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明德二十二年,正月,……
明德二十二年, 正月,明德皇帝驾崩,时年四十八岁, 五皇子李恪在怀王李善和群臣的拥护下登基,改国号景成,登基大典隆重而庄严,只因皇帝年幼,皇叔父怀王辅政,为示恩宠,加封摄政王,赐金册金印。
新帝登基, 先帝的元配嫡后杨氏加封母后皇太后,迁居慈宁宫, 生母谢宝扇加封圣母皇太后,迁居宁寿宫, 余者妃嫔除了几位位份高的准许留在宫内,余者皆挪到宫外的皇家道观修行。
转眼之间,谢宝扇搬到宁寿宫已有半月, 春意渐浓, 宁寿宫的一棵李树开花了,李树有些瘦, 雪白的花朵开得稀稀疏梳,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精神。
这日,谢宝扇立在廊下看花,银环进来,笑着道,“娘娘又在看这颗李树, 这花也就开三五日了,要是娘娘喜欢看花,奴婢明日叫人把这棵树挖走,重新栽几株新苗。”
谢宝扇笑了笑,道,“何苦做这讨嫌的事,万物皆有灵,这树长这儿十几年了,没得咱们刚到,就要把人家赶走。”
先皇的嫡母和生母走得早,宁寿宫空置了二三十年,听这里留守的老宫人们,这棵李子树早些年花开得还不错,近几年渐渐就不怎么开花结果,想来是树的寿命将要到头,银环听着晦气,几次想把这颗树移走,只是刚刚迁宫,各处的杂事繁多,一来二去就给耽搁了。
“那奴婢就叫人给这树再培培土。”
银环陪着谢宝扇看了半日花,便有太监来传话,是宣政殿已经散了早朝,这会儿李恪已经往宁寿宫来请安了。
谢宝扇听到儿子要来,脸上露出会心一笑,她吩咐厨房备了李恪喜爱的乳茶点心,稍时,就听外面传来太监的通禀声,不一时,只见李恪走进内殿,他已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常服,头上戴着二龙抢珠的金冠,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
李恪见到谢宝扇,先规规矩矩的向她请安,谢宝扇亲手扶起他,问道,“可曾去请见过东宫太后?”
李恪点头,他和嫡母没见过几面,嫡庶有别,他进到后宫拜见两位太后,需得先拜见母后皇太后,才能再拜见自己的生母,这一点,哪怕他是皇帝,也坏不得这个规矩。
“去了,慈宁宫的母后玉体欠安,没有见我,我问了一声好,便过来的。”
杨氏的身子,十日倒有九日不痛快,谢宝扇早已习惯,她摸着儿子的脸蛋,温柔道,“我儿已是皇帝,该自称朕。”
李恪傻笑了一声,道,“朕又忘了。”
四五岁的孩子,稀里糊涂就被推上皇位,如今虽有摄政王总理政务,却也要学着做皇帝,每日天还不亮,他就要起床,读,朝会,听政,几乎没有一丝空闲的时候,就连谢宝扇,他也不能常常见到。
谢宝扇几日没看到李恪,心里着实惦记,她左右端详了片刻,道,“皇上像是清减了似的。”
伺候李恪的大太监洪全听到问话,只怕谢宝扇怪罪他们没有用心当差,连忙回道,“皇上的膳食和平常一样,每日御医来请平安脉,都龙体一切安详,许是皇上个子长高了,太后这才觉得有些清减。”
谢宝扇比了比他的个子,笑着道,“果然像是长高了。”
洪全见她没有怪罪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笑,赔笑道,“皇上先前做皇子的衣裳不能穿了,尚衣局的人正加急给皇上赶制新衣呢。”
谢宝扇点头,她给李恪拿了一块糕点,问道,“皇上在乾明宫住得可还舒心?”
李恪放到嘴边的糕点停了下来,谢宝扇见他满脸犹豫,问道,“怎么了,有甚么话不能对母后吗?”
李恪想了一下,道,“别得都好,就是夜里睡觉会害怕。”
先帝死在乾明宫,二皇子李忆也是死在朝明宫,李恪睡在龙床上,只要一闭眼,似乎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半夜里梦魇,就会被惊醒,偶尔还会哭闹。
谢宝扇听闻他夜里睡不安稳,叫来洪全,问道,“皇上睡不好,为何不见你们来告诉哀家。”
洪全吓得跪在地上,道,“殿下吩咐了,此事不必惊动太后娘娘,皇上新搬到乾明宫,待日子久了,就会慢慢适应。”
谢宝扇得知是李善发的话,一时默默不语,不提李恪还是个孩子,便是她,只要回想起乾明宫满地血水,就会忍不住一阵心慌,她看着儿,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道,“不要怕,你是天子,有神明护体,列祖列宗都会保佑你呢。”
李恪抽动了两下鼻子,不再吭声,谢宝扇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这会儿看人儿有些发蔫,也就不再追问,只道,“今日日头好,母后带你去御花园逛逛可好?”
