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出门一看,原来是赵桩子。他回身带上门，两人在门口了几句话，秦雅在屋里听得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字,“找人”什么的。

    片刻,刘力一脸歉意地进了屋,边穿衣裳边：“桩子找我有点事，我得先出去一趟,你自己先吃吧。”

    “那你去吧,路上当心点。”

    “没事，又不是头回出去。你赶紧回去吃吧,待会饭该凉了。”

    秦雅把人送出门,回屋对着桌上的饭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还是男人：一个孤零零吃饭、一个连饭都没得吃。

    吃过饭,她点上油灯，就着灯光看了会书。这是她白天从屋里翻出来的话本子，刚看了个开头。也不知是他自己挑的还是别人帮着挑的，这话本子实在不好看,只看了几页,她就觉得自己都要瞌睡了。县上的钟声刚刚响过，她算了下,此时约莫是刚到酉时,睡觉还有点早。

    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事可做，唉,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一点消遣都没有。若是在东沟村，起码人多,还可以凑一起唠唠嗑，玩乐一番。这才刚嫁过来几天，她就有点想家了。

    两个屋子来回转悠一圈，她也没找到事做，只好硬着头皮又翻起了话本子，还别，开头虽然无趣些，跳过去往后看，却渐渐有了些意思。她看得正入迷时，大门啪嗒一声响了，似乎有人进来了。

    她抬起头，心里有点胆儿突的，只听院里有人走路的声音，也没人话，她随手拎起门边的棍子，悄默声地走到门边，只待那人拉门。

    只听嘎啦一声，门被拽得吱吱响。“大丫。”

    秦雅松了口气，原是刘力回来了。她放下棍子，伸手开门栓。

    “咋还锁门了？”刘力完就看见了地上的棍子，才反应过来媳妇是害怕了，又一想，她刚过来这边，也不认识啥人，自己还不在家，能不害怕吗？这么一想，他又有点内疚，刚才自己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出去了。

    刘力自觉是个实诚人，实诚人不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只干实事，遂拦腰抱起媳妇。

    就算是家里只有他俩，秦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催着男人赶紧把她放下来。

    就门口到里屋这点距离，刘力迈开大长腿，几步就到了屋里，直到把人放到炕上，他才开口话。

    “往后我要是有事回来得晚，你就先把大门锁上。”

    “那你咋进来？”这时候的门锁可不像前世，里外都能开，现在用的还都是挂锁，不管里边外边，只要锁上了，从另外一边就没法开。

    “跳墙呗。”刘力扬扬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这么个院子，可难不住他。

    “你就不怕被当成贼？回自己家还得跳墙。”秦雅一噎，咋会有人把跳墙当吃饭似的？试想一下，天色已深，这人走到自家门口，翻身越过围墙，若是这一幕被人看见了，准得当场喊起来。

    “大晚上的有啥人？这天越来越冷了。”刘力还是没把这当回事。

    秦雅还想点啥，可又觉得这时候啥他也不会听，改日再吧，就问了一句：“刚才出去忙啥了？”

    若搁以往，她问点啥，刘力肯定都知无不言，今日倒是稀罕，他先是欲言又止，后来又一副为难的样子。

    秦雅摆摆手，道：“是公事吧？那就别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只一句话，下回不管去哪儿，都得留个信，几时回家总得给我透个底。”

    “我媳妇就是好，不仅长得好看，人也通情达理。赵桩子离得近，先到了家，我在外头就听见他媳妇问他去了哪儿，一连问了好几声，估计得破砂锅问到底了。”

    “还通情达理？要是你敢出去瞎蹽式，你看我还通情达理不？正事呢，你在这儿扯上人家媳妇干啥？他又不和咱们过日子。兴许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呢。”

    “那有啥？媳妇好还不能夸？我白天在衙门都夸了一天了。”刘力一本正经道，林氏他不会好话，成亲前就叮嘱过他好几回，他还找人问过咋夸人。据赵桩子，不管媳妇做啥都对就行了，逮着个事就夸，准能把媳妇哄乐。

    “你啥？你上衙门还提起我了？”秦雅觉得自己都快没脸出门了，这人纯纯的猪队友，这是嫌她待得太消停了吗？

    “对呀，有啥不对？他们还过几天要来咱家吃饭。因我你做饭好吃，比饭馆做的都好吃。不过你也别急，随便做点就行了，就他们几个，做啥好吃的也吃不出好来。”

    “带家里人过来吗？”

    “带呀。”刘力还是没觉出不对来。

    秦雅觉得自己都快被架到火上烤了，偏偏这始作俑者还一无所知，还当给自己争脸的机会到了。若只是来吃个饭，她自然欢迎，反正自己也得认识认识人。就怕里头有那脑子不清醒的，回去和媳妇瞎吹一气，让人家多想。

    这么一琢磨，她觉得自己这烦心事也不少，左右虱子多了不咬，赶明儿再一件件想吧。

    “在外头吃饭了吗？饭菜还在锅里热着。”

