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宫里宫外
严华殿后殿的后门, 台阶直通到到庭院。
常济来找圆琛的时候,就看到他垂着眼,坐在台阶之上。
眼下已经夜幕初上, 他的宽大衣袖在晚风中飘荡,他靠在膝头, 双手拢于袖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传来, 他倦懒地睁开眼:“你来了。”
常济狐疑地看看圆琛.
这日出了一趟宫, 虽然圆琛看起来和清早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但他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圆琛任凭他量, 也没多话, 只是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进去吧。”
进到殿中, 点上蜡烛。
常济觑着圆琛的神色,欲言又止。
圆琛有点好笑道:“你想什么?”
常济组织了一下措辞, 其实他本能觉得,此刻提不太好, 但既然圆琛问了, 他还是道。
“真人可能过些日子回来京城。”
“哦,”圆琛像是毫不意外,只听了这句他就道, “你同他我中毒后遗症的事了。”
这是个肯定句。
“嗯, ”常济无意识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毕竟此事是他擅作主张,“属下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我没有想责罚你的意思,”圆琛温言道, “只是师父远离京城诡谲已久,我本无意让他重入其中。”
更重要的一点他没,不过常济也心知肚明。
京城是芥舟子真人的伤心地,他当时云游四海再不肯回来,也有这个原因。
“只是殿下这毒拖不得,”常济道,“您自己都不能处理,那么京城那些大夫就更不能解决了。真人那里,或许还有对路的药物。”
“虽然这毒我尚且不能奈何,但它至少一年半载间,不会对我的身体机能产生重大影响。日常发作尚能忍耐。”圆琛云淡风轻道,“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便是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几近冷漠,唯一关心的只是计划的运行。
常济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他突然想起圆琛刚回来那会儿,似有心事。
于是试探性问:“殿下今日进展可还顺利?”
圆琛搭下眼帘。
太后的赐婚懿旨,会在迟向晚及笄礼之后宣读,他早已猜到。
无论是为了不让迟氏两支因此更为紧密,还是因着自己的私心,他都不愿意此事成真。
是故在常济听到,那个戴眼罩的年轻男子,正是迟向晚的青梅竹马言穆时,圆琛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言穆看起来也像本就隐约知晓此事,依旧耐得住性子,甚至没有主动出现在迟向晚面前。
但他一直在暗中筹备贺礼。
圆琛便猜到,言穆会在及笄礼那日出现,断此事。
他一方面暗中为言穆提供便利,一方面及笄礼时站的离前面远了些,这样出现了什么情况,也不会联想到他这里。
一切都很顺利,他借力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之后与言穆的机锋中也隐站上风,成功将其赶跑。
按理此行的目的都已达成,但他还是开怀不起来。
大皇子不是问题,言穆不是问题,要紧的是迟向晚的心意。
直到对话最后,迟向晚对他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有意无意与他保持距离。
圆琛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在烛火照耀下,更为明亮灼灼。
是因为言穆么?
看样子,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竹马啊。
想起他俩旁若无人地提起往事,两人同时笑个不停。
圆琛突然觉得,眼前的红烛,很亮很碍眼。
他拿起灯罩,盖在蜡烛上,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没有那么刺眼。
常济一直留意着圆琛的动作,此刻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事发生,”他耳畔传来圆琛从容沉静的声音,“进展都算顺利,至少消赐婚之事的目的达成了。”
常济也已听今日发生的事,从圆琛口中确认后,他彻底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
他像是想起一事来:“宁妃今日也去了及笄礼,殿下可曾可见她了?”
“看倒是看见了。”圆琛回想了一下,“只是不曾接洽。”
他淡淡道:“怎么了?”
本来,他与宁妃也只是合作关系。
宁妃也算得宠,不时给他传来皇帝那边的消息,而他则允诺夺得皇位后,会替宁妃安置淮南王府的旧部,洗掉淮南王府谋逆的罪名。
二人各取所需、等价交换,圆琛对宁妃的私事并不关心。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宁妃似乎与皇帝今年比往年更热,请求皇帝早点移驾避暑。”
“那你留意着些宁妃。”圆琛叮嘱了一句。
虽然不知宁妃此举是何意,但她一向心思不少。
他想了想,道:“往年淮南王府的舞姬,都是贴用息肌丸的罢?”
