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血吸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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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家是淮南有名的盐商, 府邸自然不会寒酸,四进的古朴大宅尽显首富的财大气粗。

    穆府乐善好施,是淮南城里有名的大善人, 时常在城中施粥, 是以近年来盐价暴涨, 大家也都还愿意买穆府的盐。

    月楹站在穆府门前, “您让我给穆家家主看病?您不是他是装病吗?”

    “是装病。怕他不见我们,带着大夫上门拜见, 他不好拒绝。”

    月楹道, “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装病的人。”

    燕风上前叫门,递上名帖, “青城言公子前来拜会穆老爷。”

    那阍人一口回绝, “我家老爷重病, 不见客。”

    燕风道, “听闻穆家老爷重病,我家公子特带上青城有名的神医前来为穆家老爷诊治。”

    阍人被他这话一噎,人家上门求见,诚意十足, 阍人一时不好做主, “您几位在此稍后,容我通禀。”

    没过多久, 一个年轻公子拿着名帖出来了, 阍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公子。”

    穆弘博行了个抱拳礼, “哪位是言公子?”

    萧沂走过去,“在下言非。”

    “言公子请。”穆弘博彬彬有礼,见月楹背着药箱, 道,“想必这位就是青城的神医了,想不到是位年轻公子。”

    月楹压低嗓音,“大公子谬赞。”

    穆弘博不着痕迹地量这一行人,名帖上他们是为求做生意而来,他观几人气度,却有些不像。

    而且她也从没听过青城有什么大的生意人姓言。看在人家带了大夫的面子上,穆弘博准备等看完病就将人发走。

    穆弘博带人来到穆正诚的房间,拦了拦,“家父就在帐幔内,只是见不得生人,还请大夫在幔帐外诊治。”

    月楹道,“无妨,只要有人能代为通传穆老爷的脸色如何便可以。”幸好没提什么悬丝诊脉,那才是不靠谱的东西。

    穆弘博道,“言公子,请去偏房稍等。”

    萧沂给月楹使了个眼色,堆起假笑道,“好。”

    月楹坐在床榻前,对着帷幔里头道,“请穆老爷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里头伸出了一只手,月楹眉梢一跳。

    这只手很奇怪,掌心细嫩,手背却粗粝不堪,整只手的颜色也有些不自然,就像是涂抹了一层黑粉。

    这是只化了妆的手,化妆之人的技艺还不错,只是在月楹眼里却是不够看的,肤蜡这种东西,这个时候的提纯技术是远达不到抹上后没有一点痕迹。

    而且这只手骨架偏,不想正常成年男人的手,如果不是女子,就是个身量未足的男孩。

    月楹一搭脉就皱起眉,“您是否觉得时常腹痛?”

    帷幔动了两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动一下代表不是,动两下代表是。

    “而且觉得腹部有东西,时常在动?”

    又是两下,月楹几乎可以确定,里面这人应该是个姑娘。

    “您的病,我能治。”

    帷幔一抖,里面的人似乎很激动。

    月楹转身来到偏房,穆弘博早在见到她时,便觉得这子年轻必定看不出什么来,不想这么会儿功夫就出来了。

    “岳大夫诊治完了?”

    “是。”

    穆弘博问,“家父是什么病症?”

    月楹看他一眼,“麻烦大公子借一步话。”

    穆弘博陡然感觉有些不妙,这大夫莫不是真看出了什么?

    萧沂也不明白月楹在什么哑谜,不过他相信她自有分寸。

    两人来到屋外,月楹声道,“里面那位姑娘的病,我能治,只是需要你们的配合。”

    “你……你怎么会……”穆弘博震惊不已,借着替穆老爷看病带大夫来的人不少,可从来都是这样发的,没有人发现房里人不是穆正诚。

    月楹笑起来,“我怎么知道的?猜的。但您的反应,验证了我的猜测。”

    穆家确实有人有治不好的病,不过不是穆正诚,而是穆家的女儿穆元敏,她自半年前就患上了这个怪病,遍寻名医不治,此次穆正诚装病,也是想借此机会想找有没有能治穆元敏病的人。

    不想真的遇见了。

    穆弘博兴奋不已,“岳大夫真的能治妹的病?”

    月楹问,“令妹是否腹大如盆,腹内还时不时有东西在动?”

