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卯时一刻,一队装满药草……
卯时一刻, 一队装满药草与粮草的人马静悄悄的离开松山县,谢宝扇正在其中,封穆做为松山县的县令, 亲自来送行,到了城门口,封穆与众人一一惜别,最后,他站在谢宝扇的面前,轻声道,“谢姑娘,此行去云州城, 你跟在朱先生的身边,就能见到王爷, 只望你多加保重自己。”
谢宝扇施礼,衷心感激他鼎力相助, “封大人,多谢。”
封穆摆手,谢宝扇转身, 背起行囊, 跟在车队后面,彼时天还未亮, 所有的人都缄默无声,出了松山县,朝着云州城前行。
同行的队伍里除了运送物资的脚夫,另有招集而来的十多位郎中,谢宝扇是唯一的女眷,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细, 一行人日夜兼程,她一直在心底暗暗数着日子,到了第七日,当看到前方矗立着一座高大古朴的青灰色城墙,谢宝扇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城门的上方携刻着‘云州城’三个苍劲的大,谢宝扇眼眶一热,出声道,“我们到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们拼命赶路,只为尽早赶到云州城,队伍里年纪最老的朱时希激动的山羊须翘了起来,几乎要热泪盈眶,嘴里念道,“到了,终于到了……”
这支沉闷的队伍变得活泛,朱时希叫脚夫们把东西卸下来,道,“你们走吧,稍后城里就有人来接我们。”
脚夫们看了一眼云州城,又看着这些郎中,领头的脚夫冲着他们拱手抱拳,面色沉重的道,“朱郎中,你们大家伙儿多保重,早日回到咱们松山县。”
这种危机关机,只有他们做郎中的还肯舍命进城,这些脚夫们虽目不识丁,却心底里佩服,朱时希回了一礼,和众人一起目送脚夫们走远。
过了不一会儿,城门开,有一队穿着护甲的将士出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来,问道,“诸位可是从松山县而来?”
朱时希称是,并且递上一封书信,那将士验看书信,感激道,“等候诸位多时了。”
这时,他看到人群中的谢宝扇,疑惑为何会有妇人跟随,于是问道,“不知这位是?”
朱时希连忙道,“这是我家闺女,给我下手。”
初次见面时,朱时希就对同行们提到谢宝扇是他闺女,出生医药世家,子女传承医术不足为奇,他们这些来云州城的郎中,就有两对是父子俩,虽把女儿家带在身边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因此谁也没多想。
问话的将士点头,多余的话不必,当即有将士们带着他们的随行物品进到云州城。
一行人进了城内,厚重的城门当即被关上,走在城内的街道上,只见四处空无一人,商铺民宅门窗紧闭,偶然听到几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感到恐慌。
很快,他们被带到医署,门口等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他穿着蓝色的袍子,口鼻上围着布巾,看到朱时希等人,行礼问好。
一问之下,原来此人是云州医署的副使,复姓欧阳,彼此问侯一声,欧阳副使和朱时希等人简略起云州城的情形。
云州城的疫情已有一月有余,起初是一人发病,染及一室,一室染及一坊,等到疫情蔓延开来,城中已十分危急,医署遵照怀王之令,但凡发病的人,全部送往医署隔离,若有发病身亡之人,尸身运至城外烧毁,烧毁尸身,起初怀王颇受百姓们诟病,有些人染了时疫,瞒着不肯去医署,待到死的人越来越多,城里的管制也更为严厉。
欧阳副使满脸凝重的道,“王爷集全城之力,如今每日发病身亡者仍有数十人之多,况且常用的药石等物也要枯竭,各位的到来,解了云州城燃眉之急,还请受我一拜。”
罢,欧阳副使深深的作了一个揖,众人还礼,朱时希道,“大人不必客气,我等是为救死扶伤而来,还请大人尽管给我们分派差事。”
医署内正是水深火热之际,欧阳副使便不再讲虚礼,他引着他们入内,众位郎中纷纷用布巾蒙面,谢宝扇亦是如此。
进到医署,里面安置着得了时疫的病人,另有蒙着布巾来回忙碌的大夫,这些人有医署的医官,亦有民间来的郎中,不到一刻钟,松山县的郎中就被分到各处。
谢宝扇自始至终跟在朱时希的身后,不久,另有一位瘦高的老人从里面出来,他衣袍上沾着脏污,看到朱时希,高声喊道,“师弟。”
朱时希见了他,亦是十分欣喜,谢宝扇这才知道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弟,朱时希对谢宝扇道,“这是我师兄肖正,云州医署的正使。”
谢宝扇出声问好,他们兄弟相见,来不及叙话,肖正带着朱时希和谢宝扇径直进了一个侧门,谢宝扇留意,侧门是新近通的,据肖正起,医署的病人住满了,隔壁原本是云州城的救济署和营造司,如今也一并被临时改建为医署收治病人。
他们进了一间偏僻的院落,只见里面早就等着一个人,谢宝扇朝他望去,他脸上虽蒙着布巾,谢宝扇仍旧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一个多月前见过的齐硕。
齐硕看到朱时希,惊喜的迎上来,道,“师叔,你可算来了。”
来云州城的路上,谢宝扇已经得知,朱时希对治理时疫之症颇有见解,正因如此,他才被请到云州城来救急。
齐硕的目光落在谢宝扇身上,此时的谢宝扇衣着朴素,身上一应簪环皆无,头上裹着一块包头,起先他不曾认出谢宝扇,待到认出她时,禁不住瞠目结舌的道,“你……你是?”
