了,眼看那刀尖就要挨上手指头,他心里一慌,一滩黄水从身下淌了出来。
“你儿子都吓尿了,你还在那儿磨叽啥呢?”赌坊的人大声,引得围观的人大笑不止。
“娘,你就应了吧。”张喜来本就不喜韩大妮的泼辣,既然她有银子能给自己还债,和离就和离,难道自己以后还能不上媳妇?
张老太一听,那眼泪就像水似的,哗哗往下流,这个傻子,他以为媳妇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要钱的吗?
“娘!”张喜来又喊了一声。
张老太哆嗦着手,指着韩大妮道:“只要你把这债还上了,你俩就和离。”
韩大妮见目的达到,也不敢把人逼得太过,直接从屋里头取了银子出来,又让人去拿了纸和笔来,请出村长严进礼帮着写和离书。
赌坊的人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就是听不得张老太那顿哭嚎,既然有乐子可看,他们也乐得看看热闹。瞧瞧,这好赌的人最后弄得个倾家荡产的见过不少,可这把媳妇都给整没了的却没几个。人家这是忍了他家多久了?就等着这个机会呢吧?
和离书到手,按上手印,韩大妮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把银子递给赌坊的人,转身又回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因韩老太没给她备下啥嫁妆,也就是一身衣裳一床被褥,所以也没啥好收拾的。她拎着个包袱,轻轻松松就出了门。
出了门还不算,她还冲外头围着的人道:“过几日就要收鱼了,等再送鱼就得送到东沟村了。”
本想出声议论几句的人,顿时住了嘴,可不能赶这时候得罪了财神爷。
“你个烂污货,那心黑得都没边了。这是攀上高枝儿了,就把男人给甩了。你以为自己个是个什么玩意,就是只光吃饭不下蛋的母鸡……”韩大妮出了大门,张老太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大门外就骂。
韩大妮也不在意,都和自己没关系的人了,爱啥啥。
秦雅听陈氏完,倒是愣了半晌,她就韩大妮为人看着可不像是那逆来顺受的,咋就那么能忍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大丫,今年夏天就别出去摆摊了。到了秋天,你就该出嫁了,还是少往外头走。再了,娘也得忙起来了,成亲的东西还都没准备呢。得一点点往家买。还有针线活也得慢慢做了。”完别家事,陈氏赶紧叮嘱闺女几句。
成亲?这就要准备成亲了?不还有好几个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