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处理 问:“死了?怎么死的?”……
路上自然不会凭空掉下什么水盆。而若是在军营中翻的, 他事务繁忙时会宿在那边,也并非无洁净衣裳可换,不至于穿着湿衣便回来了。
郭素自知自己这句话错漏百出。
窦瑜倒也没有深究, 探手去摸他袖口时, 无意间轻轻一扯, 又见他手腕下端红了一片, 还微微蹭破了皮。
“怎么还受伤了?”她惊道。
出去一趟,又是湿了衣裳, 又是擦伤了手腕。是去与人架了不成?
应当是把江勤书按入水里的时候在缸边蹭到了, 算不上痛,这点伤又何须抹药。郭素听到阿瑜软声关切, 萦绕于心的戾气却渐渐消散了, 和缓:“外面的那些话, 你别怕。”
窦瑜一哂, 乐观道:“不过是些不大好听的传言,我信表哥会处理好的。”
又抬手推着他,不急着处理江家的事,先去将衣裳换了, 伤处抹了药, 再来别的。
她把祖父的剑也顺手提走了。
秦风海见事关自己的名声,孙女也不急不躁, 竟只关心旁人身上那点不痛不痒的伤, 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生闷气去了。
……
郭素走后,院子里只留下了几个士兵。
阿柳局促地从地上爬起身, 不安地看着几步之外卧在水缸边哀哀呻吟的江勤书。一两个时辰以前,他们还在房里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谁知一转眼这个从来居高临下对待自己的财神爷就沦落成了如今的样子。
郭素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断江勤书的一条胳膊。
士兵从院子里寻了条粗实的木棍,阿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勤书被几棍子折了右臂,断骨声及渗人的痛呼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心中也不忍。
但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她握紧了侍卫丢给自己沉甸甸的钱袋子以及身契,犹犹豫豫地低声问:“大爷,他会死么?”
只是无人理会她。
阿柳从拿到身契和钱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方才那位官大人的意思。她已得罪了江勤书,若消息再传到江家,怕是真在郡中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悄悄离开此处自谋生路,总比从前在楼中卖身要好。所以士兵一将江勤书拖走,她立即跑回房收拾细软。
江勤书出门后则被人堵住了嘴塞进马车,而后被随意地扔到江府门口。
万幸的是他头上罩了布袋,不至于更加丢脸,强忍着剧痛爬上台阶敲开了府门。门房还以为他是来讨饭的乞丐,正欲将他撵走,听出了他的声音才慌张地扶他进门。
江家姨娘闻讯赶来时人刚被抬进前院,她跌跌撞撞扑到儿子身边,见他面无人色,摸着他以衣裳胡乱裹住的身体哭喊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别碰手臂!”江勤书被碰到伤处后猛地清醒过来,痛叫了一声。
家主江围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稳住心神先让人去请了大夫,又命下人把江勤书抬回他自己的院子里。
家里兄长出了事,江静曼江朝玉姐妹二人急忙也赶来探望。二人来时,江围正铁青着脸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结果他一见到女儿江朝玉,二话不便起身扬手抽了她一耳光。
江朝玉不曾料想这一幕,被重重的巴掌得趔趄,被身后的姐姐扶住,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
“从前你戏弄兄长,我从不斥责于你,谁知你竟越发胡闹了!”
江围面沉声厉,指着女儿叱骂。
姨娘哭得更大声了。
江静曼惊吓过后,把妹妹护在身后。
江朝玉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巴掌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道:“女儿连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父亲又为何我?”
“你还要装作无辜!我身边的事,哪一件不被你探得清清楚楚?”
江勤书半边身子都要扑到床外边去了,再次牵扯到了断臂,疼得浑身发抖。自画舫那次,江朝玉把事情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起,他便积下了怨气,回来后越想越觉得奇怪,今日更确信此事的背后是她在作怪。
养外室绝非体面事,他再胡闹也不敢声张。前两日才查到自己身边居然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下人,经常悄悄给江朝玉传递消息,正想寻机会处理了,谁知今日自己就遭了祸事。
江勤书又疼又气,指向地上跪着的下人怒道:“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拖出去乱棍死!从脚到手,一寸寸骨头都断!”
江朝玉这才注意到屋中地上还跪着江勤书的随侍。
随侍今日被主子留在了院中,没能跟随出府,隐隐便觉忐忑。听到江勤书的话,又开始不停磕着头,害怕地求饶道:“绝对不是人走漏了消息!家主饶命!郎君饶命!”
一拥而上的人七手八脚要将他拖出门,他奋力挣脱开,额头带血地扑到江朝玉的脚下,死命抱着她的腿哭道:“娘子救救人吧!人不想死!”
江朝玉一脚踹开他,白着脸见他被扭住手脚抬走,而后直接压在屋外的院子里一杖又一杖挨着,叫声越来越弱,没一会儿就再没有声音了。
江朝玉嘴唇轻颤了两下,被的侧脸已经迅速红肿了起来,转面向父亲,泫然欲泣地问:“父亲,您也不信我?”
江围坐回凳子上,冷声道:“从前总是纵着你,才会让你闯下这样大的祸事来!”
