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红盛绿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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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子锡点点头, “不错,待建造一事走上正轨,时间空下来, 我再带王爷和王妃去赏景。”

    声音却带了点遗憾, “只是这广陵红的盛花期见不到了, 红盛绿浓,是扬州一绝。”

    他罢, 转身下桥, 眼神瞥见一处,颇有些惊喜, “那里有艘乌篷船, 没想到水患才退,就有人来游览,真是好兴致。”

    容琤闻言,也抬头望去,垂柳掩映的远处,隐约能看见一艘褐色的船,正慢悠悠地行驶着。

    他只扫一眼,便没了兴趣, 正欲转头, 一阵微风忽起, 吹开柳条,露出船头站着的粉衣人。

    他目光定格,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却觉得熟悉极了。

    而那位粉衣人似乎也朝这边投来目光,隔着极远的距离, 两人视线遥遥相对。

    容琤心中一动,只是没等再看,那人便又消失在柳丝后,不见了影子。

    而他的心绪,也随着那人的消失,微微沉下来。

    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卫陵的声音响起:“太守,大人,岑郎中这里的石头不行。跑到西边的那块湖去找了,他让我跟你们一声。”

    容琤怅然若失转身,仇子锡正好问道:“那他可还要多久?”

    卫陵摇摇头:“他走的快,我没来得及问,不过看那样子,应该还要很久。”

    “那我们还要在这再待上一会儿。”

    卫陵回完话,跑到容琤跟前,弯着腰掏出一张纸,脸上带着点隐秘的笑,似乎要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悄声道:“王爷,我刚才问了,这地方有山有水,有楼有花,可适合你和夫人来了,一起游游湖,赏赏景,多增进感情。”

    他展开手中的纸,露出上面画着的……地图,“这是我买的地图,王爷您先看看,别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

    容琤低头看了眼地图,却没有接过去,而是问道:“我上午让你回府拿东西的时候,夫人还在吗?”

    卫陵一愣,想了想道:“我没看夫人,听下人,好像是出去了。”

    他重新抬头,波光荡漾的河流尽头,已看不见那艘乌篷船。

    仇子锡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提议道:“待在这里也无事,不如王爷与我一起去寻岑郎中?”

    他确实是个勤政的人,连忙里偷闲,都只愿偷上一会儿。

    而一向同他一起勤奋的容琤,此时却没有立刻答应。

    容琤抬起手,指向那艘乌篷船出现过的地方,问道:“不知仇太守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仇子锡随他的指向看去,稍一思索就道:“烟雨楼旁,那船应该是沿着长堤而行,等过了长堤,便到荷浦赏荷,一举两得。”

    容琤从卫陵手里抽出地图,展开,迅速找到荷浦所在,又问:“从此处到荷浦,若骑马前往,需要多久?”

    仇子锡心中疑惑,还是道:“骑马的话,一刻钟就能到。”

    “王爷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想去那里看看?”

    容琤收起地图,折好放进袖中,颔首道:“我离开一会儿。”

    罢下桥,转身又道:“若岑郎中完事后我还未归,那你们先走,不必等我。”

    暗蓝色的衣袂在阳光下渐渐消融,仇子锡看着对方的背影,尚有些迷茫,转头问卫陵:“怎么就走了,王爷是要做什么?”

    卫陵倒是猜到了一点,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等王爷回来,太守自然就知道了。”

    *

    杜锦从篷子里搬了张矮桌,又放了壶酒,坐在船舷旁,目光看着对船的杭絮,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杭絮简直要被他烦得头疼,无奈道:“我过了,不画就是不画,你为什么还要纠缠?”

    这年轻人喝了一盏酒,感慨道:“我四岁学画,从离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见识各地的美人,把她们最美好的姿态画出来,不为收藏,只是想体会执笔时的心境。”

    云儿听见这话,有些好奇道:“难道你除了美人,什么也不画?”

    杜锦摇头:“我画美人,也画美景,今日初来,以为荷浦熏风便是一绝,但见到杭夫人,才知道荷浦虽美,却无神韵,非得要杭夫人来入画,才算完满。”

    杭絮听见他又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匕首,握紧又松开,最后无奈地别过头,只当听不见他的话。

    杜锦还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笑道:“我相信我的决心能动杭夫人”

    他又提起一个话题,“杭夫人既已成亲,为何独自一人游览,不见夫君?”

    “他有事,来不了。”杭絮淡淡道。

    杜锦叹一口气,“不知夫人的夫君有何要事,能舍了家中的娘子,让她一人孤单出游。”

    “要你管!”

    这话云儿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柳眉倒竖,“反正是很重要的事。”

    “好了好了,是我错话。”

    杜锦一边道歉,一边将几个酒盏倒满,推到对面。

    “来,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没有名字,味道却还不错,两位尝尝?”

    云儿接过酒,抿了一口,眼睛亮起来,“这酒有荷花的香气!”

    “不错,这酒是我一年前在苏州取荷花酿制,虽只藏了一年,但香味浓郁,在此处饮酒,正合时宜。”

    “你还挺厉害的嘛,”云儿夸赞道,又忽地回神,酒盏“叮”地放在桌上。

    “我们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又给云儿倒了一盏,转头看向低垂着眼,看着荷花有些出神的杭絮,忽然意识到什么。

    了然道:“杜某明白了,夫人心思不在景中上,是因为夫君身负要事,无人同游?”

    杭絮闻言,侧头看云儿,见她似乎没有听见,这才端起酒盏,斜睨他一眼,大方承认了,“是又如何?”

