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物证人证沉重如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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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丐的家在西城的坊市。离大理寺有一段距离, 众人皆骑着马赶路。

    杭絮不清楚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杜津远也坐在马上, 默默跟在杭絮后面。

    没一会儿, 他就悄悄上前, 来到杭絮的身边。

    “杭姑娘——不,王妃, ”他紧急变换了称呼,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杜某没有想到,杭姑娘原来是……瑄王妃”“”

    她瞥对方一眼:“你自己没有猜出来, 我可从没骗过你。”

    她确实算半个太守府的客人。

    杜津远笑笑:“那是我太过迟钝, 竟然没有猜出来。”

    相比一月前在扬州,现在的杜津远看着愁郁许多,没了那时在荷花浦中挥洒色彩的意气,眉头时时皱着,像在为杜侍郎担忧。

    杭絮扫了对方一眼,将目光收回,“我也没有猜出来,一个四处流浪的画师, 竟然是兵部侍郎的儿子。”

    “我自幼喜欢画画, 从三岁起, 手里就攥着画笔,八岁就会画人像, 十六岁时,还被周先生夸奖过。”

    他语气中带上了自豪:“王妃不知道,周先生可是国手,他的画, 可是价值千金!”

    “十九岁我参加科举,落了榜,便不想再考,准备专心画画,可我爹是个古板的人,非要压着我再学三年。”

    “我实在是不想科举,就留了一封信,偷偷溜走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外面流浪,不时寄封信回家报个平安。”

    他自嘲地笑笑:“在扬州的那段日子,我被困在客栈里半月,大雨下个不停,我望着到腰深的洪水,其实有些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

    “我要是死了,不没人给我收尸,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谁来给他们养老?”

    “画完给王妃的那幅画,我就收拾行装,赶向京城。”

    杜津远的语气倏地黯然:“却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生了这种事。”

    “或许……或许我再来早一些,至少能跟他见上一面。”

    他猛地拉住缰绳,停住马匹,看向杭絮,语气带着祈求:“王妃,请相信杜某,我父亲绝不会泄露机密,他一生唯有画画与制作兵器两件事,从未有过野心,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也夹住马腹,身下的白马乖巧转了个弯,面向杜津远:“我相信杜侍郎。”

    杜津远眼睛一亮。

    顿了顿,她又道:“但我的信任没有用,杜侍郎的清白,要靠证据证明。只有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图纸并非杜侍郎泄露,他才能够被放出来。”

    “对,对,”对方连连点头,“需要证据……”

    杭絮继续道:“我们现在正是在寻找证据,杜公子若真想让杜侍郎重获清白,日后便不要阻挠大理寺办事,好好配合。”

    罢,她调转马头,挥动缰绳,一眨眼便追上远去的队伍。

    杜津远回神,也纵马追上,嘴里仍在念叨:“证据、证据、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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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中秋刚过,市场一派热闹氛围,众人下了马,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进了条僻静的街道。

    这街道较外面的窄一些,两边皆是商铺,摆着锄头镰刀一类的农具,丰收季节已过,因此商铺的生意略有些惨淡。

    杭絮身边一个寺丞在低声介绍情况,杜津远蹭到另一边,也认真听着。

    “我们排查了城里的铁匠铺,到处询问铁匠,最后终于有人出,西市一家铁匠铺的铁匠同那乞丐有些相像,且最近正好失踪。”

    寺丞的声音带着敬佩,“多亏王妃的提示,不然兄弟们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她的心中也涌起几分激动: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线索。

    杭絮随着几位寺丞来到一个商铺,店里一人仰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着瞌睡。

    “叩叩”

    杭絮敲敲柜台,那人惊醒,揉揉眼睛,待看清殿内穿着大理寺官袍的几人,身体一软,就要跪下来。

    “大、大人们来店何事,的经营良心,从不以次充好,买过的街坊们都好,老爷们明鉴啊。”

    “不必担心,”杭絮淡淡道,“我们只问你几个问题。”

    这人连连点头:“老爷们尽管问,的一定知无不言。”

    她向身边的寺丞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像,展开道:“你认不认得这人。”

    老板挠挠脑袋,眯着眼凑近,而后吓了一跳:“这不是我家那个铁匠?”

    杭絮心中一动:“你没认错?”

    老板摇摇头:“怎么可能认错,他在我这里做了好几年,手艺一等一的好,就是老大不的人了,也没见个婆娘,邋遢得紧。”

    她继续问道:“这几天他失踪了,你没有发现?”

    “失踪了?”老板瞪大眼睛,“他跟我请了五天假,要趁中秋给父母上坟,怎么会失踪了?”

    杭絮没有解释,让人把画收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人的家在哪儿?”

