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暂代太守
岑玉堂完一长串话, 有些支撑不住地倒在床上,他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仇子锡仍未醒来,杭絮站起身, 准备离开, 他们出来的已经太久, 再不回去,府中的人就要生疑了。
容琤却仍在床边, 又问了对方一个问题:“那人给你的纸条, 还带在身上吗?”
岑玉堂裹满纱布的手抬起,露出皱成一团的袖子。
他毫不犹豫地伸进去, 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纸面被水浸透, 皱巴巴的,隐约能看见上面刚硬的字迹。
容琤把这张纸细致地叠好,放进袖中,终于站了起来,临别前不忘对春花嘱咐:“我们走后会有两个人来找您,洗澡擦身的活让他们来做,有什么不好做的活,吩咐他们就好。”
“多谢您了。”
此时已近正午, 村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不便从正门出去, 春花把两人拉到后院,开门, 让他们绕着村子离开。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她靠在门边,发了一会愣,听见灶台传来水开的“咻咻”声, 连忙把袖子一挽,赶去了。
*
杭絮和容琤快马赶到府中时,已是午后。
容琤换好衣服便匆匆去正厅,听各地县令汇报周边村县的问题。
杭絮在外面听见昨日虽然暴雨,但灾情不大,积水不深时,松了口气。
仇子锡前期做了不少防护工作,如今虽然他不在,县令们也没有太过慌乱,还有着一个事事了解不下于仇太守的容琤掌控局面,就更不用担忧了。
她悄悄离开正厅,看见不远处汛黎朝这边用力招手,无声喊着王妃,脚步一转,向那边走去。
一走近,他便问道:“王妃,我家郎中,有……线索了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落:“侍卫搜寻了一夜,还没有找到了人,大约……”
汛黎的神情忽地变化,嘴唇张合几下,发出几个艰涩的字:“郎、郎中,怎么会……”
他似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脸色苍白,强撑着清醒,衣服也是昨天的那件,被雨淋透又被体温蒸干,皱巴巴的,头发一样,湿透又干,结成粗粗的几缕。可原本的眼神却满是期待,教人一看,心中无端的升起欣喜来。
此刻他的眼中的欣喜却在崩塌,他眼中用一天一夜构筑的期待,在杭絮话音落下后便消失无踪。
杭絮心中不忍,转过身,便欲离开。
仇子锡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不草惊蛇,不能随意透露给其他人。
没有走出几步,她骤然回身,又回到原地,握紧汛黎的肩,杏眼坚定注视着他无神的双眼:“还是有希望的,岑郎中一定不会有事,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相信我,好吗?”
少年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好……我相信、相信王妃。”
不能随意透露给他人,只是看着少年伤心欲绝,实在让人不忍。
*
杭絮放心得太早,上午才对灾情松了口气,下午便得到瘟疫又爆发的消息。
这次爆发的地方在扬州城东,昨日暴雨将一片地方淹没,灾民早早转移,没有伤亡,第二日却不明不白地染了瘟疫。
容琤正忙,这事便交由杭絮来负责。
这回不像上次,只有寥寥十几人染病,近百人的灾民,一半运进医馆,剩下大半住在城外的棚子里,将病人安顿下来。
孙大夫一一看过医馆里的病人,又带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城外,让弟子帮人服下。
八旬的老人忙了一整天,身体康健也免不得气喘吁吁,杭絮看见了,把人扶到凳子上坐下,倒了茶放进对方手里。
孙大夫啜了茶,缓缓舒一口气,苍老的语调满是惆怅:“怎的又多了这么多病人。”
“按瘟疫发病总要有个源头,可城内干净得很,各大药堂每日都在发放祛邪的汤药。”
“是不是因为昨日暴雨,导致水灾,才引来了瘟疫?”杭絮问道。
老人摇摇头:“就是昨日下了暴雨,可瘟疫发病也要有个反应时间,不至于立刻发作。”
他叹一口气:“幸好我与宋友早已研制出不少药方,能勉强抑制瘟疫扩散。”
“只是原本过几日就能研制出根除的药方,如今多了病人,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道宋辛,杭絮忽地发觉这半日都没见他人影。按他是早该回到城中的,发生瘟疫也不见他出来看看病人,实在奇怪。
于是问道:“孙大夫,怎么不见宋辛,难不成他还待在医馆里?”
孙大夫看向杭絮,解释道:“宋友上午对药方有了头绪,要闭关半日,现在应该在太守府里。”
杭絮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这样吗。”
宋辛口中的闭关,应当是出城给仇子锡治疗的借口,只是不到下午他就赶了回去,怎么会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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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病人后,已是黄昏,她匆匆回府,目不斜视走进后院,来到宋辛屋前,隔着门板,里面透出零星的响动。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叩了叩门,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接着门被开,露出一张怯怯的脸。
姑娘吓了一跳,低喊了一声:“王妃……”
杭絮认得她,这个女孩是府里派给宋辛的仆人,宋辛看她年纪,只让她做点扫地端水的活。
她放缓了声音,问道:“宋辛呢?”