    “是,就是这般,您得一点不差。”

    月楹道,“我大概有六七成把握,剩下几成,还需见到病人才能确定。”

    “那事不宜迟,岳大夫快看看妹。”穆弘博拉着月楹就走。

    “穆大公子要带岳大夫去哪?”萧沂目光不善地盯着穆弘博拉着月楹的那只手。

    穆弘博推脱道,“岳大夫还要进一步诊治,还请言公子再稍等一会儿,只要岳大夫治好了家父的病,您想要多少盐,都好商量。”

    商人重利,穆弘博看准了这一点。

    萧沂侧身,月楹经过他时,声了句,“不必担心。”

    穆弘博关上房门,拉开帐幔,穆元敏神色忧愁地躺在床上,“岳大夫,您救救我。”

    穆元敏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现在却愁容满面,气色全无,全因这莫名其妙大起来的肚子。

    穆弘博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起初穆家以为是穆元敏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请来的大夫也是如此的,但随即就发现不对,才一个月的时间,她的肚子如吹气球般迅速大了起来。

    众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病,但谁也没见过这种怪病,状似怀孕,腹部还如胎动般时不时有动静。为保全穆元敏的名声,穆家只好借着穆正诚生病的名头找神医。

    可找来的那些神医,莫是看病了,就连幔帐中人是男是女也不能分辨。

    “都是些庸医!”

    穆弘博又赔笑道,“不是您,岳大夫您很厉害。”

    月楹听罢,替众医辩解了句,“除非是在女子来癸水时期,否则女子的脉象只是比男子弱一些而已,分不出男女很正常。”

    “您得对,请快替敏儿看病吧。”

    月楹坐下,轻声问了几句,“姑娘,您患病前,可去过有水的地方?”

    穆元敏回忆道,“有,我与几个姐妹去了江陵的醉西湖泛舟。”

    “下水了吗?”醉西湖应当不至于有这东西。

    穆元敏摇头,“没有。”

    “您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有水的地方,而且您是碰到了水的。”

    穆元敏的这个病,在现世叫做血吸虫病,是一种寄生虫急病,当年医疗还不发达的时候,更有甚者,称之为这种病叫住“鬼胎”,害死了不知多少无辜妇人。

    “啊——我想起来了,回程的路上,我们因错过了投宿驿站的时辰,只好借住在一个农庄,农庄里有个池塘,里面有许多鱼,农户的孩子在里面玩耍,我觉着有趣,便也下水玩乐了一会儿。”

    月楹道,“那就是了。”

    “是什么?”穆弘博问。

    月楹解释道,“穆姑娘得的这种病,是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水中有虫,顺着皮肤钻进了穆姑娘体内,而腹部是最温暖的地方,这些虫子便在这里居住,吸食穆姑娘的血肉作为养分,然后长得越来越大。”

    穆元敏只听描述都要作呕了,“您的意思是,我肚子里全部是虫子!”

    “可以这么。”

    她眼神惊恐,没忍住吐了出来。

    穆弘博也有些犯恶心,“还请大夫治病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

    月楹道,“我还需看看这虫子长的如何了,才能控制药量,否则下重药,恐伤了姑娘的身子。”

    “请姑娘宽衣。”

    “这……”穆弘博不太情愿,他妹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他个男子看了身子,总归不好。

    穆元敏现在只想治病,“大哥,救命要紧,大不了以后嫁给岳大夫就是。”

    月楹无语,“倒也……不必如此……”

    穆元敏反问,“岳大夫嫌弃我?”

    “非也。”月楹摘掉了临时给自己做的假喉结,声音不再压低,“我也是个女子,所以大公子与穆姑娘不必有顾虑。”

    穆弘博更加吃惊,“你竟是女子!”

    月楹话不多,将还在惊讶的穆弘博请了出去,专心给穆元敏看起了病。

    穆元敏这丫头还有些失望,“怎么是个姑娘呢?”

    月楹一边检查一边道,“若我真是个男子,为了治病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就要嫁给我,那我得娶多少个呀?”