    刘力揉揉肚子，可不是咋的，刚才只顾着话来着，都忘了肚子早咕咕叫过几回了。

    “我去端出来，你赶紧把桌子搬上来，赶紧吃，待会饿过劲了就吃不下了。”

    秦雅一手托腮，一手扒拉着头发。刘力边吃饭边和她话，她嘴里不时答应几句，那心思早跑到门锁那事上去了。这时候都是木门，实在是不够结实，即使锁上了，怕是一使劲也能给拽开，真真是防君子不防人。

    “媳妇你想啥呢？”刘力现在叫“媳妇”俩字是越来越顺溜了，他觉着叫媳妇比叫大丫顺嘴多了。

    “没啥，你哪天有空弄点土回来，我想在屋里种点菜。就是咱这屋有点，怕是种不了多少。还得个木头箱子。”

    “行了行了，你这一天天的，那脑袋瓜里就不能少想点，累不累，赶紧睡吧。”

    早起吃过饭，把家里收拾完，秦雅就去了裕泰酒楼。昨天她过来时，王掌柜恰巧有事出去了，她想着今天早，兴许人还没来得及出门。

    果不其然，王掌柜刚到酒楼，正在那儿算盘对账。见秦雅过来，他先是给道了声喜，秦雅把那日的喜糖也带了些过来，分给了酒楼众人。

    听她完要借用作坊的事，王掌柜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因他今日心情大好，所以起话来格外和气：“不瞒你，咱们那作坊的好日子可要到了。前些日子虽也挣了些银子，可因天热，咱们都不敢多做，生意就受了些影响。这不天冷了，订货的马上就多了。不止我这头，常老弟那头也多了起来。我和他商量过了，还准备加些人手呢。你那做零嘴的人正好填补上，总归零嘴不是天天做。”

    秦雅心思一转，既然那些人要两头忙，那这工钱怎么算？原本她的想法是借人家的地，就给租金，该多少就是多少。可听王掌柜这算，她又觉得人不定有别的算，遂没接话，等着王掌柜继续往下。

    “至于这些人的工钱，就比照着做香肠的人来。不过这样一来，那零嘴的生意可就得改改了。别的不，先往酒楼送点。”

    “这恐怕不太妥当，这东西和卤味不一样，就是个发时间的玩意，放您这儿多少有些不合适。据我所知，常掌柜那头也是放到铺子里卖的，没往酒楼、饭馆这些地方放过。”

    “那有什么？你只管送来就是，别的就不用管了。”

    王掌柜的态度过于坚决，倒让秦雅起了些疑惑：王掌柜是个典型的商人，上一句无利不起早也不为过。他这么积极，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送到手边的银子，自然没有不挣的道理，何况她寻思一圈，也不觉得自己有可让人算计的地方。

    “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常掌柜那边……”

    “这个我去和他。今天下午他过来，我正好和他提一提。”

    秦雅见王掌柜正在兴头上，也不好多什么，只东沟村那头干活的人她早就安排好了，等他这边定好了，她就回去一趟，把人手给安排一下。

    往家走的时候，她想起过几日要请客，就拐进杂货铺子里，想看看有什么调料。搬过来之后，她才发现，灶屋里头除了盐啥也没有。在这个时代，调料价格不菲，一般人家里基本不准备，个别人家里会买酱油，但是香料却是万万没有的。若不是她手里现在有银子，也是不舍得买的。

    见有客上门，伙计马上迎上来，此时时日还早，买东西的人不多。起来，伙计对秦雅还有点印象，他可还记得去年这妇人把他家积压了一年的香料都给买了去的事。

    秦雅这回只买了大料、香叶、花椒，其他什么都没买。伙计颇有些失望，还以为这回又能多卖点东西呢。

    从店里出来，秦雅又去买了壶酱油，心里琢磨着改日刘力歇息，得买些白菜、萝卜和芥菜疙瘩，眼看着天冷了，势必得存点冬菜。

    快到家门口时，她远远瞅见家门口仿佛有辆驴车，只是离得远，看不太清究竟是不是停在自家门口。待走近了，才发现原是黑子和媳妇杜氏。

    见她回来，两口子赶紧从车上下来，上前道：“嫂子，娘让我俩给你们送点白菜萝卜。”

    “那赶紧进去吧。我刚才出去买了点东西。”秦雅边开锁边。

    进院后，她先把仓屋门开，又去灶屋把水坐上，这才出来跟着黑子和杜氏一起搬菜。

    杜氏边干活边量院，这地方她往日也来过，那时整个院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许是现在有了女主人，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想是早上扫过院子，院里连片落叶都没有。

