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落水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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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琤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我?”

    “对!”杜锦把画笔别到耳朵上,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若我让夫人摆出些赏景的姿势, 未免太过刻意, 反倒是现在, 随性而为,浑然天成。”

    “可画了夫人, 总不能把……您贵姓?”

    “容。”

    “把容公子撇到一边, 只画杭夫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两位一起入画, 这才完整嘛!”

    “你方才不是还只画女子吗?”

    杭絮笑一声,“现在怎么又能画男子了。”

    “杭夫人狭隘了,”杜锦摇摇头,“我的是只画美人,可美人又不拘男女,杭夫人是美人,难道容公子就不是了吗?不仅是,还是一个顶顶的美人!”

    他感叹起来, “我从四岁提笔, 八岁开始作画, 可这十几年来,如两位一般的姿容, 却还是第一次见,能与之相比的,或许是——”

    “正事。”

    杭絮了个的呵欠,算是听腻了。

    他嘿嘿两声, 停了废话,期待的眼神看向容琤,“那容公子意下如何?”

    容琤不话,神色淡淡的,显然还在思索。

    杜锦趁热铁,“两位还未没有成亲多久吧,让人画上一幅相处的画,也算新奇的体验,而且这画我不私存,赠予两人收藏,用于日后翻赏。”

    容琤凤眼微垂,望着窝在自己怀中的杭絮,她的杏眼眯起来,眼睫微微颤着,睡得有些不安稳,脸颊压着自己的腿,轻轻的重量,却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热。

    她确实醉了,不自知地显出娇态,让他整颗心都软下来。

    想到这幅场景会被画到纸上,留存下来,他有些意动。

    最后颔首道:“好。”

    杜锦耳朵上的笔不知何时拿了下来,已经蘸上了颜料,“好嘞,我就知道容公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两位放心,这回我可要拿出看家的本事了!”

    *

    杜锦的颜料实在是多,在甲板上密密麻麻排了许多列,他耐心地调着色彩,嘴上还是不停。

    “那些老古板,喜欢水墨画,水墨固然好,但用颜料就是歪门邪道吗,看看这满浦的风景,如果只用黑白两色,到底还是少了意趣……”

    他絮絮叨叨,完颜料,又画纸的选取,画笔的种类,没个要停下来的样子。

    容琤倒是不觉得烦,他听惯了别人的废话,朝堂上、书房里、各种谄媚或谎言,早就没了感觉,但是——

    他轻飘飘地瞟了杜锦一眼,声音也轻轻的,“好好画,别话。”

    声音戛然而止,对方缩着脖子点头,用嘴型:“不话、不话。”

    容琤这才低头,手掌挡在怀中人的眼睛上,隔绝了阳光,声音低而柔:“睡吧。”

    对方的眼睫在他的掌心颤了颤,带来一阵痒意,最终安稳地停了下来。

    *

    杭絮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晕,不知身在何处。

    下意识地蹭了蹭脸颊下舒服的东西,软中带硬,好奇怪的枕头,她睁开眼,看见蓝色的枕——不对,不是枕头!

    一点点把埋着的脑袋转过来,她仰起头,看见眉眼低垂的容琤,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响起,“醒了?”

    入睡前的记忆忽地涌入脑海,杭絮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也意识到自己枕的究竟是什么。

    她忙将手掌按在甲板上,想要起身,却没注意自己肩上搭着的手轻轻用了力,刚睡醒的身体还有些发软,她砸在容琤怀里,不疼,却有些懵。

    “怎么了?”

    容琤沉默一会儿,才解释道:“还没画完。”

    “没事没事,”杜锦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贴心地,“夫人的部分我已经画完了,可以不用躺着。”

    杭絮挣扎着坐直了,点点头,“那我活动活动手脚。”

    容琤也跟着想站起来,却被杜锦喊住:“公子别动,你的部分我还没画完呢,再等等。”

    他慢慢坐回原位,抬眸看了杜锦一眼。

    对方忽地一抖,赶紧提笔画画,假装没看见容琤的神色。

    *

    杭絮站起来,绕着船头走了一圈,到了乌篷旁,云儿正坐在里面跟船夫聊天,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姐终于醒了,你睡了一个多时辰呢。”

    “竟然过了这么久。”

    杭絮也钻进乌篷,跟她坐在一起,“看天色还跟刚才差不多。”

    她又问道:“我刚才看见船边好像有块岛。”

    船夫笑道:“确实有块岛,在远处的时候,被荷花挡着,看不见。”

    “那杜公子让我把船移到湖心,靠在这里,是景色更好。岛上种了不少花卉,倒也漂亮,也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杭絮起了点兴趣,连困倦的大脑也清醒一些,从乌篷里钻出去,到了船尾,“我去看看。”

    那船夫虽靠着岛,但为了避免碰撞,到底留了两三尺的距离,船尾与陆地间隔着数枝花叶,高至杭絮的腰间,随风摇摆。

    杭絮估摸着自己与陆地的距离,觉得跳过去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放心的走近船边。

    可她忘了自己还喝过酒,对距离的估测有些失误,用的力了些,没有落在陆地,反倒掉进了水里。

    *

    容琤端坐在船头,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只是没有杭絮躺在怀里,这件事就变得有些无聊。

    他神色依旧冷淡,耳朵却听着乌篷里几人的交谈,他听见杭絮要去岛上看看,而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接着的却是落水声!