朱时希并不知他二人相识,他此次是受封穆所托照顾谢宝扇,于是瞪了齐硕一眼,道,“别瞎听,这是我从松山县带来的,让她在身边下手。”
谢宝扇不语,只朝齐硕微微颔首,齐硕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宝扇一眼,心知谢宝扇是背着众人悄悄来到云州城。
“王爷如何了?”朱时希问道。
齐硕神情肃然,道,“师叔快随我进来。”
几人进到里屋,谢宝扇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不必,自是怀王李善。
看到昏迷的李善,谢宝扇虽然已隐约猜到他恐怕不好,但是当真看到他人事不醒,顿时呆楞楞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朱时希已经随着齐硕上前查看李善的情形,他问,“王爷有几日没有醒过来了?”
齐硕道,“城里的疫病流传了十几日,王爷就开始有时疫的症状,先是伴有咳嗽和头痛之症,渐渐又发起高热,这病发起来极快,不过三五日,王爷就陷入昏迷,其间用了柴胡,苍术,沉香,也用了时疫清瘟丸,病情反复,总不见大好。”
这些日子,皆是肖正和齐硕师徒二人照料李善,只可惜时疫并非肖正的专长,他将开的药方拿给朱时希,朱时希看了一遍,沉声道,“拿我的针包。”
站在远处的谢宝扇回神,连忙开他的药箱,从里面取出针包送上来,朱时希取出银针,剌他太阴,少阴,厥阴三穴,谢宝扇看着李善,细算下来,他已有多日没有苏醒,这会儿双颊凹陷,嘴唇干裂,全然失去了往日那副意气风华的模样儿。
病的久了,李善能拖到现在,已然是侥幸,朱时希施针时,与肖正和齐硕道,“你们的方子倒也不错,只是我瞧王爷的病情,再拖延下去只怕与性命有碍,我旧年留了一张方子,虽有效,却也颇为凶险,敢用的人不多,王爷千金之躯,你不如和医署的诸位大人合计一番。”
他拿了方子给肖正和齐硕看,齐硕看后大惊失色,这药方要是救不了王爷的命,便是一道催命符,他平生用药偶然另辟蹊径,为此时常受到肖正的责罚,这会儿看了这药方后,也着实吓了一跳。
谢宝扇不懂医术,她只看他们几位的脸色,便知药方是把双刃剑,李善身份非凡,三人皆不敢胡乱用药。
沉默片刻,肖正道,“我把药方拿给医署的几位同僚一起商议,再来与你们回话。”
朱时希点头,道,“要快,王爷的病情耽误不得。”
肖正和齐硕去了,谢宝扇和朱时希就留在偏院,到了傍晚,她遵照朱时希的吩咐,拿着艾草将偏院里里外外熏了一遍,又端来热水,为李善擦洗身子。
谢宝扇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她伺候别人却是头一回,昏睡的李善显得人畜无害,齐硕进来了,他看着谢宝扇,道,“没想到谢姑娘会在这个时候进云州城?”
谢宝扇无奈笑了一声,她把布巾丢到水盆里,道,“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来云州。”
在外人眼里,云州城已是人间地狱,偏偏有人就是会往地狱而行,谢宝扇算是一个,他想了一下,道,“王爷昏迷的时候,喊过你的名字。”
谢宝扇眼眶一酸,低头道,“齐先生何需告诉我这些?我来云州城,就算是还殿下的恩情。”
“恩情可不是这么还的。“齐硕道,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李善,道,“我师叔的方子,已经有人送到王府,我们会向王妃禀明实情,明日就会有定夺。”
谢宝扇坐了半晌,道,“齐先生,能劳烦你一件事吗?”
“谢姑娘请讲。”齐硕道。
谢宝扇道,“我来云州城的事,不要让王爷和王妃知晓。”
齐硕看着她,郑重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