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七十九章 见到小闺女
“萧不言, 你就是个傻子!”月楹扯开嗓子骂,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两个男子为何抱在一起哭的那么伤心。
索卓罗孟和口吐白沫,像只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
燕风扶着萧沂回去, 月楹喊着空青, “快拿药箱来。”
月楹利落地脱去萧沂的衣服, 入目是他精壮的身躯与两肋下的两个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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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不言你脑子坏了吗?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两肋插刀很好玩吗?他掐着我的脖子根本没算让我活!”她是受害人,她最清楚索卓罗孟和的意图。
萧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我不傻, 看着严重,你知道的, 不致命。”
萧沂很高兴, 高兴自己的一举一动又可以牵动她的神经, 他讨厌她用陌生的态度对他。
他喜欢她对他暴露出不同的情绪, 即使是生气。
生气的她,也是好看的。
月楹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给他消毒,偏这男人没心没肺还在笑,她手上用了点力气。
“嘶——楹楹, 轻点, 疼~”
声音极其矫揉造作,空青听了了个寒颤。
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床上的人, 这位将军, 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叫师父?
“疼, 你才长记性!你身上都多少窟窿眼了……”不算背上那几条疤,萧沂身上大大的伤口又新增了不少。
这些年,他究竟受过多少伤?
月楹鼻子微酸
, 睫毛上沾了泪,湿漉漉的。
萧沂心疼了,“楹楹,别哭,我不疼。”他最看不得她掉金豆子。
“谁哭了?”月楹嘴硬,“生理性的眼泪而已。”
“好,没哭。”她还是那么倔强,倔强得那么可爱。
廖云匆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岳姑娘,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好了,你先起来,这是意外,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廖云这人实在,又恪守侍卫本职,月楹还真怕他来个以死谢罪。
“是属下失职,该罚!”
“罚不罚的,我了算。”难怪代卡他太守规矩,太守规矩也不好,“不过你去做什么了?”自到了军营,她的确没怎么看见过廖云。
廖云道,“有人来寻我比武。”
廖云是个武痴,有人叫阵,又是军中高手,他自欣然应战。
“从昨日比到今日?”
“不止一个。”廖云也不清楚,为什么源源不断有人来找他比武。
月楹品出了不对,看向萧沂,眼神似在询问,是你搞的鬼?
萧沂摸了摸鼻子,看向燕风,楹楹,不是我,是他!
燕风:“……”没有您的授意,我敢这么干?
那日廖云扶她下马,萧沂就一阵不爽,听了下才知道只是个侍卫,但廖云寸步不离月楹,他看着烦,就让燕风把人引开。
月楹想清楚了,合着她遇险萧沂是罪魁祸首。
她面色一沉,把手里东西塞给空青,“你来!”
空青赶鸭子上架,“将军,您别动。”
萧沂看了眼面前的毛头子,眼神里满是抱怨,又不敢开口,只能不甘不愿的让这子治伤。
萧沂试图转移话题,“索卓罗孟和为什么突然倒地?”
“我给他下了毒。”
萧沂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月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他好奇起来,“怎么做到的?”
月楹伸出手给萧沂展示自己的指甲,“我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淬了药,这两种药分开是无毒的,一旦混合,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把毒藏在指甲里,是个隐秘的法子。
楹楹这么机智,他该高兴才是,萧沂却开心不起来,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保护自己,她这几年,定然吃了很多苦。
“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月楹轻笑,挥挥手让空青与廖云下去。
她站在那,眼中熠熠闪光,自成风华,“不,一点也不辛苦,萧不言,离开你的这几年,我很自由,很快乐,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治疗了许多病人,我将这些病患的情况汇编成书,著了一册医典。每一日我都过得很充实,每日我都能遇见各种各样的病人,而我乐此不疲。萧沂,做自己热爱的事,我并不觉得辛苦,萧不言,你懂吗?”
