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从那以后,阿娜尔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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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絮在收捡香料。

    她把箱子横放, 让那个被踹破的大洞位于最上方,然后蹲在地上,将没有被弄脏的香料捡起来放进洞中。

    “沙沙”的踩雪声出现在身后, 她回头看去, 阿布都正向这边走来。

    他也在香料前蹲下, 和杭絮一起挑拣。

    他拿起一块香料,看着它干枯的模样, 问道:“这东西怎么看上去像树皮?”

    杭絮吹吹一块香料上的雪末, 把它放进箱子里,“这就是树皮。”

    准确的来, 这些香料叫作桂皮。它们产自南方, 被从桂树上剥下来晒干,看上去就是干枯的树皮,闻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桂皮是通用又便宜的香料,既可以用于食物,也可以用于调制熏香。

    但再怎么便宜,这一大箱也要花费数十两银子。

    两人合力,很快就把香料收捡干净,又把箱子搬回车上, 用油布盖着, 避免落上雪片。

    杭絮沿着这辆货车走了一圈, 看箱子上标注的文字,“草果、茉莉、丁香、茴香、龙脑……全是南方的香料, 看着这个商人是南方来的。”

    “南方,离北疆有多远?”阿布都问道。

    杭絮想了想,“茉莉是百越那边的东西,百越离京城有两千里之遥, 离北疆,大约三四千里吧。”

    阿布都感慨道:“没想到来科尔沁的商队,居然吸引了这么远的商人。”

    “这里的香料,许多中原人都没见到过,倒被你们先用上了。”

    杭絮又找到了一个被锁得严严实实的盒子,上面写的名字是沉香,她闻了闻,奇异又陌生的香味。

    “商人逐利,能赚钱的事,怎么会坐视不理。”

    组建商队的公告一发布,便有商人蜂拥而至,争相报名,想要得到一个机会。

    可他们的行动是逐利,其实更适合被称作垂死挣扎。

    经过连年的征战徭役,百姓根本无甚钱财,更不用商品买卖,这些商人在过往的年岁中惨淡经营,勉强维持生计,如今有一个能够赚钱的机会,他们当然是迫不及待,什么大雪封路、北疆严寒,全都被抛之脑后,就算变卖家产,也要来北疆搏一个赚钱的可能。

    杭絮原本不懂这些门道,但在这两个月的旅程中,看多了容琤处理事务,听多了商人们的交流和期待,也就明白了。

    “像是薄荷这种香料,在南方随处可见,根本不用购买,在门前摘一把就是,但偏偏这种植物,耐不了北疆的严寒,在这里卖出了高价。”

    “这人带了整整三箱的薄荷,想必是做足了调查。”

    “北疆人也是一样的,你们不止可以买粮食,草原产皮毛、产玉料、产中原没有的各种东西,你们要是不想让别人倒卖,也可以自己组建商队,去中原试一试,京城一定有许多人想买这些东西。”

    阿布都有些怔然,“我们……去宁国卖商品?”

    两地通商是他提议,也是他一力包办的,但他原来的目的,不过是解决科尔沁粮食人员短缺的问题。

    “不错,你们要是不卖,这些商人可不会放过机会,可不能给他们赚了差价。”

    杭絮笑了笑,又收敛了,“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隐患解决掉,要不然陛下可不会允许北疆人进京。”

    塔克族这暗处的敌人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多谢将军提点,我今夜就去向父亲禀报此提议。”

    阿布都笑起来,带着真心实意地感激。

    “谢什么,”杭絮摆摆手,“互惠互利的事。”

    “阿兄!”

    阿娜尔在不远处叫起来,“苏玛的羊腿烤好了,快来呀!”

    阿布都站起来,拍拍肩头的雪,朗声回答妹妹,“来了。”

    杭絮紧随其后,慢悠悠地走过去,嗯,她好像也有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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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琤寻来的时候,几个人正围着火堆吃羊腿。

    他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着,见到杭絮的时候,倏地放松下来。

    杭絮挪动身体,让出位置。

    容琤坐下,结果对方递来的羊肉,却并没有吃。

    “阿絮在这里,怎么不和我一声。”

    他忙完事去寻杭絮,见马车空荡无人,周围又找不到,心刹时就提了起来。

    杭絮于是把刚才发生的事给男人讲了一遍,顺便加上了自己的推测。

    容琤听罢,道:“阿絮是,科尔沁内部并非人人都支持通商,还有一部人想毁掉此事?”

    “至少阿布都的那两个兄弟是不想看见这事成了。”

    她抬头,对着对面的阿布都叫一声,“欸,阿布都,刚才那两人,是你的第几个弟弟?”

    阿布都正和身边的容攸着什么,闻言回道,“他们分别排行□□,是我父亲第三位妻子的儿子。”

    “你跟他们不对付?”