    杜锦停了笔,四处张望,有些惊慌,“有人落水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容琤就已经站起身,一转眼到了船尾。

    云儿也冲出乌篷,俯在船尾,看着荷叶遮掩下水波晃荡的阴暗水面,抬头对容琤道:“姐好像掉下去了,她不会水的呀!”

    她又回身,急急喊道:“船夫,你有竹竿吗,快给我!”

    她没等到船夫的竹竿,反倒是身后又传来落水声,回头看去,容琤也不见了踪影。

    *

    幸好荷塘的水不是很深,没多久,浑身湿透的容琤便抱着一人上了船。

    杭絮闭着眼睛,头软软地歪到一边,几缕鬓发黏在脸颊,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地滴着水,粉色的外裳浸了水,变成湿红色,沾着几瓣荷花,倒真像荷花幻化成的精怪。

    容琤看着自己膝上的人,神情罕见的有几分慌乱,手指贴着对方的脸颊,那无论何时都温热着的皮肤,此刻竟变得冰凉。

    云儿在旁边焦急得要命,拿着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水迹,又按胸口。

    “姐、姐醒醒,怎么晕了过去?”

    她的眼眶红起来,“都是我不好,没有看着姐,让她掉进水里。”

    船夫在一旁道:“是不是呛水了,才醒不来?”

    “呛水了,对对,呛水该怎么办来着……”

    云儿又要急得哭出来,容琤忽地从慌乱中回神,脑海中浮现自己在书中看到救治溺水之人的方法。

    溺水之人,若昏迷不醒,应当渡气而救,每渡一次,按压胸口二十次,循环往复,直至醒来。

    他来不及思索,立刻低首,嘴唇贴住对方对方同样冰凉的唇瓣,将一口气渡进去。

    可还未等他起身,唇瓣被一点轻微的力道舐住,他凤眼微微睁大,对上一双半开的、带笑的杏眼。

    “我可没那么容易呛水,”杭絮声音贴着他的嘴唇响起,含含糊糊的,“刚才只是有点晕,没来得及睁眼。”

    容琤紧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未来得及庆幸,忽然意识到现在两人的情景,耳廓漫起一点红。

    他忙想起身,可才刚动作,一只冰凉的手勾住他的后颈,用力一压,两人又重新吻在一起。

    杭絮嘴里还带点浅淡的荷花香气,连带着容琤也尝到了那香气,和满浦浓郁的花香比起来,这点浅浅的香气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却让他流连忘返,在对方的口腔内搜刮,想再多攫取一分。

    云儿声“哎呀”,连担心也忘了,双手蒙住眼睛,不敢看这场景,又忍不住悄悄从指缝里偷瞧。

    杜锦不知何时也到了船尾,一手拿纸一手握笔,看一眼两人,在纸上画几笔,不知在画些什么。

    *

    云儿向船夫借了块布巾,有外人在,不好脱衣服,只能将杭絮的头发擦得半干,又随便将脸上擦一擦。

    她把布巾里的水拧干,有些担忧:“姐,我们赶紧回去换衣服吧,身上湿着,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没事,”杭絮满不在乎,在水里泡了一会儿,那酒的后劲总算消散了。

    “太阳这么大,晒一晒就干了,怎么会着凉,再了,他的画还没完呢。”

    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自信的,连在雨里淋了半天都没有事,区区落个水,怎么可能让她着凉。

    云儿“哦”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

    容琤也微微蹙着眉,他想碰一碰杭絮,又怕自己身上的水滴到对方身上,于是手臂便悬空着,摆出个奇异的姿态。

    “等画完,我们就回去,身体要紧,好不好,阿絮?”

    杭絮瞥他一眼,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

    杜锦都不用看容琤的表情,低头猛画,两只耳朵各夹着一根笔,手上一根,嘴里还咬着一根,含糊喊道:“快了快了,公子等等。”

    他口中的快,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好。

    杜锦深深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好了,两位的部分总算画完了。”

    云儿想看一看画,“你画了这么久,才画好两个人?”

    他把画移了个角度,避开对方的视线,“还没画完呢,姑娘别看。”

    “当然了,这才几个时辰,能画好两个人,已经是杜某勤奋的结果。”

    “剩下的背景、润色,还要花上几天。”

    在几人离去前,他要了住址,几日后一定会把画送到。

    上岸的时候,杭絮回头,看见他端起酒杯,遥遥向几人敬起,脸上几道彩墨,很畅快地笑起来。

    “几位再会。”

    *

    杭絮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奈何天不遂人意,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