萧沂不懂,他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了往后的路,他从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只是从接触的就只有那些,他便以为自己喜欢那些。
直到遇到月楹以后,他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所以,他也为自己争取了一次。
“我不懂,但从你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你的欢喜。”萧沂唇角微微勾起,更加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
月楹也笑,“指甲□□,只是我自保的手段而已,与其他无关。”
萧沂道,“是我多思。”
他身上的伤还有最后一步包扎,他伤在腰腹,月楹不得不靠近她赤/裸的胸膛,他的身子很热,月楹隔着几寸都能感觉到那热源。
月楹倏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空青走那么早的。
为了缠好纱布,月楹必须采用双手环抱的姿势将纱布绕上好几圈。
“好了。”
她抬眸,萧沂垂眼。
四目相对间,呼吸也交织着,双唇的距离所剩无几。
气氛陡然有些暧昧,月楹看着这熟悉的眉目,脑中想的是知知,要也确实不公平,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与她自己长得并不相似,反而像萧沂多一点。
尤其是这双凤眸,更是十成十的像。
萧沂方才问她是否辛苦,其实是有的,孩子刚出生那几月,家伙累人得厉害。
萧沂俯身,她的唇色并不很深,粉粉的,像是抹了层浅浅的樱桃汁。
他视线在她唇上游移,然后向下,精巧的下巴,白皙的脖颈此时有些未消的红痕,看着有些可怖。
月楹猛地了个喷嚏,“阿嚏——”
萧沂:……
暧昧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月楹吸了吸鼻子。
“着凉了?”
月楹瞪他一眼,无声指责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早间压着她的外袍不肯给。
本就是快入冬的日子,天气有些微凉。
萧沂也想起了早间的事情,下巴抬了抬,“那箱子里有衣服,你随便挑。”
才不屑于穿他的衣服!
“别逞强,冻坏了可是你自己受罪。”
月楹道,“不必,我冷了自会去向薛夫人借。对着我这个救命恩人,她不至于连件衣服都不给吧?”
萧沂拿她没办法,她总有这许多的借口。
“去瘀的药膏在哪?”他忽然问,探头在她的药箱里找寻,只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瓶子。
“这个。”月楹从中拿出一个瓷盒。
萧沂长臂一伸,把她揽进了些,如玉的手指挑起一块药膏,往她脖颈上抹去。
药膏是冰凉的,他的指腹是温热温热的。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无可避免地痒起来,从肌肤一路痒到身心。
月楹缩了缩脖子,“我自己来。”
“别动。”萧沂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固定住她乱动的脑袋。
他薄唇轻启,“这里没有镜子,你看得见吗?”
“谁没有。”月楹又从药箱里拣了个盒子出来,开盒盖,里面是片巴掌大的镜子。
萧沂看着这眼熟的盒,他唇角微扬,“楹楹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月楹合上盒子,垂眸躲避他的视线,“用来装药膏还挺好用,我向来不喜欢浪费。”
萧沂眼里荡开笑意,认真仔细地将她脖子上有红痕的地方都抹了药,似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呼出的气喷在她的颈边,远远看来,宛若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没?”脖子被人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偏她没办法挣脱。
萧沂抹药的指尖一顿,缓缓摩擦起来,“还没好,索卓罗孟和下手太重,得多抹点痕迹才能消。”
脖子上的痒意难受得厉害,月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真杀了他哥哥?”
“是,他大哥当时围剿于我,我顺利反杀,斩下了他大哥的人头。”
他云淡风轻着,仿佛那是别人的经历。
从他身上的伤口就能看出,当时的情景,一定比他描述的凶险万分。
“索卓罗孟和中的毒还有救吗?”
“能解。”月楹挑眉,“要救吗?”
萧沂眼含笑意,莫名带着凌人的气势,“要救,他活着,还有用。”
面前的少年将军,眼神一转,又成了京城中搅弄风云的世家子。
—
薛观的身子一日一日在好起来,三日后,他终于醒来。
秋烟眼眶里的泪在看见他醒来时,一串串的滴落,“梓昀——”
“阿烟,让你担心了。”他抚上她的面颊。
秋烟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没事就好。”
多年的夫妻两人一个眼神就读懂的对方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空青很不合时宜地端着药进来,“薛将军,该喝药了。”
月楹跟在他身后进来,这个没眼力见的徒弟她也很苦恼,就这情商,以后怎么找媳妇啊?
月楹对上薛观的视线,“薛侯爷,许久不见。”
她仍用着当日的称呼。
薛观一看见月楹就明白,“是岳姑娘救了我?”