在江朝玉赶来之前,江勤书向父亲诉苦,将这两次得罪郭素的事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明明你纵着的是他!”江朝玉满眼怨恨,“你只爱你的宝贝儿子,可他烂泥扶不上墙,活该有今日!你再这样惯着,下一次就是死在外面!”
江静曼觉察到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趁父亲还没有彻底发怒,连忙用力将妹妹拉了出去。
一路往回廊上走,见四处无人江静曼才严肃地问:“到底是不是你?”
妹妹从就爱捉弄江勤书,但这两次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了,不是他们家能承受得起的。
江朝玉眼中还含着泪,胸口起伏,不过面对亲姐姐还是没有气话,委屈道:“这次真不是我!”
她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试图让郭家人得知江勤书养了个和秦珠极像的外室,但身边的婢女劝她那郭素可不是好招惹的,头一次算是放过了江家,没真伤江勤书的筋骨,若再来一回可就不准了。
江勤书到底是江家人,郭素要是迁怒,整个江家都落不到好。她这才歇了心思。
如今也算是印证了婢女的猜测。
江静曼叹气:“父亲若要我嫁那郭素,嫁就是了!无须你这样为我出头!”她心里很清楚,妹妹恨姨母劝父亲把她卖给郭家,好能攀上高枝,为江家的未来铺路。
江朝玉吸吸鼻子,迟疑着:“我见过郭素了,他……凭样貌倒也配得上姐姐。只是上一回极不给咱们家面子,我有些怕他,哪里还敢再去招惹?”
江静曼听出妹妹的语气明显有变化,似乎怨气中夹杂了不甘。她摸了摸妹妹的头,柔声劝道:“父亲肯定又要去登门赔罪。既然大哥被放回了家,事情应也不会更糟了,这几日你别去他和父亲面前讨嫌,自行在院中禁足吧。”
正如江静曼猜测的那样,江围知道儿子是因何受伤之后,顾不上责骂他,先换了衣裳坐上马车去找郭素请罪。
到了郭素面前,汗水已经湿了他背后的衣裳。
“令郎行事不检,闹出这些风波来。你这个做父亲的认为当如何平息此事呢?”
江围一听郭素这句话,惶恐不安地请他饶过庶子一命。
郭素喝着茶,漫不经心道:“我要是真要他死,今日被抬回江家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江围抬手擦汗,儿子被断了一条胳膊,自己非但不敢责怪罪魁祸首,还要谢他网开一面。毕竟对于掌兵马大权的兵马使来,他们江家确实如蝼蚁一般,随意便可被碾死。
“既然是你们江家人闹出来的事,那便由你们江家来处理,不算为难吧?”
江围自然无所不应,应下后在原地踟蹰。
“送客吧。”郭素对管家道。
完便先行起身走了。
而江围如蒙大赦,不敢再多留,对着郭素的背影深深施礼后几乎是逃出门去。
江围原本以为是自家女儿闹出的事,回去后左右为难,既做不到大义灭亲,又不敢找替罪羊糊弄郭素。
一边大力派人调查,一边发愁不已,头发都不知揪掉了多少。
郭素嫌江家办事慢,两日后大发慈悲找人暗示江围,指出散布消息的主使者乃是潘家的儿子,潘龄。
潘龄与江勤书有仇,过去便针锋相对,最近还曾大出手。本以为这是个借刀杀人的妙计,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事情到底还是败露了,引火上身。
隔日,窦瑜听郡中潘家的儿子被人扒了裤子,于夜里吊在长街的一根高杆之上,直到天明时分才被人救下。
这一消息迅速压过了之前的传言。毕竟江勤书的那桩艳闻只算得上道听途,还无机会验证,上一两天众人也就没了兴致,而潘龄光溜溜的两条大白腿可是全郡不知多少人亲眼所见的。
那潘龄素来风雅,极好面子,上一次和江勤书架不慎被抓破了脸,都几日不曾出门在人前走动,这一回可是丢了大人。
……
同一日。
管家有事来向郭大人禀报,见主子们还在用饭便驻足门边,想等到大人出门后再与他讲,饭后秦风海却将人留下话。
闲谈片刻,郭素留意到管家有事要,直接唤他进门。
“有何事要报?”
管家刚要凑近郭素耳边,郭素却见旁边坐着的阿瑜一脸好奇,摆手示意管家无须近身,有什么事讲出来便好。
管家立刻收回迈出的脚,站在原地道:“江勤书死了。”
窦瑜意外。
虽然因为外面的传言她对这个江勤书印象更差了,可乍然听闻一个曾见过的,活生生的人没了,也觉得怪吓人的。
秦风海同样没有料到江勤书会是这种下场,他第一反应便是看向郭素,眼中分明写着:你就直接把人处理掉了?
郭素与秦风海对视后又看向管家,问:“死了?怎么死的?”
总不至于是被吓死的吧。
秦风海觉得他装模作样,认准了这便是他之前的“处理”。心道:这子的手段竟比自己年轻时候还狠呐。
管家轻声答:“虐杀。”
“他这是与人结仇了么?”窦瑜问。
管家道:“江勤书在外常与人有摩擦,可那都是些仇,还不至于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