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归来 情如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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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上, 蒋娇娇随着家里人终于回到了汴京。

    到家后她便先洗澡去尘又换了件衣服,等收拾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蒋修, 高高兴兴商量着要把带回来的土产分给巷子里各家的事。

    “我去谢暎和之之家送。”她直接安排道, “沈家就你去吧!”

    虽这种事差个女使厮的就能办, 但她既然要亲自去谢、姚两家送, 那沈家那边不去个自家人也不好。

    她不想去沈家,那就只能是她哥了。

    蒋修知道她不爱往沈家去, 又晓得谢暎多半不乐意看见自己这个多余的, 于是只好承担起了去沈家送礼的“重任”,颔首叮嘱道:“你顺便让暎哥儿晚上过来一趟。”

    蒋娇娇自是乐意地应了下来。

    她转头出门先去了姚家。

    姚之如正好在家里, 听是好姐妹上了门, 她当即迎了出来, 一见面就先上来开心地抱了抱蒋娇娇。

    “你可算回来了!”她笑着完, 又看了看对方,“你好像又长高了点是不是?”

    姚之如一边着,一边好奇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蒋娇娇也有点感觉,但她对此并不在意, 拉了姚之如的手道:“哎呀这些都不重要, 我给你带了我在山上亲手捡的菌——都是我跟着晒过的,炒菜或是做羹都很好吃。”

    姚之如既讶且羡地道:“你自己上山捡的啊?危不危险?好玩么?”

    “不危险, 可好玩了!” 蒋娇娇本想接一句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再去, 但又反应过来这不太现实,而且想到姚之如的脚也不便爬山, 她就及时住了口。

    “还有这个。”蒋娇娇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递给了对方,神神秘秘地笑道,“是我亲手给你织的。”

    姚之如更诧异了, 她赶紧将好友手上这张素白的绢巾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感动地道:“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蒋娇娇也知道自己初学的手艺,这巾子虽织得不算太差,但也绝算不上好,不过送礼嘛就是个心意,她早晓得姚之如肯定不会嫌弃,不然这东西她也送不出手啊。

    于是她也大大方方地道:“反正织得一般,你收着就是,不必拿出来用。”

    姚之如笑着挽了她道:“那可不行,我就要拿出来用得脏脏旧旧的,然后再讨着你给我织新的。”

    蒋娇娇听着受用地呵呵直笑。

    姚之如和她这么久没见,实在想念,便道:“要不晚上你过来吃饭吧?我和娘一声,让家里多准备几样你爱吃的,我们两个还可以好好聊聊天。”

    蒋娇娇朝谢家那边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行,那我先去谢暎家把东西送了。”

    姚之如很高兴,又留她喝完了一盏杨梅渴水消暑,这才把人给放走了。

    蒋娇娇从姚家出来就看见了正站在榕树底下的谢暎。

    他站在那里,阳光从枝叶间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身上,蒋娇娇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激动。

    她回过神便立刻奔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等我?”她高兴又好奇地问道。

    谢暎含笑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听你家门房你爹爹晚些要去接你们,先前回来正好见到你家马车在卸东西,就想估计是你们已经到了。本想着待会等你们收拾好了再过去的,结果在家里好像听见了你的声音,猜你是出门来找了姚娘子,所以就出来等着。”

    蒋娇娇听着他的话,心里觉得很是热乎,好像不久前才喝的那盏杨梅渴水顷刻间全没了作用,一滩子水只咕嘟嘟冒着泡。

    “你老实是不是一直盼着我们回来呢?”她故作得意地笑言道,“不然怎么偷偷听之之家门前的动静。”

    谢暎笑了笑,没什么。

    蒋娇娇伸手从荷心那里接过了给他带的干菌,又把对姚之如讲的那番强调是自己亲手采并亲手晒的话了一遍,末了,又从身上的锦囊里心地拿出了一朵瓣叶完整的黄色干花,递给他道:“给你拿去压书页。”

    谢暎伸手接过,看了看指间的这朵黄色花,又看了看她,然后温声道:“谢谢,我会好好用的。”

    蒋娇娇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抿了抿唇角。

    “你长高了。”谢暎看着她的脑袋顶,忽然道,“不过比走前瘦了一些,是不是吃得不太习惯?”

    “没有,苗姐姐家的饭菜很香的。”蒋娇娇笑道,“我觉得可能是天天跟着她到处跑,跑瘦的吧。”完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有点胖啊?”

    谢暎摇摇头,怕她多想,即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在外面吃睡的不习惯。”

    蒋娇娇放了心,轻松道:“那没有,我发现我还挺好养活的,也不认床。”还颇新鲜地对他道,“你睡过装干草的枕头么?我这回睡了,味道有点点特别,和菊花枕那些都不太一样。”

    谢暎笑而未语,只捧场地听着。

    “诶对了,”她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么?”