月楹颔首。“侯爷觉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薛观捂着伤口感谢,“多谢岳姑娘。”
“不必言谢,医者本职而已。”
薛观并不知道月楹后来又被抓回去的事情,只以为她是从城门口逃了后,是第一次见到萧沂。
“为了我,岳姑娘才来此,若是您离开时有困难,尽管开口。”
空青不明就里,离开会有什么困难?
薛观正色道,“岳姑娘有难处,也尽管,只要我能办到,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这个旁人意有所指、
秋烟扯了扯他的衣袖,据她观察,萧沂与月楹的关系,似乎不像丈夫的那样。
薛观看向妻子,“嗯?”
月楹含笑,刚想解释,外头萧沂的声音就飘进来了,“薛梓昀,身子还没好,嘴倒是好了。”
背后人坏话,最尴尬是就是被当事人发现。
但薛观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我嘴又没受伤。”月楹姑娘救命之恩,即使萧沂是他兄弟,这恩也不能不报。
“你怎么下床了,快去躺着!”月楹轻皱起眉,身上带着俩窟窿眼还到处乱跑,真不省心。
她推搡着他,萧沂反握住她的手,温和笑起来,“楹楹,我自有分寸。”
薛观瞧这架势,不对啊?
难道在他昏迷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眼神询问妻子,秋烟摊手,示意我不知道。
月楹抽回手,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扎得他半身不遂!
萧沂以为自己能忍住的,然,他忍了三天,姑娘在他面前晃了三天,往事一幕一幕浮上脑海,她清丽的容颜,不屈的倔强,还有床笫间要人命的青涩与娇媚。
这些全都聚成火,一寸寸将他的冷静燃烧殆尽。
他想要更多,他不满足于医患的关系,他不要在见到她时,看见的只有疏离和公事公办。
三年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笑着揽她入梦,醒来时只有边孤寂与湿了的袭裤。
他不曾止住对她一分一毫的思念,从前他不懂思之如狂的意思,如今算是将其中的苦都品尝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他认命了,即便这一生,她的脚步不会因为他而停留,也许要追逐她的脚步。
他只祈愿,能在她向前走时,成为她的同路人,在她走累的时候,能停在他的臂弯歇一歇。
北疆与西戎已无需他再操心,京中的事情也能有个交代。其实月楹不来,等完这一仗,他也是要去找她的。
提前了一点,不过刚刚好。
月楹知道空青给薛观换药,萧沂淡淡看着,眼里是溺人温柔,不尽的温情缱绻。
空青太看不懂,秋烟看了个十成十,原来快清心寡欲成佛的睿王世子,动情是这副模样。
清冷的人一旦动欲,那便是天雷地火,烧起来,灭不掉。
薛观的伤势再渐渐好起来,不过他这次到底是动了根本,月楹尽力还是让他落下了咳疾。
“寒冬腊月,侯爷怕是不好过。”
薛观无所谓道,“捡回一条命已是幸运,岂敢奢求别的。咳嗽几声,死不了人。”
“呸,什么死不死的,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方才还言笑晏晏的侯爷被拧了耳朵,一点嚣张不起来。
“阿烟,岳姑娘还在这……”
秋烟知道男人好面子,松了手,“哼!”
月楹淡淡地笑,京中传闻,其实也不虚嘛。
薛观身体情况好起来,月楹也该回苗城了,这一出来就是半个月,知知定然想她,也不知她夜里有没有踢被子……代卡能不能搞定那家伙……
月楹归心似箭,薛如元也不能强留人,选派了一支队伍送月楹回城。
萧沂是最后收到消息的,他等在月楹的必经路,“楹楹要走?”
“薛将军已无事,我自然要离开。”月楹已经放弃管他的称呼。
萧沂挑了挑眉梢,“楹楹只有梓昀一个病人吗?”
月楹上下扫了他两眼,“萧将军的伤,难道没好吗?”他伤得可比薛观要轻。
“没有。”
“谁让将军不听医嘱,好好卧床休息早就好了。”
“……”
“将军的伤军中的军医也能治,不必非要找我。”
萧沂道,“楹楹不是,病无病,对待所有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吗?怎么,是我的伤,不值你这个神医看吗?”
胡搅蛮缠,曲解她的意思!