    穆元敏被逗笑,“姐姐的是。”

    穆元敏这丫头,看着娇气,心性坚韧,月楹施针时其实是有些疼的,这丫头竟然抗住了一声不吭。

    月楹开了副药,趁热给穆元敏灌下,“这药喝下去后,你会腹痛不止,把体内的东西排出来再好好养上几日便无妨了。”

    接下来便是静静等待药效发作,穆元敏按照月楹的吩咐,坐在恭桶上,泻完了后,腹部果真了下去,浑身轻松。

    “药到病除,岳大夫神医之名当之无愧!”穆弘博钦佩不已。

    月楹谦虚,“大公子过誉了,言公子所求之事……”她古语话一半。

    “没问题!”月楹治好了穆元敏的病,他答应什么爹都不会有异议的。

    但萧沂所要的数量巨大,穆弘博还是要问过穆正诚。

    久不露面的穆正诚得知女儿病好,病也不装了,来到穆元敏身边,看着吃了好多苦的女儿,轻声哄道,“敏儿不怕,病好了便没事了。”

    月楹没看到这副父母情深的画面,她到了偏房。

    萧沂站起来,轻声问,“如何?”

    “穆正诚已经露面。”

    萧沂微笑,“楹楹果真是我的福星。”

    月楹轻咳了一声,自从那日挑明了,这家伙逮着机会就着暧/昧不明的话。

    未几,有厮来请他们去正房,正房中,一个身材威严的中年男子,坐在堂前,穆弘博站在他身侧。

    穆正诚见人来,站起来相迎接,首先感谢的却是月楹,“多谢岳大夫治好了女的病。”

    月楹再拜,“穆老爷客气。”

    穆正诚笑眯眯的,“言公子,不知为何也想做这食盐生意?”

    萧沂道,“谁都知道,盐这行赚得多,晚辈自然是想多赚些银子。”

    穆正诚试探道,“言公子想要多少?”

    “一千石。”

    穆正诚递给儿子一个眼神,穆弘博接着道,“言公子想必知道,两淮的盐价贵,您要的这个量,在两淮,少我们也能卖出这个数。”

    穆弘博比了三根手指。

    萧沂手拨开折扇,“是吗?未必吧?”

    穆正诚眼神一下就变得锐利。

    萧沂道,“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已经上折,陛下所派遣的钦差也在路上了,等人一到,淮南的盐,还会是这个价吗?”

    穆正诚眯起眼,“言公子知道的不少嘛。”

    “想做这行,当然要多了解一些。”萧沂道,“我给您这个价,您绝对不亏。”

    穆正诚心中狐疑,萧沂给的价不多不少,虽不至于让他亏损,却也赚不了多少钱。

    然而他却不得不卖,等皇帝的钦差一道,盐价势必要跌,极有可能跌到比平日还低,他囤积的盐太多,若不卖一些,那之前往衙门里砸的那些钱,就等于白送。

    “这价是不是能再提一些?”穆正诚犹豫道。

    萧沂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折扇敲着手,摇了摇头,“两淮如今的局面,穆老爷你们这些大盐商居功甚伟。”

    被这年轻人一针见血的指出,穆正诚叹了口气,“人家都给孝敬,你不给,就拿不到盐,没办法的。”

    穆正诚心里也苦啊,两淮的盐运使被这些盐商喂得胃口越来越大,不仅盐税多收银子,逢年过节的古玩字画也少不了,久而久之,礼物越来越贵。

    盐商们也有些入不敷出,只能提高盐价来平衡支出,如此恶性循环,盐价越来越高,百姓吃不到平价盐,盐商也疲累不堪,唯独官府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萧沂把话题往这上面引,等了半天,终于到点上了。

    “有飞羽卫盯着,地方盐运使也敢如此放肆?”

    穆正诚冷笑一声,“当官的想收钱,法子多的是。”

    “想要查不到,简单,哪个当官的不有个十个八个妾,找这个妾的娘家人,谁会去计较一个妾的娘家人手里多了几块地皮呢?还有送东西时,着赝品的名头,事后再换成真的,或是平平无奇的画卷轴中,塞上几锭金子。”

    五花八门的送钱法子,听得月楹咋舌,这帮吸血的蛀虫!

    萧沂道,“听您的意思,是不算受这闲气了?”

    穆正诚道,“不瞒你,这次陛下派了临郡王来,两淮的这帮人,蹦跶不久了,我装病许久,便是在等钦差到来。”

    “哦?穆老爷有证据?您私下送的东西,应当不会被记录在册吧?”

    穆正诚看向他,那眼神仿佛在你子还是太嫩,“哈哈,言公子,难道我们不担心他们收钱不办事吗?”

    穆正诚话没有透,却也足够让萧沂意会,这些人私下里定然还有一本账,不然盐运使收了银子不办事,那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得到这个消息,萧沂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爽快松口,加了一成的价格,“明日我来提盐。”

    萧沂拿出五百两银子,“这是定银,剩下的明日来提盐时奉上。”

    “这么多盐,言公子可准备好了船队?”

