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六: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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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

    翌日一大早, 张儒秀想着催着身旁的司马光赶紧起来应卯,揉开了眼懵了片刻,才想起衙里放了假, 便又躺了回去。

    不过她这一番动作来得突然, 早就惊醒了一旁酣睡着司马光。

    “怎么了?”司马光侧身来,面对着她问道。

    “只是突然想起今日你不用应卯,后几日也不用。”张儒秀合上眼, 想再歇息一番。

    “是啊, 这几日知州放了假,叫我们这帮子人好好歇歇。”一字一句瞧着轻松, 可叫司马光出来, 倒成了无比肃重落寞的事。

    “远水解不了近火,何况如今苏州只是表面上一派安宁罢了。前线与南境不过隔着几个州郡罢了,战乱的消息,哪里会真传不来呢?”张儒秀清楚司马光所忧虑的事,只是如今更为重要的, 还是要想出一个安抚民心的法子才是。

    “这事上有我在, 我会竭尽全力护这方安宁。”司马光罢, 起身来,穿上衣裳。似是又想到什么, 便又开口:“午后你还要去求乐巷么?”

    张儒秀微微一愣,二人昨晚坦白了心意, 可今日她听司马光如此大方地起从前颇为敏感的事, 思维一时还转换不过来。

    “去……去啊。昨日还有许多位老顾客预约着我的生意,我也不能毁约啊。”张儒秀罢, 也坐起身来。

    “我能去帮忙么?”司马光问道。

    他摸清了张儒秀的性子, 若言“是否需要他帮忙”, 张儒秀定会觉着他瞧不起她。故而司马光换了个委婉地法,将自己置于低位,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张儒秀倒没想这么多,只是随口回道:“你往铺前一站,我的身份不就暴露出来了么?”又添句:“不是有信要写给阿舅么?你也有自己的事,就不用来陪我了。”

    司马光系衣带的手一滞,他没料到张儒秀会这般直白地拒绝他。

    明明昨晚还那么在意他,今早起来,清醒的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那些信明日后日也能寄过去,何况先前我早已写好了回信与相关的文状,不着急。”司马光歪头,手撑在张儒秀身后,身子也稍稍倾斜了过去。

    “我是怕你被人欺负啊。”司马光话里满是真诚,“我知道你有真本事傍身,可我又不怎么清楚。要是有了窜空子找茬怎么办?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不叫人发现。”

    见张儒秀仍满脸疑惑,司马光又道:“何况我都是去乡野阡陌间探探民风,这州里的巷子,我倒是真没去过几次,百姓自然也不会认得我。”

    “不必了,以前开铺时,也没遇见过什么大的麻烦。倒是有过几个蓄意生事的衙内,不过我都给他们赶走了。”

    张儒秀罢,掀开衣袖,露出自己白皙的臂来,握拳勾起臂来。

    “你可不要看我,我可是存着蛮力没处用呢!”

    “来,你来我一下,我要是倒了,就叫你跟着我去。”张儒秀满是得意,她有金手指加持,也料司马光不敢出太大力气,便肆无忌惮地放着狠话。

    “这是什么要求?”司马光不解,“我不会你。若是你真不想叫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张儒秀正在炫耀的兴头上,又岂能这般轻易放过他。她睁大眼瞪着身旁的人,大有不不罢休之势。

    “真男人就上。”张儒秀放着狠话。

    “好罢。”司马光被她磨得没法子,嘴上应允着,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张儒秀的背,同平日里哄她睡觉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好了,我做过了。”司马光低头不敢同张儒秀直视。