月楹懒得与他耍嘴皮子,她非要走,他还能拦她不成。
月楹往左跨了一步,算绕开他,萧沂往右挪,挡住她的脚步。
廖云上前,未出鞘的剑横在身前,“请萧将军让一让。”敌意已经很明显。
萧沂是来哄人的,不是来架的,面对廖云的挑衅,只能作罢。
萧沂让步,月楹微笑起来。
次日,月楹整装出行,空青翻身上马,非要一个人骑,“我自己骑,廖云哥哥不用带我,能更快一些,我想知知了。”
这两天怀里少了个香软的团子,确实怪想念的。
“师父,你不想吗?”空青问了句。
“怎么不想?”从知知出声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从前她出远门,都会带着她。
半个月不见,不知丫头是不是又胖了。
“想谁?”清冷又带着磁性的嗓音插进来。
萧沂骑着马,慢悠悠地靠过来,□□的马,马毛油光发亮,膘肥体壮,一眼就知是名驹。
“你怎么来了?”
萧沂淡笑,“奉薛帅之命,送岳大夫回城。”
他笑得狡黠,凤眸一挑,更像只狐狸。
月楹也不能现在去回绝了薛如元的好意,淡淡应了声,“哦。”
廖云冷脸骑着马将月楹与萧沂隔开,俨然一副护主的模样。
萧沂看那张冰块脸分外不爽。
路上,他们稍做休息,萧沂拿了水囊想给月楹献殷勤,廖云比她快一步。
萧沂拿干粮,廖云已烤好了山鸡。
鸡肉的香味散发出来,萧沂捏了捏发硬的馒头,坐在了一旁的巨石上,“燕风,抓只鸡来。”
燕风无语望天,这荒山野岭的,一只山鸡已经很难得了,再找一只,比登天还难。
“要不,属下去给您挖点野菜?”
“没用,连只鸡也捉不到。”
燕风:……不带这么迁怒的,您方才不是也没抢到吗?
月楹看见萧沂吃瘪,偷偷笑弯了唇角。
“师父,你笑什么?”空青无情戳穿。
“没,没什么,马上能回去,我高兴。”
“是啊,马上就能见到知知了。”空青脸上带笑。
对呀,能见到知知……
见到知知!
月楹心头一跳,她怎么忘了,萧沂这次跟过去,势必能见到知知。
她倒是不排斥父女俩见面,知知从没有父亲,前段日子她已经在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了。
孩子渐渐长大,迟早要告诉她真相。
萧沂……萧沂要是知道她瞒着他生了个孩子,会是什么表情?
月楹不敢想象,余光悄悄瞥他。
男人深邃的五官,漂亮的凤眸和开扇形双眼皮,鸦羽般的睫毛,都与知知如此相似,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稍微听下就能知道她当初来苗城时已经怀孕,而且她身边也没什么适龄的男子,临时找不出一个爹。
月楹视线在廖云身上转,算了,一看就不像。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没想到,父女俩的初次见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廖云飞鸽传书进城,代卡知道他们今日到,一大早就抱着知知在城门口等。
家伙许久没见到娘亲,想念得厉害,一刻也等不了,早上早早地就姓了,一醒就吵着要阿娘。
“阿娘,阿娘——”代卡给家伙扮得漂漂亮亮,梳了一圈她最喜欢的辫,两边用银圈挽着,家伙一岁多的时候就被穿了耳洞,双耳坠着银铃,手腕上也是几个大不一的银镯,挂着铃铛。
知知甩着肉垫,铃铛随着她的摇摆叮叮当当的,吸引了马队众人的目光。
队伍里有人看见,不禁讨论起来,“谁家的闺女?”
“长得真可爱。”
“我也想要个闺女了。”
“完了仗,回去找自家婆娘要一个呗!”
众人嘻嘻哈哈地,战争结束,他们这个士兵也轻松不少。
萧沂也看见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城门口有许多人,他没觉得家伙是在向他们招呼。
女儿娇娇柔柔的童音消去了她所有赶路的疲惫,月楹勒住缰绳,稳稳停住。
月楹翻身下马,朝着朝思暮想的人儿跑去,抱到怀里,“知知。”
知知双眼笑成月牙,甜甜地喊了声,“阿娘。”
母女俩脸贴脸,亲昵了一瞬。
身后先是一声马嘶,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月楹抱着孩子回头,睇见摔下马的萧沂。
她忍住笑,“萧将军不用行此大礼吧?免礼。”
知知学着娘亲的话,“免礼,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