“对,宁妃昔年身为淮南王府舞姬之首,贴用息肌丸的次数,比一般舞姬只多不少。”
常济明白圆琛在思考什么,他立刻道:“宁妃或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畏热而已。”
圆琛未置可否,他看着墙上挂置的锡仗,若有所思道:“也快是时候了。”
……
“榜下捉婿榜下捉婿,我又不捉婿,你偏拉着我来。”
迟向晚看着温毓秀眼中光彩灼灼,有些无奈道。
“什么榜下捉婿?咱们这是看状元游街。”温毓秀嘟了嘟嘴。
“其实差不多。”迟向晚实话实道,“都是你最喜闻乐见的项目。”
被迟向晚戳中了心思,温毓秀也不恼,笑嘻嘻道:“谁人能不仰慕博学又俊美的翩翩少年呢?”
迟向晚看着温毓秀一脸神往,忍不住直摇头。
这没心没肺的妮子,先前兄长在边关之时,还念念不忘。
结果如今兄长回京,她却留意上新科进士了。
不过无论她与兄长的亲事能不能成,迟向晚终归希望自己的好友美满喜乐。
于是她很认真道:“其实,新科进士不一定如你想的那般,都是清俊少年。”
要知道很多新科进士,虽顶着‘新’的名头,实则应战多年,待及第时已然白发苍苍。
趁着状元还未游街,迟向晚点了好友一句,省得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知道了,”温毓秀闷闷道,她也知好友的提醒颇有道理,“但是传胪唱名,钦点进士后,状元不是要带着诸进士夸官三日么?”
她掰着手指头细细地数:“你想啊,那么多进士都会一一出现在街上,而且我们有三天细细挑选,难道一个又俊美又年轻的,都找不到么”
迟向晚摸摸鼻子,有些无言以对:“是你,不是‘我们’。”
温毓秀哦了一声,浑不在意道:“都差不多。反正我是想,这次我有大把时间好生从这么多人里挑选夫君了。”
她一个未出阁姐,提到夫君二字,竟也面色如常,十分坦然。
迟向晚神色一动,试探性道:“这是令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呀。”
“自然是我父亲的,他一贯不认可抬头嫁女那一套,就想让我找个德行好的文官,清贫些也无妨。”温毓秀道,“他我看上哪个,便告知给他,等到他查明对方品行无误后,婚事便可商办了。”
温氏可是清流中的顶层勋贵,温毓秀父亲更是担任翰林院祭酒,哪个新科进士能与温毓秀结亲,都能借这股东风,在仕途上省力顺遂不少。
这对于很多乡绅或寒族出身、家中无甚背景的进士来,是极大的好消息。
温毓秀和迟向晚在茶楼二层,她们在的当然不是圆琛的望月楼,但也是京中一家出挑的茶寮。
二人现在就在窗边,温毓秀手放于护栏之上,望着下方街上人来人往。
她一向是活泼明媚、不染世愁的模样,此刻却有些唏嘘:“毕竟我比你还年长一岁,婚事不宜再拖延下去了。”
就在此时,底下变得喧嚣鼎沸,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温毓秀目光一亮,赶忙扯扯迟向晚的衣袖:“状元他们游街到这里了。”
迟向晚虽无意从新科状元中找个夫婿,但也有几分好奇。
她顺着温毓秀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顶头一人身骑着金辔头的白马,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人。
他们三个和后面的那些人明显保持了一段距离,显然是前三甲。
街道上铺着厚厚的彩绸,马蹄踏至其上,也去让2无声。
待那状元策马行至茶寮之下时,温毓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状元看,眼中闪过浓浓期许之色,旋即撇撇嘴,失落不已。
迟向晚偷偷一笑。
本来那人远看脸型轮廓、周身体态都颇为不俗,走近了眼一看,只见那男子眼窝微陷,皮肤也稍显松弛,看起来虽依旧容貌俊朗,但显然上了年纪。
她不禁捏了捏温毓秀的手,示意她不要灰心,继续看下去。
然后是榜眼。
大钧以右为尊,榜眼在状元的身侧右后方,同样骑着一匹高头骏马。
虽然这个看起来终于年轻了一些,但是人看起来过分精明,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
迟向晚余光瞥向温毓秀。
果然见她摇了摇头。
迟向晚本来想和方才一样,安慰好友两句。
不料她看到温毓秀眸光一闪,随即迟向晚也看到榜眼旁的探花。
那人如有所感,忽地向她俩所在的位置看过来。
一张清俊淡漠的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二人面前。
迟向晚的手骤然抓紧护栏。
这人是那日的那个素衣男子!
温毓秀也留意到迟向晚一系列的神态变化,她不由奇道:“看来你似乎认识他?”
迟向晚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背后有人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