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处 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书拿了……
江家家主唯一的儿子遇害,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江勤书断了手臂在家中养伤,结果离奇地惨死家中,这件事官府也介入了其中, 仍迟迟没能抓住凶手。
这段时间街上常有官兵跑动, 因怕窦瑜被冲撞了, 佰娘等人都不愿她出门。
窦瑜在院子里又一连憋闷了好几日。
早上阳光还算好, 午后天气却有些阴沉。她嫌弃屋中光的线不够,让下人将桌案搬到了院子里, 好能坐在院中品茶读书。
正看得入迷, 不知今夕何夕时,树上忽然掉下来了一团黑影。
窦瑜放下看了一半的书, 绕过书案凑近去看, 发现掉落的原来是一只麻雀。麻雀的才有手心大, 羽毛已经长全了, 居然还不会飞。她蹲下来把它拢进手心,托了起来。
它趴在她手里啾啾地叫着,呆头呆脑,十分可爱。
她捧着麻雀, 仰着头绕树转了半圈, 很快便找到了高高的枝杈间隐匿于叶中的鸟窝。之前便知道自己院子里的这棵大树上有鸟筑了巢。佰娘还鸟儿肯在此地筑巢代表着祥瑞盈宅,是好兆头, 不许下人扰。
陪在她身边的婢女看出了她的算, 道:“奴婢这便去叫下人拿梯子过来,将这东西送上去。”
窦瑜估摸着树枝到地面的距离, 觉得爬上去再容易不过了,叫住婢女,:“何至于那么麻烦, 我自己便能送上去。”
完将手中的麻雀交给了婢女。
婢女想要阻拦她,可她已经走到了树前,二话不便将裙摆捞起,探长手臂握住了一条比略粗些的树杈,使力试探了它的坚硬程度,然后踩着粗糙的树干借力向树上攀爬。
她的动作算得上矫健了,脚一踩手臂一拉,整个人就坐在了距地面不足一人高的树枝上,坐稳后朝婢女伸手:“给我吧。”
婢女已经被吓傻了,一边举高手臂,一边战战兢兢提醒道:“您可仔细些!若叫您受了伤,佰娘定会责骂奴婢的。”
“这才多高啊?”窦瑜很时候就会翻墙爬树了,对这点高度嗤之以鼻。她慢慢站起身,躲过交错的枝桠,垫脚将麻雀心翼翼地放回巢中。
这棵树长势茂盛,枝干又粗又结实,完全支撑得起她细瘦的身体。反正爬都爬了,她索性灵巧地在枝叶间钻过,提脚往更高处攀。
站得高,能越过院墙看得很远,若再爬得高些,怕是整座府邸都能收入眼中了。
婢女急得直跺脚。没想到娘子玩心大起,胆子居然这么大。
窦瑜在奉都城内被约束了几年,把性子都快磨平了,如今来了云水郡,性子野回去了不少。她贪恋广阔的视野和高处的微风,迟迟不想下去。
茂娘一进院中便看到了树上的窦瑜,慌忙地跑到树下,抬头花容失色道:“祖宗,您这是在做什么?怎能爬这么高!”
完又催促婢女去取梯子来。
窦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低头笑嘻嘻地问:“茂娘,你回来了?无难师父最近如何?”
茂娘今日一早离府,是去寺中看过了无难。
云水郡最大的一座寺庙建在鹤丘山上,无难只身一人徒步上山入寺,见过主持一面后得他收容,留在寺中为弟子们讲经。
窦瑜怕无难在寺中受欺负,常常命茂娘去探望。
茂娘对窦瑜没了办法,关注着她的脚下,生怕她踩不稳坠落下来。听到她的询问,举起在怀中抱了一路的佛经,回道:“无难师父一切都好。这佛经是他亲手抄写的,让我拿来给您。”
窦瑜已经收过无难许多经卷了,都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写的,用以抄写经文的墨里还混了朱砂,字字用心。
茂娘方才的惊叫声把院子里的婢仆都吸引了过来,一群人围拢在树下,连房中做事的佰娘和春珊都出门来看。
窦瑜无奈地将他们都撵走,蹲在树上:“好了好了,这便下来了。”
她人还在树上坐着,垂落双腿,下裙微微摇晃摆动,院门却忽然被敲响。
郭素推门进院中,便看到了这一幕。
方才茂娘因为心急,院门未关严,他轻轻一碰便开了。
院子里一众下人都低下了头,向他见礼。
郭素走到树下,往树上看去,无奈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窦瑜也对他粲然一笑,指指头顶,“鸟儿掉下来了,我送它回家。”
郭素对着她抬起手,道:“先下来吧。”
窦瑜听话地伸展双臂,他身材高大,手臂也长且有力。她身体轻得像片羽毛一样,被托着臂,稳又轻盈地落在地上。
见她站稳了,郭素沉吟,问:“是不是在家中呆久了,觉得闷了?”
