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无耻 “竖子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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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胡家回府的这条路, 不长也不短。

    郭素觉得阿瑜只在他肩头枕了片刻,马车轻轻一个颠簸,她瞬间醒了过来, 猛地坐直身体。

    “我……”

    窦瑜眯了眯眼, 看到表哥肩头衣裳微乱的褶皱, 摸摸发热的脸, 含糊地:“我喝了些酒,一不心便睡着了。”

    “头昏?”郭素声音低哑。

    窦瑜摇摇头, “还好。”

    她还以为是自己睡沉了, 自动寻找舒服的姿势,这才靠上了表哥的肩膀, 接下来还有一段路, 生怕自己又将表哥当成枕头, 所以刻意离他更远了一些。

    郭素察觉到她的动作, 看到她面颊的红晕漫上耳根,一直攥成拳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松开,清了清嗓子,道:“方才, 我见你靠着车壁睡着了, 想……”

    窦瑜望向他。

    “……想让你睡得安稳些。是我主动扶你靠过来的。”

    “啊?”窦瑜微讶。

    听了表哥的解释,知道并不是自己主动靠过去的, 原本应当不那么尴尬了。可她只觉得脸上更热, 微微结巴道:“那,那谢谢表哥好意。”

    马车抵达府门后, 佰娘从供车夫乘坐的前室跳下来,立在车下。

    窦瑜率先下了马车。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迈入府门后, 身后悬挂的灯笼也已经点燃。表哥的影子被拉长,正好落在她脚下。

    她的脚步慢下来,四处静谧,忍不住回过头看他。

    郭素见她停住了脚步,长腿一迈几步跟上来,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没有。”窦瑜朝他嫣然一笑。

    郭素也忍不住回以一笑,:“入夜风凉,回去吧。”

    等两人分别回了院子之后,郭素又让下人给窦瑜送了醒酒汤,这是管家一早就为他备下的。

    窦瑜捧着碗,坐在床边安静地喝着。佰娘麻利地为她拆着发上的钗环,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

    佰娘此刻的心情也很好。

    今日她跟在娘子身后碰到胡王升的那一刻,若她是只猫,怕是背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还以为胡王升会不管不顾地发疯,嘴上不敢出声,其实随时准备着挡在娘子身前。没想到胡王升表现得意外的平静。

    佰娘心中觉得异样,又带了些庆幸。想到从前发生的事,实在五味杂陈。

    反正娘子看起来是完全放下了。只要疯子一样的胡王升也能放下,两厢安好,那便再好不过了。

    佰娘还默默猜测着,过去他之所以发疯,可能是以为娘子死了。见娘子还活着,也随之释然了吧。

    ……

    胡家。

    下人送来了醒酒汤。胡王升在席上虽然喝了不少酒,神思仍清明,醒酒汤随意搁在桌上,他连碰都未碰。

    解了衣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他很久不曾梦到过窦瑜了,今日得以一见,她反而入了梦。

    窦瑜穿着嫁衣立在他面前,透过轻薄的红色盖头,她眼波又柔又暖。他一时分不清这是在通州,还是在奉都城的胡家。

    各处喜气洋洋的。在催促声中,两人分别执了红绸的一头,慢慢走进喜堂中。

    耳畔是司礼唱词,胡王升心中无比喜悦,可即将对拜之时,郭素却忽然出现在了喜堂之上。

    郭素提起长\枪,遥遥指着他。

    而窦瑜一把掀开了盖头,毫不犹豫地朝郭素跑了过去。

    他急忙去阻拦。

    ……

    肩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胡王升猛地惊醒过来,抬手用力按着旧伤处。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背上湿透一片。

    咬牙忍了许久,肩头的隐痛才慢慢减轻许多,可他再无睡意了,睁眼至天明。

    第二日,胡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禀报,胡王升来见。

    她这个侄孙儿在家中是贵客,难得主动过来,立刻叫人将他请进门。

    胡王升坐下后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叔婆,今日我来此,是想请您帮个忙。”

    胡老夫人示意他但无妨。

    “我想向郭素郭大人的妹妹提亲。不知可否劳您为我登一回门?”

    胡老夫人自然惊讶不已,道:“这——”

    惊讶过后,犹豫了半晌,还是委婉拒绝了:“攀玉,并非叔婆不乐意为你跑这一趟。你家远在奉都城,父亲祖母俱在,咱们两家虽有亲,我也不敢托大,万万是做不得你这个主的。”

    胡王升没有话。

    胡老夫人停了停,继续劝道:“昨日我也是见过了那位娘子的,确实与你相配。你若当真喜欢,还是要先往家中去信,向你父亲和祖母明此事,再请家中人亲自来河州提亲。轻率登门,郭家怕是要恼你的。”

    胡王升垂头着:“自然要如此。我也已送信至家中了,但如今各处不太平,不好令父亲祖母立即动身,远行来此地。且我也并非当下便要求娶。”

    完,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古玉。

    “这是我胡家的传家之玉,只想请叔婆代我家中长辈去探一探郭家的口风。”

    原来是想去试探郭家大人的意思。胡老夫人无奈趣道:“你便心急如此么?”

