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外室 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
关乎外地战情的军报送至了郭素手上。
徐寿以强硬手腕登基后行事堪称暴虐, 耽于酒色,重刑厚敛,集民脂民膏大兴土木, 重建过去因战乱被毁的长生台。巴舒族趁此民怨沸腾之际大举进犯, 再次与赵野联结, 距上一回不过短短几月便卷土重来了。
徐寿被迫逃出奉都城, 正如先帝当年那样仓皇逃窜。早有准备的王射风率大军来援,迅速平定了奉都城之乱, 又放出消息恭迎徐寿回宫, 然而徐寿却迟迟不敢现身回城。
王射风在部下几番催请后,仍旧拒绝龙袍加身, 反而将皇帝冠服摆在龙椅之上, 自己则代为摄政。
郭素坐在屋内, 深思时, 视线慢慢从军报上移开,落在一旁案上的面具之上。
他的神情渐渐转为柔和,抬手按了按眉心。
军将们一直在云水郡郊外的军营中操练。午后郭素在营地中巡视一圈,却从士兵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仔细查问后得知, 外面都在传郡中江家的儿子江勤书将一妓子养为外室, 而那外室的样貌颇为肖似阿瑜。
郭素神色凝重。
跪在他面前回话的将士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诚惶诚恐半晌, 悄悄抬起眼皮看他, 见素来处变不惊的郭大人眸光发沉,隐隐可见怒色。
……
江勤书购置的宅子位于深巷之中, 近几日他几乎以此处为家,流连温柔乡。
白日宣淫后他正做着美梦,却忽然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 茫然地抱着被子翻身坐起,神思逐渐清明后才从不断涌入院中的杂乱脚步声分辨出,是院门自外面被人强行撞开了。
身旁的外室阿柳也随之醒来,吓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臂膀。二人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又有几人径直闯入屋门,连这些人的样貌都未看清,江勤书便从床上被人硬生生拖拽了下来,架出屋门后扔进院中。
他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只穿了条雪白的亵裤,手掌蹭过坚硬的地面,磨得生疼,狼狈地跌坐在一双黑靴前。
这双靴近在咫尺,他缓缓抬起头,从袍摆下缘一路看至镶着玉环的腰带,正要再向上看,面前人已经蹲下身,狠狠揪住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猛地仰起了头。
“怎么又见面了呢?”这个人的声音轻轻的,落入江勤书的耳中后,寒意却在一瞬间流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是郭素。
又是郭素。
再次看到这位煞神,江勤书只觉得自己被父亲用藤条狠狠抽过的伤处还痛得厉害。他连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赔着笑道:“您……是来找我的?”
“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郭素脸上倒无凶神恶煞的表情,语气也一直淡淡的,听着却令江勤书心虚不已。
“不,不知。”他嗓子发干,怕得厉害。落在身上的阳光都无法使他感到温暖,冷到颤。
他的外室阿柳已经穿好了衣裳,跌跌撞撞地跟在士兵身后出了屋。她做了多年妓子,倒也不怕被人看了身子,不过这群士兵训练有素,只目不斜视地揪走了江勤书,然后留下几人站在屏风外冷声命她尽快穿衣。
她不敢耽搁,头发都没梳,凌乱地披散下来盖住肩背,才与江勤书胡天胡地一番,口脂被蹭得晕开在唇边,脖颈上还有着明显的痕迹。
此刻吓得缩着肩膀,走近后脚下一软跪在了江勤书的身旁。她慢慢仰脸看向郭素,露出娇美又楚楚可怜的脸蛋。
她的眉眼生得昳丽非常,只可惜右脸靠近眉尾处有一块不大不的红色的胎记,损坏了整体的美丽。她的声音虽然在抖,还是娇滴滴的百转千回,讨好道:“官大人,奴家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呀!”
郭素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阿柳不明所以慌乱低头,反让江勤书寒毛直立,瞬间冷汗满身,脱口道:“大人,我与她一早便相识了!绝不是、绝不是……”
只是到此处,后面的话又不敢继续完整了。
“绝不是什么?”郭素嘴角轻轻一勾,追问道。
江勤书额头处冒出的汗已经流到了脸上,他颤声着:“……请您信我。”
“他的是真的么?”