    “知道知道,我常给他送米呢,要我带老爷们过去吗?”

    她一颔首:“麻烦了。”

    -

    乞丐,不,铁匠仲武的家在里商铺不远的一条暗巷里面,墙外杂草丛生,木门插销腐烂,摇摇欲坠,蔓延上青苔。

    老板毫不客气地用脚踹开,让众人进来,院内不比院外好上多少,砖缝里同样长满杂草,地势稍低的角落则积着污水,散发着一股恶臭。

    他一面踢开地上酒罐,伴着“咕噜噜”的声音,一面抱怨道:“我早让他整整院子,就是不听,这么懒的人,怪不得娶不到婆娘……”

    他还在絮絮叨叨,杭絮已经带着两人进了屋子。

    屋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衣物、酒罐、废纸……什么东西都有。

    她挑选缝隙,轻巧地跳到中央,环视一周,皱起了眉。

    在这样一个地方搜查,无异于给众人增大了难度。

    杭絮原以为要花上好一番时间,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刻钟,她便在柜子里找到了一团线索。

    那是张被揉成一团的麻纸,展开后纸面还留着丑陋的折痕,纸上是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的字迹,“二十六日亥时中,侍郎府门外自取图纸。”

    这信上的内容,分明是在约定泄密时间。

    她慢慢站起来,身边忽地响起兴奋地喊叫:“找到了!”

    一个寺丞跳起来,手里举着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大字“杜”,正是杜府的通行令牌。

    接着众人又找到了几样东西,皆是杜侍郎与仲武的交流证明。

    一位寺丞折好手中的信物,笑道:“看来这案子可以结了,还用找什么?”

    他眼睛瞥过一处,神色带上了不屑:“还老有人什么诬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证据明明白白摆在这儿呢!”

    杭絮朝对方的视线望去,杜津远靠在一个柜子旁,手里攥着一张纸,神色呆滞。

    她的眼神扫过寺丞,对方一愣,没再下去。

    她走过去,在的男人身旁蹲下,“你在看什么。”

    杜津远摩挲着信纸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形状奇怪的印章,“这是我爹的印章。”

    “他自己画图,刻了一个月,模样特别奇怪,偏偏还宝贝得很,放在柜子里,很少才用一次,我刻了好久,也没仿出一个相像的。”

    杭絮低头看去,那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印章,并不是通常的方正模样或圆形,边缘歪歪扭扭,里面的纹路看似杂乱,细看又有着刀剑的影子。

    “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印在一封教唆如何把图纸画在衣服上,混入城外的信上。

    寺丞在这间破烂的屋子搜了半个时辰,找出了十几封信,以及一枚杜府的令牌。

    他们把这些东西心翼翼地收拾好,放在木箱里面,冲杭絮道:“王妃,我们赶紧回去吧,把这些证据给大人过目。”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推理出:杜羲纬意图叛国,利用兵部侍郎职位之便,偷运图纸与锻造方法。

    仲武先前为兵器司铁匠,之所以离开,正是为空出时间运送图纸。

    物证人证沉重如铁,让人无一丝反驳余地。

    她沉默一瞬,最终颔首,对仍待在屋内的杜津远道:“回去了。”

    男人呆呆点头,游魂一般飘到门外,上马的时候差点被马镫绊倒。

    -

    回程的路慢了不少,没了时间的催赶,大家都在马上笑谈着,气氛轻松。

    杜津远依旧坠在最后,杭絮一拉缰绳,放慢步调,慢慢和对方同行。

    从西城来到北城,还要路过一街的官员府邸,才能到达大理寺。

    经过杭府旁时,杭絮下意识朝那边看去,眼神忽地定格。

    杭府门口挺着三辆马车,一辆她这两天看了数次,是柳阳景的座驾,另两辆虽辨不出身份,但光看装饰,也能感觉出奢华。

    她调转马头,“我忽然有些急事,你们先回去吧。”

    罢,便催马向街对面赶去。

    杭絮翻身下马,把缰绳往门仆手里一扔,匆匆向客堂走去,牵着缰绳的门仆在后面焦急地喊着:“姐,哎,姐……”

    今天不是休沐,府里静悄悄的,没了练武场的喧闹声音,连扫地的仆人也踮着脚扫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的心脏忽地提起来,脚步更快了些。

    终于,客堂近在眼前,里面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柳某今日来此,只为查案,望杭将军不要心生芥蒂。”

    “柳大人尽管搜查,杭某一定全力配合,只是为何,连陛下也请起来?”

    她终于迈入客堂,屋内几人映入眼帘,正中间一个明黄的身影,龙纹闪闪发光。

    他看向杭絮,朗声笑道:“杭爱卿怎的把女儿也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