女孩摇了摇头:“宋、宋先生没有回来,应该是在医馆里。”
她点点头,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孩又答:“今天早上,卫大人来找宋先生,他出了门,上午回来一趟,又出去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他。”
杭絮面无表情,轻轻摸摸女孩的脑袋:“这么晚了,你去吃饭吧,不用扫地了。”
女孩站在檐下看着她离开,手中的扫帚却忘了放下,眼神满是羡慕:明明王妃只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
杭絮离开后,又立刻去找了卫陵。
他听完,也讶异地睁大眼:“宋大夫不见了?”
“对,”杭絮点点头,“宋辛上午回了一趟府,就再也没回来,问了孙大夫,他也不在医馆。”
卫陵来回踱着步:“怎么会着这样,我下午还见过宋大夫呢?”
又忽地抬起头,向杭絮问道:“那这么,夫人也没拿到图纸?”
杭絮一愣:“什么图纸?”
卫陵哀叹一声:“夫人不是让我去仓库里找那什么堤坝的图纸吗,我派人去翻了好几天,今天下午总算翻到了。”
“那时候我要跟王爷出去,正好看见宋大夫,就托他把图纸带给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心头一紧,连图纸的下落也暂时抛在脑后:“宋辛答应别人的事,从不会违约,除非发生了意外。”
卫陵本算吃饭,此刻不得不行动起来,派人去探消息,排查宋辛下午去了哪里,有什么人见过他。
杭絮也不停,去了大厅,想把这事告诉容琤,却发现里面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陈舟坐在下位,圆硕的身躯挤在窄窄的椅子上,颇有几分委屈。
容琤垂下眼神看他,声音不带什么情绪:“你是,仇子锡委托你暂代太守?”
陈舟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回王爷,确实,一月前,经历灾民围府之事后,太守找到我,若是再有这次的事,他出现什么意外,扬州政务便无人处理,为防止出乱,需一人暂代太守之位,臣下不才,被太守选中。”
他抹一把汗,继续道:“如今太守失踪,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臣下自认无太守之才,扬州政务又有王爷处理,本不欲出此事,但如今又出现瘟疫一事,事务繁琐,恐王爷劳费心力,臣几番思索,终于决定自请暂代,为王爷分忧。”
杭絮站在门口,听完这一段话,心中哧笑:仇子锡从未向两人提起过暂代太守一事,即便是有,也不该是陈舟,毕竟日常事务中,他从未谈起过陈舟,更不提夸赞。
容琤明显也不信,陈舟完,他便问道:“你仇子锡指派你暂代太守,可有何证据在?”
风眼微微抬起,满是冷漠,他极少见地摆出上位者的姿态,薄情的五官加上凌人的气势,摄得陈舟瑟瑟发抖,艰难道:“太守将太守令寄存在臣下处,还有一封一封亲笔写的委任书,都可以呈给王爷看。”
罢,便从袖中拿出几样东西,双手奉了上去:“王爷请看。”
一旁的冬实接过,递给容琤:“王爷。”
容琤拆开火漆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入目是仇子锡刚硬的字迹,确实写着陈舟所言的事,落款除了性命,还有一枚太守的印章,处处逼真,做不得假。
冬实在他身侧,也看见了信上的字迹,低声道;“王爷,真的是太守的字迹,怎么会?”
他又拿过那枚太守令,陈舟看见,急道:“此块令牌是太守亲手赐我,做不得假,王爷明鉴。”
容琤摩挲着令牌,神色莫测,忽地一甩,把令牌扔进陈舟怀里。
对方手忙脚乱地握住牌子,再一抬首,容琤已向门外走去,只留下淡淡的声音:“既然如此,这太守之位你便当了吧。”
他的身后,陈舟的神色变为狂喜,又一点点收敛,他深深地弯下腰:“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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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容琤一转身便看见杭絮,冷漠的气势顿时收敛,变成温和欣喜:“你来了,方才怎么不进去?”
杭絮摇摇头:“进去就断你们了。”
两人并肩走着,容琤悄悄握住她的手,杭絮丝毫未觉,还反握了回去。
“你为何要答应他?”杭絮看得出来这委托信的异样,她不信容琤看不出来。
容琤拿出委托信,离开的时候,他只给了对方太守令,却把这封信留了下来。
上面墨黑的字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的声音也低得若隐若现:“仇子锡假死,是为了不草惊蛇,那么陈舟,也许就是其中一条蛇。”
他握紧杭絮,加快步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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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书房中,容琤几张字条一样样放到桌上。
第一张:是壁罗山上,那群盗匪手中,写着粮食交接地点的字条;
第二张:是仇子锡收到的那封,约他去都陵山的字条;
第三张:是岑玉堂从袖中取出,皱巴巴的字条;
第四张:是方才陈舟那一封委托信。
杭絮一张张看过去,面露疑惑:“这些东西,有什么相通之处吗?”
里面每一张的字迹都不甚相同,看不出任何线索。
容琤声音带了点微微的笑意:“我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异常,直到在仇子锡书房里看见了陈舟写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