    “待天下大定,再去求娶也无妨。抑或是,好女百家求,你生怕落后别人一步?”

    胡王升没有否认。

    “我知此事是强人所难了。”胡王升起身离座,向胡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异常诚恳地,“祖父与叔公乃同母兄弟,叔婆便如我亲祖母一般。”

    即便胡老夫人还是觉得不妥,可见侄孙态度诚恳,姿态又这样低,她活了许多年,能为子孙辈做些事情,也是心甘情愿的。更别他身后还有胡家。若她嫡亲子孙有朝一日入奉都城为官,多了这一道助力,便可避开许多弯路了。

    另外,此事能成,她们家也算是攀上了郭大人这门亲。儿子在郭大人手下做事,有一层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胡老夫人一会儿觉得为难,一会儿又有些意动。

    胡王升深深再拜:“侄孙对郭大人之妹一见倾心,请叔婆为我去吧。”

    “好。”胡老夫人一拍扶手,摸向一边的虎头杖。

    胡王升立刻来扶她。

    胡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臂,“叔婆便为你跑这一遭。但丑话在前头,若人家不肯应,叔婆也没法子。你堂叔可还在郭大人手下做事呢!”

    ……

    胡老夫人一登门,管家火急火燎地去寻主子。

    在去往院中的路上碰见了郭素,郭素最近事多,想来又要离府。管家不敢耽搁,立即将事情与他了,头一句得不清,只道是有人来提亲了。

    郭素想起他刚回云水郡时便有江家遣人来问,那时阿瑜还趣了他几句,随口道:“发走就是了。”完便要走。

    管家脸色却带了些异样,见人向前走了,追上去心道:“这次这个,是、是来向娘子提亲的。”顿了顿,改口,“也不算正式提亲……但总归是差不多的意思。”

    郭素骤然停下了,回头看他。

    “哪家?”

    “胡家不是从奉都城来了位亲戚么,便是这一个,叫胡王升的。也是奇怪,他家里远在外地,父母皆不在此处,怎敢如此冒失?”

    “赶出去。”郭素直接道。

    管家有些犹豫,觑着郭素的表情,:“来的人是胡老夫人。怕是要卖个面子,见上一见。若不乐意,当面回绝便好。”

    这位胡老夫人身份极其特殊。她出自河州柏氏,柏家上一辈四个郎君皆为守护云水郡安危战死,连女眷都上了战场,是整个河州都远近闻名的忠烈世家,郡中无人不给柏姓儿女面子。

    “不必见。”郭素声音冰冷。

    “嗳。”管家连忙应下了,跑去劝胡家人离开。

    胡老夫人没能见到郭素,更别转达侄孙的话了,但这件事却经了几道口传进了秦风海的耳朵里。

    秦风海得知了这件事后,才知道原来胡王升竟在郡中。

    当年他差点便将孙女嫁给他了,本以为即便两人的婚事成不了,他也会因珠珠对他的救命之恩而多加照拂。结果珠珠险些将命都赔出去了,如今他还敢来招惹?

    秦风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上次的宝剑被窦瑜收走了,他在房中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什么趁手的利器,最后在院子里捡了根臂粗的棍子,提在手上,骑马气势汹汹赶去了胡家。

    可他身份不明,又是一副登门闹事的样子,胡家门房不敢让他进门,强将他拦在外面。

    秦风海只好站在胡府门口,扬声喊胡王升出来。

    消息很快传遍了胡家,胡王升也真被他喊了出来,一见他便快步迎上前,亲切称呼道:“祖父!原来是您。”

    “你还有脸叫我祖父?”秦风海睨了他一眼,态度极差。

    “您确实是我的祖父,为何不能叫?”

    秦风海见胡王升仿佛没事人一般,半点瞧不出心虚,强压的怒火迅速翻涌上来,提着棍子就朝他了过去!

    “竖子无耻!”

    四面闻声来看热闹的人聚集在了府门前。围观的人越多,秦风海得越起劲。胡家的下人想上前阻拦,却被胡王升厉声喝止了。

    胡王升跪在了地上,背脊板正,一下不落地承受着秦风海的棍,朗声:“当年在通州时我已与珠珠成了亲,您便是我的长辈。无论祖父怎样我,都是我应受的。”

    秦风海恨不得将他成哑巴,声音微带颤抖道:“胡言乱语!”

    “祖父便是我二人的见证者。我与珠珠是一同祭拜过祖宗牌位的,若有一句假话,天雷劈!”

    在通州拜堂前确实是要先拜过祖宗的,得了祖宗祝福,礼已经成了一半。

    秦风海被气昏了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你这是要毁了她的名声吗?”秦风海压着嗓音,怒不可遏,最后一棍下去,木棍竟直接在胡王升背上折了。

    胡王升闷哼一声,腰弯下去,以手撑着地,脸色白得吓人。

    围观的众人哗然:原来郭大人的妹子是成过婚了的!

    胡王升笑了笑。

    他轻轻:“祖父……大可以直接将我死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