李恪来了兴致,他道,“朕许久没见破云,咱们把破云也带上。”
谢宝扇都依他,母子二人换了衣裳,坐上撵轿便往御花园去了,已是仲春时节,御花园里生机勃勃,往年这个时候,常有后宫嫔妃三五结伴游览御花园,若是运气好,不得就会遇上李商,上几句话,或是夜里被翻了牌子,便会惹来许多人羡慕,如今后宫的嫔妃已散得差不多,少了人气儿,御花园里多少带了几分冷清。
不一会儿,看守鹰房的太监提着破云来了,雪枭认主,看到许久不见的李恪,滴溜溜的眼珠子直转,它扑棱了两下翅膀,很快又放下,矜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李恪叫太监解开破云的脚环,那太监吹了一声口哨,破云扇动翅膀,像闪电一般直冲云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踪影。
春日暖阳,谢宝扇站在树荫下,慈爱的注视着儿子,李善走进御花园,一眼看到谢宝扇,她立在一棵丁香树下,紫色的花枝垂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脸庞映衬得一片柔和。
李扇没看多久,就有宫人们传话,谢宝扇回头,看到走近的李善,他身穿黑缎蟒纹的衣袍,衣领和袖口镶滚金边,脚踩云纹长靴,自从登基大典过后,谢宝扇就不曾再见过他,不想今日,又见到他了。
怀王不笑的时候,神情冷竣,李恪有些怕他,他原先在看太监放鹰,听到太监们怀王来了,不敢再玩耍,乖巧的站回到母亲身边,先向怀王问了一声好,怀王颔首,道,“原来陛下下了早朝,就往后宫去了。”
谢宝扇道,“殿下忙于政务,难得见你一面。”
怀王双手负在身后,回道,“本王看到有人放鹰,就寻着过来了。”
这只雪枭是怀王进贡给先帝的贺礼,先帝又赐给两位皇子,二皇子死后,另一只雪枭仍旧养在宫里,和李恪的破云作伴。
放鹰的太监吹了三声短而急促的口哨,不一会儿,破云缓缓滑翔,落在鹰架上。
李恪好不容易有一日松散,偏巧怀王就来了,谢宝扇发太监带他去玩耍,李恪悄悄看了一眼怀王,看到他神色正常,就和太监去了。
李善和谢宝扇站在树下,望着李恪的背影,他道,“陛下害怕我。”
谢宝扇叹了一口气,她道,“他人儿无拘无束过了几年,忽然登上皇位,承起这江山社稷的重任,殿下又是这张生人勿近的脸,他自然不敢和你亲近。”
李善心道,倒成我的不是了?
离了怀王,李恪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他被太监扮怪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谢宝扇看着儿子开怀大笑的模样儿,又道,“皇上和殿下是亲叔侄,血浓于水,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殿下对皇上的良苦用心,等他再长大一些,也就会明白。”
李善冷笑,这妇人惯会甜言蜜语,他早就知道。
谢宝扇了许多话,身边的人却一语不发,谢宝扇侧目望着李善,道,“殿下,你怎么不话?”
李善收回目光,对谢宝扇道,“本王想着陛下年岁渐长,也该正式开蒙了,翰林院有几位大人的学问不错,可以挑选来给陛下授课。”
谢宝扇温柔一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想必殿下心里已有人选,不知是哪几位?”
给皇帝做老师,不光要讲学问,还要看出身,翰林院数得上的就那几位,果然,李善报了几个名字,和谢宝扇料想得差不多。
谁知,李善又了一句,“除了以上这几位,另有一位赵业权。”
谢宝扇听了这个名字,瞅他一眼,不作声。
怀王喜爱用年轻人,他从云州带来的人,大多是和他一样的年轻人,独有赵业权,他是明德十五年的进士,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四十余岁,写得一手好文章,脑子灵活,却没有好家世,那妻弟也不成器,醉酒时侵害了一名良家女子,逼得人悬梁自尽,赵业权受他连累,仕途无望,索性辞官,远赴云州给怀王做了幕僚。
这样一个人,怀王在新皇登基的次日,就把他安放在翰林院,翰林院是个多么清贵的地方,六部的大臣们,有几个不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这些人岂会乐意,闹了几回,最终被怀王弹压下去。
不过,人是到了翰林院,赵业权却被翰林院的同僚们一同排挤,他倒心大,每日到了翰林院,看到同僚,客客气气的招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热脸贴人的冷屁股。
谢宝扇听了直发愁,她算是看出来了,摄政王这是要跟六部硬碰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