    “原来如此,”杜锦看向杭絮,还想什么,又看见对方手中端了许久的酒盏,转而问道,“夫人不试试?”

    杭絮转了转酒盏,里面碧绿的酒液荡起的波纹,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云儿已经喝完了第二杯,闻言也有些遗憾,“要是姐不那么容易醉就好了,这酒的味道真好。”

    她笑笑,正想放下酒盏,杜锦却忽地出声,“夫人,不如我们个赌如何?”

    “什么赌。”

    杜锦又饮下一杯酒,他有些醉了,脸上泛起红,声音也兴奋起来:“我们就赌,夫人的夫君会否来寻你。”

    “若他一个时辰内出现,夫人便允我为你作画。”

    这人果然喝醉了,杭絮想,且不容琤在城西扬水,就算他真的想找自己,又如何知道她身在何处?

    她痛快地同意了:“好,我答应你。”

    “不过,若是他没有来呢?”

    “没有来?”

    杜锦停顿一会儿,“那我……”

    见他陷入沉思,杭絮不催促,端起酒杯,听云儿这酒的味道,她也起了好奇。

    如果只是舔一口,尝尝味道,应当没事吧?

    她仰起头,轻轻抿了一点,正欲放下,却听见杜锦忽然笑起来。

    “看来杜某不用想了,那位可是夫人的夫君?”

    杭絮一愣,连手中的动作都忘了,一整盏酒咽进腹中,来不及在意,随他的指向看去。

    岸上白堤后,一人倚马而立,身姿挺拔,暗蓝的衣袍几乎要融化在午后明亮的日光中。

    隔着层层叠叠的花叶,隔着浓郁得恍若实质的香气,这满浦风光,红盛绿浓,都在余光中虚化,只能看见他不甚清晰的面容。

    以及那清楚得仿佛在耳边响起的低语。

    “阿絮,我来了。”

    *

    容琤把马系在石堤旁,翻过栏杆,跳下来,船轻轻晃动,荡起一点波纹。

    杭絮还捏着那只酒杯,脸上有些不明显的红晕,仰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容琤不在意身上的官袍,坐在杭絮身边,暗蓝的衣摆与轻粉的外衫叠在一起。

    他将与杭絮奇妙的偶遇讲了一遍,凤眼垂下看她,“我猜自己见到的是阿絮,于是过来看看。”

    他微微笑起来,“我的运气很好。”

    杭絮把酒杯随手一抛,有点晕眩的脑袋倒在对方的肩膀上,“你是在二十四桥上吗?”

    “阿絮怎么知道?”

    她笑起来,呼吸间也带着荷花的香气,“那我的运气也很好。”

    杜锦目瞪口呆地盯着稳稳站在自己桌上的酒盏,不敢相信这是眼前这位少女随手一抛的结果。

    云儿瞥了一眼,见怪不怪,又看向杭絮,“姐,你是不是喝酒了,现在晕不晕?”

    杭絮抬头看她,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我刚才不心喝了一点,就一点,没事的。”

    云儿这才放心。

    容琤却担心起来,把歪在自己身上的人扶正,手掌拢住对方软软的脸颊,蹙眉道:“有点烫。”

    杭絮反驳道:“是被太阳晒的,没醉!”

    容琤见她固执起来,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把人移得离水边远一些,长臂圈住对方,这才放心。

    杜锦见几人都不理自己,急了起来,“杭夫人,我们方才好,要是我赌赢了,就让我画画的!”

    容琤听见,抬眼看他,“什么赌?”

    凤眼瞥过来,杜锦倏地怂了,暗道怎的这对夫妻气势都如此吓人,开口将这个赌约复述一遍。

    得意道:“我还了一个时辰之内,没想到不用一个时辰,连一刻钟也用不了,我刚完,你就出现了。”

    “看来倒是我帮了你的忙。”

    他这话,目光却没向着杜锦,而是朝着不知何时歪倒在自己怀里的杭絮,“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同别人赌。”

    她稍稍鼓起一边的腮帮,阳光下有种毛绒绒的触感,“谁知道你会来嘛。”

    容琤失笑,“那我不该来?”

    “不是不是,”杭絮摇摇头,“你晚一个时辰来,我就不用让人画了。”

    刚完,她就又道:“不行,你还是现在来才好,大不了……大不了我让人画一画。”

    容琤一愣,杭絮已经坐直了身子,看向杜锦,她不是个喜欢毁约的人。

    “你不是要画我吗,怎么画?”

    杜锦闻言兴奋地跳起来,连船也晃了几晃,“您等着,我去拿东西!”

    他来来回回好几趟,将画具颜料依次排开,这才重新坐好。

    将一张专门用于作画白色皮纸铺展开,杜锦攥着一只笔尖锋利的狼毫笔,目光一会儿望着杭絮,一会儿望着空空如也的白纸,迟迟没有出声。

    杭絮端正姿势坐得有些无聊,不由地问道,“现在这个姿势就可以了?”

    杜锦摇摇笔尖,“不不不,容我再思索一番。”

    她又坐了了一会儿,有了些困意,见对方是个要思索许久的模样,干脆重新倒在容琤怀里。

    杭絮眯着眼,感觉脸颊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触了触,“困了?”

    “有一点。”她的脸颊在对方暗蓝色的光滑面料上蹭了蹭,舒服极了。

    “对对,这样好!”

    杜锦忽然惊叫起来,把几人都下了一跳。

    杭絮把脸转到他那边,懒洋洋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不错,夫人这个姿势就可以,不过——”

    杜锦沉吟一会儿,“可能还要您的夫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