    大清早的,一起来就看见张儒秀凌乱衣襟下的细肉玉臂,他的身子早起了变化,便不敢太过造次。

    他拍得叫人不疼不痒的,张儒秀只当他失了兴致,也不愿再与人计较。

    “等什么时候抽空同二姐看一面罢,想来自我成婚后,竟再没见过她了。”张儒秀道。

    “我也许久没见过之道了。得了空时,定要同人见一面。”司马光罢,同张儒秀相视一笑。

    *

    午后赶到铺店时,正巧下起了大雪。前几日下来的一层层厚雪还没化开来,街上便又簌簌落着雪。

    早来的客人都没带纸伞,无奈排到了队前,想走又不敢走,不多会儿,一个个都成了白头翁。

    张儒秀一见客人都在外面冻着,便赶忙叫厮拿出了铺里早早备好的数把纸伞,都分给了铺外的客人。

    客人本就对这位讲师颇有好感,经过这件事,回去后都称赞着讲师的好心,苏州这一片来了位菩萨。

    后来的几日都飘着雪,把朱墙盖成了汉白玉,一层一层地摞着。张儒秀的名声也愈传愈广,竟传到了知州处。

    十二月初一,雪落得太大,外面堆着足有半人高。

    富知州匆匆上衙,若不是衙里来了件事,指不定他现在还游离在酒楼里,吃着酒听着曲儿,好不自在。

    原来是下面一个县因着连日落雪,闹了饥荒。

    县官拿粮还要向上报,一层层报到衙里,才能批下来一波粮。偏偏饥荒开始闹起来的那几日,正是知州定下的放假日。

    县里的官也不敢惊扰知州老爷,便凑着几个村的粮食,等着知州上衙再报上去。

    富知州揉着酒足饭饱的腹坐到案桌旁,刚从放纵中走出来,便接了个雷。

    饥荒可不是事,处理不好还会闹到京都去。富知州一把年纪,也不想在享天伦之乐的年岁里惹了大事,便赶忙召集衙里的官开着会,叫人赶紧把粮批下去。

    “这才歇了几日,就有事生了出来。正是赶巧,平日里兢兢业业坐在衙里半天,也不见传来个要紧事。这一歇,公服差点就没了。”会上,知州感叹道。

    “君实,你来安排这次的事。两日之内,一定要把粮给送过去。这粮粟可多却万不能少,定要叫百姓都安好。”

    司马光听了知州这话,微微颔首。

    衙里谁不知,富知州极为信赖判官,除了军权,几乎把大事权都推给了判官。

    不过这位判官确实有能力,做事踏实,效率又高,时不时还会给这帮同僚分红。同僚得了好处,自然捧着他。

    不过,还是有位推官提了个点子。

    “求乐巷里出了位女讲师,近日来一直在帮衬着衙里压着民间那些不好的风声。这本事愈传愈神,在这片可是被人称作女菩萨。不过这次下县,也请这位讲师一同前去,帮衬着安抚民心。回来时,衙里再给些好处,两方都落好。”

    富知州倒是对这些玄乎事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推官提出了,倒也是个应急的法子。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要问问司马光的意见。

    “君实,你觉着这法子如何?可行么?”富知州看向一旁的司马光,话出口,却见人皱着眉头,不满之意直接溢了出去。

    司马光自然不愿叫张儒秀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要紧时候,不想着派些官员前去镇抚,反倒是倚靠一位娘子做事。

    若是做好还可,若是去县里掏心掏力还遭人谩骂一顿,岂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司马光听罢推官的一番话,气愤地几乎都不愿开口同人辩驳。不过冷静下来后,还是一条一条地给人分析着:“县里也有不少助教,若单论成本,不如请那些助教来。何况那个起事的县里,巫卜之风本就盛行,当地早已形成了一股风气,自然会更信赖当地的助教。”

    “一桩生意,讲求的是你情我愿。如今还不知那位女讲师的意愿,怎能如此武断地认为人就愿意帮衙府的忙呢?”

    司马光一番番话下来,带着平时不常有的锋芒,叫一整屋的官都瞪着眼不知些什么。

    而那位提点子的推官,被判官这么一,也颇为难堪,赶紧圆着场,着那话有失偏颇,思虑不周。

    知州见屋里气氛紧张起来,也赶忙着好话。

    “这事全权交给判官去做,全都听他的意见就好,莫要再想些什么歪点子。”

    富知州这么一,司马光才缓了过来,心里盘算着规划。

    他以为这话一出来,张儒秀便可不用冒着风险下县去。谁知回衙里才知,原来她走的步子比自己更快。

    *

    张儒秀这方,闹饥荒的消息也传到了她这里。

    依她的本事,去了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只是晴末报来这消息时,还带着出来另一件事。

    闹饥荒的县里,恰巧来了位世家的贵娘子。

    本是来县里肆意游玩,谁知被饥荒拦在了此处。

    娘子明艳骄矜,觉着自己受了亏待,便蓄事闹了一番。

    这本是件不相关的事,只是张儒秀随口问了句娘子姓甚名谁,才在她心里成了大事。

    “貌似是位吴娘子?听人,还同汴京里某位王官人有着婚约呢!”

    张儒秀听了这话,才定了要去下县的心思。

    她有种预感,那位官人与娘子,正是王安石与吴夫人。

    作者有话:

    放下了对四字标题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