窦瑜方才爬得高,他隔着一重院墙远远就看到了。迟迟不愿下来,是不是嫌弃这院子太?他心中想着。
窦瑜道:“好像是有点儿。”
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案,一阵风吹来,案上的书页哗啦作响。郭素好奇地问:“是在看什么?”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刚触上书面,窦瑜快步上前,手指擦过他的指尖盖在书上,笑了笑,:“……在读诗。”
郭素眉一挑。
窦瑜读的这本书名为《兰花缘》。
其实她看的书绝大部分都是表哥命人给她搜罗来的。《兰花缘》行文妙语连珠,趣味盎然,只是内容稍有些露骨大胆,窦瑜撒谎时耳根都红了。
可惜《兰花缘》只有残本,内容并不完整。好在她并不执着于结局,将前面的内容翻来覆去读了两三遍。
郭素没有继续追问,像哄孩子的语气般:“你要是觉得闷了,明日我再带你出门。”
整座府中,唯有窦瑜院中下人认为自家大人的脾气温和,极好话。但除了这个院子之外,都觉得大人铁面无私,十分不好招惹。
窦瑜又见表哥的视线从她的茶杯上划过,主动问:“表哥可要尝尝我院子里的茶?”
郭素嘴上虽未什么,却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婢女取出新一套茶具,备水备炭。而窦瑜亲力亲为,煮茶、冲茶,然后以双手捧着,笑眯眯递到了郭素的面前。
“表哥,请用茶。”
院子里鸟鸣声清脆,天上有些发阴,怕是明日会有一场雨。院中的风又轻又凉,将书页吹拂开,摊在书案的一角。
两人对坐着。
窦瑜笑容明亮,茶盏压着柔软的手心,自盏中飘起的暖香茶气袅袅拂过她的面庞。一切都近在咫尺。
郭素从她手中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问。
“尚可。”郭素诚实道。
窦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感慨:“幸而茶叶是好的,我这样的手艺也不至于难以入口。”
郭素笑起来。
两人静静喝茶,时不时上两句话,直到婢女来报,胡子岚大人带着女儿胡贞来了,才停下交谈。
郭素离开此处去见胡子岚。
窦瑜继续看她的书,谁知只看了一会儿,胡贞便跑来见她。
上次在画舫的事窦瑜倒没有怪过胡贞什么,只是不想再去她家,以免与她的堂兄胡王升碰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日她既然来了,也不会将她撵走,让人将她请进了院中。
胡贞一直想找窦瑜道歉。之前祭祖节快结束时,胡家请了伶人入府唱戏,热闹得很,她亲手写了请帖邀窦瑜到府上,窦瑜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
再有几日家中祖母要做寿,父亲亲自来给上峰送帖,顺便谈事,胡贞借此机会央求父亲也带她一同登门。
她坐在郭素方才坐过的位子上,委委屈屈地:“这一回你再不肯来,便是还在怪罪我了。”
窦瑜无奈,只好应下。
……
胡家父女离开后,郭素回了书房。他坐了片刻,忽然将管家从门外叫了进来。
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兰花缘》是什么?”
管家还以为主子是有要事吩咐,听到此话先是面露不解,顿了顿,心地重复道:“《兰花缘》?”
这是什么?
“一本书的名字……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出去吧。”
郭素随手从案头拿起一本书,开翻阅。
主子嘴上不是要紧事,未必就真的不是要紧事。管家这点脑子还是有的,迟疑着问:“可要人出府为您寻找此书?”
郭素拈着书页的手一停,视线还落在书上,过了一会儿,垂眼低低“嗯”了一声。
管家便知这真的是大事了,躬身退出了书房。
等人走后,郭素又有些后悔。
他目力不错,方才扫一眼便看清了阿瑜案上那本书的名字,只是阿瑜明显不想告诉自己她在读什么书。
私下里命人去找,若被阿瑜知道了,是否会怪他逾矩?也实在有些无礼了。
“焦伯!”他忽然提声唤管家。
再推门进来的却是另一仆人,恭敬道:“管家出府去了,大人有何吩咐?”
郭素抚了下额头,摆手让他出去。
无奈地想:这人……行事倒也太快了。
另一边,管家片刻不敢耽误,从马厩牵了马便出府直奔卖书的铺子。好在这《兰花缘》并不难找,没耗费多少工夫他就跑了一个来回,擦着汗快步进入院中。
待平复了呼吸后,才敲响书房的门。
郭素握在手上的书连两页都没看完,一直在走神。听到敲门声,握书的手微微一紧,面色如常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见主子聚精会神在看书,双手捧着《兰花缘》,轻轻奉到他案上,又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人退下了。”
郭素点点头,没有去碰那本书。
待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他第三次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本书上后,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书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