    待进了屋坐下，她发现屋子里也变了样，不止添了柜子、镜子等，连那摆设都给换了位置，想来这也是二嫂的主意。

    转又想起自家男人，她早先想拾掇拾掇屋子，可他除了答应一声，就只干等在那里。她若是不话，两人都能闷上一天。想起这事她就来气，要不也不能找个由头就吵嘴。

    “待会就在家里吃饭吧，我去买点菜，顺便和你哥一声。”秦雅了几句，就赶着出门了。这县城大不大，下不，她这么来回一趟也得两刻钟，得快去快回才好。

    她买完菜，着急忙慌地上县衙和刘力了一声，就紧赶着往家走。进了院，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才放下心，她还真担心这俩人不吃饭就回去。

    进屋时，见两人一人坐一头，谁也没开口，气氛看着不太对。杜氏冷着脸，黑子低着头。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二嫂，我去摘菜。”杜氏完，直接去了灶屋。

    秦雅看了黑子一眼，有些尴尬，她还真没想让杜氏干活，两人还不熟，她咋也开不了这个口。可黑子自始至终都没开口，也没抬头，她心里叹一声，总算是有些明了杜氏的心情了。碰上这么个木头疙瘩，也真够人喝一壶的了。

    秦雅切肉，杜氏摘菜洗菜，不时闲聊几句。秦雅觉得兴许早先自己有点误会人家了，看这样子咋和别人的不一样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秦雅切好肉，就刷锅准备炖肉。她今天准备做红烧肉，锅烧热，少放点油，放白糖炒糖色，待糖色炒好，把肉块放里翻炒，保证每块肉都挂上糖色，再放酱油，继续翻炒，待把肉的表面炒得有一点焦焦的，沿锅边淋入一点醋，等醋味挥发，倒入热水，放蒜瓣、大料、香叶。

    秦雅炒肉的时候，杜氏一脸震惊，二哥娶这媳妇可真敢花钱，那香料竟备得这样齐整，还敢用糖炒菜。用了这些好东西做出来的菜那能不好吃吗？往日里他姑来家里，总二嫂做饭好吃，加这么老些东西那能不比那直接用水煮好吃吗？

    不过听二嫂自己就是个能挣钱的，手里有银子，嫁人了自然也有底气。若自己手里也有银子，谁愿意亏了自己的嘴？不也得吃点好吃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蔫蔫的，想着自己也没手艺，就是想挣钱也没出路。不过她想归想，手头上倒也没耽误活，秦雅炒菜她就给烧火。

    等饭菜做好，刘力却还没回来，三人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算了，别等他了，兴许他被什么事拌住了。咱们先吃吧。弟妹，咱俩把饭菜端出来。”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刘力急匆匆从外头进来了。

    “你可真是的，我们菜都摆上了，都快开吃了，你才回来。”秦雅嘴里埋怨着，端来水给刘力洗手。

    “这都怪我，我这几日事多。”

    “没事，二哥，赶紧吃饭吧。”黑子道。刚才屋里就他一个男人，把他局促得不行，连话都不敢。二嫂的脾性啥样他也不清楚，就怕错话把人给得罪了。

    “你快尝尝这个，弟妹炒菜可好吃了。”秦雅着，把盘子往中间推推。

    “二嫂可别了，我那点本事也就将就着吃一口饿不着就是了。”嘴里虽然是这么着，可杜氏那眼睛却不时往那盘菜上飘，想来心里一定急着想知道大伙对这菜是否满意。

    “弟妹，这菜好吃，不信你自己尝尝。刚才做完你自己都没尝过吧？赶紧尝尝。”秦雅这话绝不是奉承人，她只吃了一口就知道，杜氏的手艺比自己强。刚才炒菜时她可看过了，人家可没放啥特殊调料，就是放了点醋。起来，杜氏兴许就是那种做菜有天赋的，同样是放盐，人家随手一放那做出来的菜就能咸淡适宜，不用比着勺子看放多放少。

    “就是，你这手艺都可以出去摆摊了。”刘力也跟着道，往常他也吃过杜氏做的饭，咋没觉出这么好吃呢？

    “真的吗？也，也兴许就是你家调料多，若只是放盐，也不能咋好吃。”杜氏忽的有些扭捏起来。

    黑子在一旁听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着夹了几筷子白菜。

    “我俩可没骗你，若不是现在天冷了，你都可以去菜市那儿摆摊了。”

    “算了吧，我哪有那手艺？再了，那醋啥的多贵，摆摊要是都用这贵的，那还挣啥钱？赶紧吃菜吧。”

    饭后，黑子把刘力送到衙门，就和杜氏一起出城回去了。

    刘力这几日一直忙着，每日早出晚归的，原本秦雅是想着俩人一起积酸菜，可等来等去，这天一日日冷下去。再看日头，怕是再拖上几日，就会变天，她就想着干脆自己弄吧。每天弄一点，不信干个几天还干不完。

    秦雅坐在凳子上，正把那老菜帮子往下掰，就听大门外有人喊。

    “姐。”

    她开口一瞧，竟是陈氏几个，除了进学的天冬，其他三人一个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