    谢暎颔首:“收到了。”罢,他也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莞尔道,“这是给你的回信。”

    她倏然微怔。

    “因为你怕收不到,所以我写好之后就先放着了,此时正好给你。”他如是道。

    蒋娇娇忽然觉得这封回信很像是一份礼物,一份她从未曾期待,但到来时却让她那样欣喜又感动的礼物。

    她没有多什么,只满眼笑意地接过信收了起来。

    ***

    两人一起回到蒋家的时候,蒋修才正算出门去沈家送礼,一见好兄弟已经被蒋娇娇拐来了,他顿时也没心思耽误这个时间了,叫过初一如是这般地叮嘱了一顿后便吩咐去了跑腿。

    蒋修让谢暎晚上在家里吃饭,蒋娇娇就也把自己要去姚家和姚之如聚的事了。

    然而她这边话音才刚落,姚之如就差了女使吭哧吭哧跑过来报了消息,道是她大哥哥知道蒋娇娇他们回来了,就干脆在家里设个接风宴,邀请大家都过去。

    蒋娇娇和兄长对视了一眼,碍于姚之如的情面正要点头答应,谁知蒋世泽又遣了人过来,是沈家长辈晚上特意给他们设了个接风宴,让都过去吃。

    蒋修觉得长辈的面子确实比姚大郎的面子要紧些,于是只略一思忖后就应了,又对姚家女使道:“那就正好劳你回去报一声,晚上就都在沈家宴上碰头吧。”

    待姚家的女使走了,蒋娇娇才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本是想好姐妹聚一聚,怎么都来凑热闹。”

    谢暎笑笑,安慰道:“反正回来了,明天无人扰,你和姚娘子可以好好独聚一番。”

    蒋娇娇也只能这么想了。

    蒋修就道:“你要不这会儿再过去姚家一趟?趁着离晚上吃饭还有些时候,正好你们能先聊聊。”

    蒋娇娇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外面太热。我先回房睡一会儿,晚些你们让人提前叫我。”

    她想,正好趁此时回去把信看了。

    蒋修本就是想把她支走,自然满口应好。

    谢暎也看出来了好友的意图,等蒋娇娇走后,他便问道:“是有何事不便让她知道?”

    蒋修叮嘱他道:“我此时同你的这些,你之后也莫要同她,我就怕她一惊一乍。”

    谢暎微微颔首,忖道:“可是与娇娇信中代你所言那件事有关?”他,“莫非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蒋修就把商州等地有人造反的事了。

    事情过了这么久,京城自然也早传开了些消息,故而谢暎闻言并不惊讶,只是亦略显沉重地道:“各路驻扎大军防御外敌所需要的花费本就不少,此番反事一起,军费开支定又要增加,朝廷为给大军拨足钱帛粮草,民间征收自然也会更多。”

    这也就难怪朝廷会增加赋税了。

    蒋修沉吟道:“若非我这次出去了一趟,大约永远也不晓得外面还有很多地方过的日子和汴京大不一样。”

    谢暎安慰地道:“往好处想,可能现在朝廷也在琢磨办法,等这场战事过去了,大约就会好起来些。将来我们若能中榜,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你不觉得太慢了么?”蒋修忽道,“这仗的事又不是靠文官就能解决的,人家要来揍你,难道你拿个笔杆子就能将他退?”

    谢暎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善之,你不会是想……”他顿了顿,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此事你需深思熟虑,不可冲动。我朝武举不过形同虚设,这几年开不开都未可知,再者武官前路难辨,你只看枢密院就知道,明明是掌兵符和边防屯戍之政,然而长贰官却尽是文臣出身,你若有心要为保卫疆土和百姓做些什么,其实也可以朝这个目标试一试。”

    蒋修沉吟道:“你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也不是不犹豫。”

    若要让他爹爹知道他不仅算投笔,而且还要去做那样危险又没有前途的事,恐怕把他逐出家门的心都有了。

    他要去从戎,意味着不仅扔掉的是对蒋家的责任,还扔掉了他过去多年读书的努力。

    若是可以选择,他何尝不想兼得?但他徘徊许久,还是觉得谢暎的这种路子太慢了。

    慢到让他觉得渺茫。

    想到这里,他对谢暎笑了一笑:“老实,我对你有信心。”

    谢暎微顿。

    “咱们哥俩要不干脆就两头使力怎么样?”他笑道,“你努把力进枢密院,最好是能学熙宁十一年那位探花郎一样,人家能做最年轻的三司副使,往后你也能争取做个最年轻的枢密副使,哦,不,枢密使,我就这么先给你定了,你要努力啊!”

    谢暎心情复杂地道:“善之……”

    蒋修抬手示意他住,又笑着道:“你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明天就去了,就是同人架我如今也还欠些。况你得也对,这不是事,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的。”

    “不过以后我如果真去了,还劳你多帮我顾着点家里头。”他,“不管将来你能不能做我妹夫,我们也是一辈子的兄弟。”

    谢暎看着他,少顷,后退半步郑重地向他叉手一礼,应道:“弟必尽己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