    “何止是不对付,”阿娜尔插嘴,她挥舞着手中的羊腿,“他们差点害死哥哥!”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不管多久,阿娜尔依旧记得很清楚。

    科尔沁一年一度的秋猎,阿布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正当他满载而归的时候,伊迪里和克里木兄弟拦住了他。

    他们自己在东边的大湖周围发现了一只漂亮的白狼,阿娜尔的生辰临近,阿布都正想为她杀一只白狼做礼物,于是便抛下猎物,骑马朝东赶去。

    但当他来到大湖边时,等待他的不是白狼,而是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

    阿布都杀了一夜,刀刃豁了口,终于把狼群杀尽,骑着马回到了帐子,看见等了他一夜的阿娜尔后,就摔下马,没了意识。

    他的全身没一块好肉,全是牙齿的咬痕,左眼的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痕迹。

    阿布都养了差不多半年才好全,从那以后,阿娜尔再没向他要过礼物。

    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阿娜尔的脸上满是仇恨与厌恶,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他们不配当我的哥哥,我的兄长只有一个。”

    “阿娜尔,好了,别生气。”

    阿布都摸摸妹妹的发顶,“想杀我的又不止他们两个。”

    阿娜尔张张嘴,却没出反驳的话,垂下了头。

    “看来你这个继承者的位置,做得不大稳当。”

    阿布都抬头,看见杭絮好奇的神色,笑笑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阿布都和阿娜尔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们的母亲是哈萨克汗的第二任正妻,来自草原东边的克诺依族,在第一任正妻死后,成了可汗的第二位正妻,生下了一对儿女。

    阿布都从聪慧,不管是猎还是骑射,从来都是第一名,很得哈萨克汗的宠爱。

    在阿娜尔一岁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因为重病死去,而可汗不久就娶了第三任正妻,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他们的母亲来自东方的大族,虽然死去,但余威犹在,而且兄妹俩都很得哈萨可汗的宠爱,因此明面上没人敢冒犯,但暗地可算用尽了手段嘲讽。

    特别是当哈萨可汗绕过第一任正妻的两个儿子,将阿布都立为继承者后,暗中的动作愈演愈烈,有几次差点就让他命丧黄泉。

    “原来如此。”

    杭絮点点头,“怪不得那几个王子死了,也不见你伤心过。”

    她杀过几个科尔沁的王子王女,原以为对方会对此事在意,但现在看来,倒是完全不在乎。

    “此次通商,是我提议,但反对者甚多,是父亲压下众议,坚持与宁国和谈,也是他允我出使宁国。”

    阿布都谈起哈萨可汗,语气多了几分崇敬。

    “有人捣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没有想到,伊迪里兄弟竟会用这种方法。”

    “日后各种阻挠之事大约会更多。”

    他的语气不无担忧。

    “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做什么,我们回敬什么,等两地商队成了体系,那时候,他们再想阻止,也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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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欢闹的人群散去,草原回归平静,只剩一顶又一顶透出昏黄光晕的帐篷。

    杭絮和容琤的帐篷是阿娜尔给选的,就在她的帐篷旁边,再旁边一顶是容攸的。

    帐子不大——太大的帐篷,往往聚不拢热气,的一块地,放了床铺、放了炉子、放了衣柜……挤挤挨挨的,各处都映上炉火的光晕,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杭絮简单洗漱,脱下中衣,便钻进床铺。

    这里的被褥不是棉花,而是皮毛,薄薄的一层,便抵得上厚厚的一床棉花,但云儿不放心,硬是在皮毛上又铺了一层薄被。

    外头下起了雪,雪片落在帐篷的顶上,有轻微的簌簌声响起,杭絮闭着眼睛听这密集的声音,渐渐涌起一点睡意。

    这时候,帐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一下清醒起来,等分辨出这脚步声属于谁时,那点警惕就消失了。

    帐帘被掀开又放下,一阵寒风涌进来,降低了帐内的温度。

    杭絮整个身体都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望着朝这边走来的容琤,随着男人的走近,她嗅到了对方身上新雪的味道。

    容琤在床头停下,低头望着她,嘴角不知为何有一点笑意。

    他伸出手,勾了勾杭絮贴在被面上的下颌,她感受到对方冰凉的体温,下意识用力,夹住他的手指。

    “你身上好冷。”她嘟哝道。

    “方才喝了酒,在外面停了会儿散味。”

    “我先去洗漱。”

    细微的水声在屏风后响起,一刻钟后,水声停下,脚步声重新来到床边,被褥的一角被掀开,一具散发着水汽的身体躺了下来。

    杭絮已然将睡未睡,感受到动静,滚到对方身边,温热的手臂揽住对方犹带着寒意的身体。

    “睡吧。”

    她拍拍容琤的背,下一刻,倒是自己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