    萧沂浅笑,“这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穆正诚也没多想,在外行商的,哪个没点本事。

    穆弘博送他们出门,送到门口,月楹不忘叮嘱,“记得让穆姑娘按时喝药。”

    穆弘博再谢过。

    出了穆府,萧沂让燕风去雇些板车来。

    “您还真的卖盐啊?”月楹疑问,她还以为是进穆府的借口。

    “可是您买这么多盐放哪儿呢?”

    萧沂道,“谁要放着,不能卖吗?”

    “您的意思是,在这儿卖?”

    “不可以吗?”

    月楹笑起来,“可以。但您会卖平常价吧,把穆家的盐买来降价卖,您倒是不怕亏,不过穆家嘛……不对,不止穆家,全城的盐商都很恨您。”

    萧沂微摇头,“不,其余人可能会恨,但穆家不会,反而会感激。”

    月楹明显不信。

    “不信?”萧沂笑得玩味,“不如赌?”

    “不赌。”她肯定输。

    她不入套,意料之中。

    第二日上午,燕风提了盐从城东拉到城西,下午,城中所有盐铺都空无一人,唯独城西新开的盐铺,人满为患,百姓多少年没有见过平价盐了,顿时疯抢!

    穆弘博得知了这个消息慌慌张张去找穆正诚,“爹,不好了,姓言的没有把盐拉回青城卖,他在城西卖!”

    “什么?”穆正诚错愕,随即又冷静下来细思,不愧是在商场沉浸多年的人,很快就想清楚了事情关窍。

    不会有商人做这种亏本买卖,要么是他有内部消息,要么他根本不是盐商。

    穆正诚想起萧沂一身不凡气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爹,您怎么不着急,再这样下去,没人在咱们店里买盐了。”

    “你马上通知下去,让各个铺子也卖平价盐。”

    穆弘博道,“爹,您糊涂了不成?”

    “你爹我清醒得很,快去!”穆正诚突然想到,这会不会就是一个信号,钦差估摸着也就这两日能到,他们也卖不了几天高价盐了,还不如趁早调价格,给上面人卖个好。

    —

    “指挥使,穆家也开始卖平价盐了。”

    萧沂丝毫不意外,“穆正诚这个老狐狸,还是有脑子的。”穆弘博就没他老子那么聪明了。

    穆正诚恐怕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够聪明,没有将全部的店铺都放手交给他管。

    “去收拾东西。”

    月楹问,“去哪?”

    “太守府。”他这个失踪多日的人,也该出现了。

    当天晚上,严复就收到了找到萧沂的消息。

    萧沂左手绑着绷带,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萧澄见状,“不言,可算是找到你啦!”

    严复也道,“世子爷,您可让卑职好找,差点翻遍了临陵江下游。”

    “严太守辛苦。”

    萧澄与萧沂在严复面前表演了一出兄弟情深,月楹看他们演得认真,忍住抽搐的嘴角。

    一进门两人便恢复了神色,萧沂问道,“你那里如何?”

    萧澄笑道,“收获颇丰,我知道他们贪,没想到这么贪。怪道五哥与九哥花钱如流水也没有手头紧的时候,原来有这么个生钱的福地。”

    “对他们是福地,对百姓却是炼狱。”

    起这个,萧澄脸色冷下来,“大雍就是被这帮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给吸食空了,这帮人,一个也别想逃!”

    萧沂平安回来,严复再没有理由阻拦萧澄查案,送往京城的信也都没有回音,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放弃了。

    求人不如求己,萧澄与萧沂一个皇子一个世子,只要他能抱上一条大腿,他便有机会保住命。

    讨好上司的方式无非哪几种,酒色财气。

    萧沂好酒,严复便送上两坛珍贵的好酒。

    还有,两个娇滴滴的美人。

    月楹与这两个美人大眼瞪眼地坐了快一下午了,心中暗骂萧沂许久。

    几个时辰前,萧沂交给她一个任务,让她解决这两个女子。

    “怎么解决?”

    “你看着办,不然就让夏风去。”

    夏风她最擅长杀人,为了世上少两条亡魂,月楹还是觉得自己去。

    两位姑娘一听她是萧沂身边的大丫鬟,便使出浑身解数让她萧沂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