阿柳忽听大人在问自己,感受到了头顶的压迫,瑟缩了一下。她因为面有瑕疵,平日里接待的客人都是些贩夫走卒,即便这样的人还是会嫌弃她的样貌,总让她以手遮挡胎记。江勤书的皮相这般好,又肯为她赎身,她自然喜欢得不得了。能成为他的外室,更是如天降横财一般,梦里都要笑醒。
她并不贪心。江家家大业大,她也不求被抬进江家做他的良妾,只想攒些钱,毕竟手上有了余钱,活着才有底气,不用像从前那样以卖笑卖身谋生。
心底里不愿惹恼了江勤书,可她更不敢对面前这位大人撒谎,能令江勤书怕成这幅样子,必然位高权重。衡量过后,她依旧埋着头,支支吾吾地:“是三日前,江三郎在众姊妹中挑中了奴家。”
她不敢看江勤书的表情,也不敢看郭素的表情。
话音一落,院子里一时间静得厉害。
“她谎!”江勤书突然大喊。这一声怒呵吓了阿柳一跳,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扭头看向矢口否认的男人。
她可没有谎!自己的确是三日前才被江勤书赎了身,安置在这座宅中的。也听了江勤书之所以迷恋自己,是因为她这张与兵马使大人的妹妹秦珠有几分相似的脸。
她还曾想过偷偷去见一见那个秦珠,看看自己与她到底有多么相像,可始终没有机会。
郭素不语,目光沉沉。
阿柳生怕郭素不信自己,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听的事和盘托出:“官大人,你别瞧奴家面丑,便以为奴家不可能短短几日便做了江三郎的外室。”
她吞咽着口水,接着像在天大的秘密一般,轻轻道:“……听奴家长得像兵马使大人的妹。”
江勤书闻言,神色陡然转厉,仿若发狂,居然猛地扑过来要掐她的脖子。但他的头发还在郭素手上攥着,徒劳地张牙舞爪一番,也只捏住了阿柳细嫩的手臂。
阿柳疼得用力甩开了他,由跪姿转为跌坐在地上。
反正必然是要得罪一个人的,她为了印证自己的话,闭上眼,咬牙道:“床笫间,江三郎总……总叫奴家珠珠。听闻兵马使郭大人的妹妹名‘秦珠’,这可不就是那位娘子的名吗?”
“你——”江勤书刚要话,声音却被扼断了。他整个人被郭素掐着脖子,如同木偶人一般被提了起来。
生生拖出了一段路,娇生惯养的皮肉在粗糙的青石砖上磨出了血,又疼又怕地不断喊叫求饶。
郭素将瘦弱的江勤书提到了院中摆放的水缸前,然后按住他不断摆动的头,眼都不眨地用力压进了水里。
他心中戾气翻涌,手上力道奇大。
求生的本能使江勤书奋力挣扎起来,可在郭素手下半点无法摆脱,缸中满满的水迅速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难受极了,几乎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被溺死。
意识模糊之际,却又被郭素提了起来。
“还要谎?”
这声音听在耳中忽近忽远,江勤书呛出一口水,胸腔撕裂一般难受,艰难发声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可郭素面无表情地再次把他按进了水里。
四面地上溅得都是水,江勤书像一只手舞足蹈的大乌龟,不停扑腾着。每当手脚发软,挣扎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又会被掐着脖子提出水面,得以吐水喘息。
反复三次,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等郭素放开手后便烂泥一般萎顿在地上,脸上水淋淋的,喘息微弱,表情痛苦。
不远处的阿柳吓得缩成一团,又庆幸不已地想:幸亏自己没有谎,得罪这个活阎王。
她一直没有认出郭素的身份,不懂自己方才几句实话怎么会令他如此生气。
……
江勤书找了个和郭大人的妹妹长得很像的妓子养做外室。这一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都是,自然也传进了窦瑜的耳中。
窦瑜听后,皱了皱眉。
佰娘气得不行,将外面胡乱揣测的人及此事的源头江勤书狠狠骂了一圈,愤然道:“当真是无妄之灾!待大人查清了此事,这些人绝无好果子吃!”
“若无人刻意散播消息,怎会短短这些工夫便传开了?”窦瑜正认真想着,这时候见春珊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爷提着剑要去那个江家找人算账!”
窦瑜一听,立刻起身要去阻拦祖父。还不知是谁散布的消息,且不知源头是真是假,怎么就要登门去教训人家了?
幸而她动作快,去的及时,赶在祖父迈出府门前将他拦下了。
秦风海已命人去取马了,窦瑜见他手上果然提了剑,剑鞘已不知被丢在了何处,哭笑不得道:“祖父!这件事还是先查清为好,不要贸然登门。”
“损了你的名声,我便要去和他们拼命!”秦风海气到头昏脑涨,握紧了手中的剑执意要去给江家人好看,又怕无鞘的宝剑伤了身前的孙女,将手背向身后,远远避开她。
郭素这时正好回府,窦瑜看到表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表哥,你快来帮我劝劝祖父!”
“他刚回来,能知道什么?”秦风海依旧难掩愤怒,撇开眼。
“我知道。”
郭素话时已走近身前。他表现得沉稳,秦风海看向他,心中更加生气,不悦于他既然听了,竟还能如此平静。
语气便也带了些许责怪:“你还当这是事不成?”
“自然不是事。祖父,此事我会处理的。”
他语气坚定。秦风海渐渐冷静了下来,将信将疑道:“你能怎么处理?”
“信表哥就好了。”窦瑜从祖父手上拿过剑,摸着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量几眼后失笑道,“这剑您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她们秦家家产丰厚,金银贵重之物众多,连宝剑都这般华贵。
秦风海当时气急非常,他又不会武,这剑也是做装饰之用的。不过剑身虽过于华丽了,确实也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窦瑜抬头时又看到郭素衣袖和前襟都带着水痕,奇怪地上前来问:“表哥,你的袖子怎么都湿了?”
郭素先是垂眸望她,又抬手摸了一下湿透的袖口,不在意道:“不心翻了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