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我自己的老子,难道还……
得知太后早有了算, 两人便不再担心,拜别后出了宫。
两人走出朱雀门,没有回去, 转到东边去了太医院。
明了来意后, 值班的太医派药童带两人去找李太师和汤丞相。
两人身份高贵, 住的都是深处的别院,掩映在绿树荫中, 远看寂静, 近听却有些吵闹。
走到院门口,还未朝里看, 便有一个药碗被扔了出来, 瓷碗崩裂,乌黑的药汁撒了满地。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滚,不要拦着我,我了要一直跪下去,怎么能违背誓言!”
“爹,您消停些吧,都这么大年纪了, 何必折腾呢。”一个稍年轻的声音劝道。
“是呀, 爹, 砸什么药呀,要是碎片割伤了手怎么好, 消消气吧。”女声接道。
杭絮走进院门,见三个人站在门口拉扯,中间的老人挣扎,想要走出屋子, 却被一对男女拦着。
三人见到人来,具是愣住,李太师哼了一声,“不知瑄王和王妃找老臣有何事?”
闻言,两边的男女很快撤了动作,弯腰堆笑,“见过瑄王、瑄王妃。”
两人的谄媚样让李太师厌恶地皱眉,但有外人在,不好叱骂,只得一挥袖子,进了屋子,“傻站着干什么,给客人上茶!”
茶上来,女人倒了三盏,分给三人,道:“父亲同瑄王和王妃谈事,我和兄长就不扰,先出去——”
“不用出去。”李太师叫住已经转身的儿子,“有什么不能听的,站在这里。”
他看向杭絮和容琤,“罢。”
杭絮对李太师不甚熟悉,原以为对方还晕着,才来看一看,没想到不仅醒了,还中气十足地跟后辈拉扯着。
正当她想着要以什么话题开头时,容琤率先开口了,“听闻太师在未央宫晕倒,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便是晕了又如何,晕了我还是能跪下去。”
“太师好毅力,令人佩服。”容琤不冷不淡地夸上一句。
“你若真佩服我,便让我再跪下去。”他指指在墙边畏缩的一对儿女,“把我的这对儿女给扣了,别拦着我!”
“再跪下去,太师就不只是晕倒了。”
“跪死了又怎样,我活了六十岁,已经活够了,能用这条老命最后做上一件事,值得很。”
“爹,你不要乱!”一旁的男人急了,“我们李府还要靠着你呢。”
老人一个余光都没分给自己的儿子,直视着容琤,“我们也不必在这绕圈子,我知道瑄王为何要来,不就是替太后来试探试探我吗?”
容琤摇头,“李太师想多了。”
“事后探是心慌之人才会做的事,母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何必再派我来探。”
李太师一哽,气道:“好、好一个计划好了一切。”
“你替我告诉赵太后,她能算计的了我一次,算计不了我第二次。”
“朝政落入她手,我便是死也不甘心!”
“爹!”
男人断了老人的话,埋怨道:“儿子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厌恶太后。”
“明明太后把朝政理得井井有条,一个乱子也没出过。”
“是呀。”女人道:“太后对您也好,什么珍宝药材都没缺过,比以前陛下在时还好,不仅给哥哥升了职,连我的夫君也受了奖赏,您在她手下做事多好,何必不满。”
闻言,老太是怒意更深,脸都气红了,“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个尝了那赵太后的甜头,便迷得不知道哪里是正道,陛下还没死呢!”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们这对不孝儿。”
他将手里的茶浇到男人脸上,男人哎哟一声,被烫到了,他犹不解恨,要去寻茶壶。
儿子连忙搂住李太师,阻拦他的动作,女儿则把杭絮和容琤往外推,语气有些急,“父亲病得脑子糊涂了,的话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哐当”一声,门板被关上,里边的吵闹声闷闷地传出来,还有器物撞击的声音,但两人已经不大在意了,转身出了院子。
“怪不得太后那么自信,原来是早就做足了算。”
杭絮忽然道:“这些大臣固执,劝不了,就用他们的家族来阻拦。”
容琤道:“母后以往做这些事,就十分得心应手。”
再厉害的敌手,也不可能天衣无缝,找出最薄弱的点,逐个击破,从内部瓦解。
杭絮听完,道:“倒是和运兵仗很相似。”
战争,往往是比两方谁的漏洞最少,谁的底牌最多。
容琤叹道:“朝堂何尝不是另一处战场。”
虽不见血,却更残酷,算计多于阵法,隐秘深过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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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虽自己不在乎流言,劝容琤也不必在乎,但他却如何也不能不在乎,回府后便派人一一清理。
只是谣言传播之广,牵连人数之多,哪里是能抓得清、理得清的,东市的流言清理干净了,西市又起了,且比上一版更猎奇、更让人关注,属实让人焦头烂额。
在一众的烦心事中,终于来了件好消息。
宋辛的信递过来时,是正午,两人正在吃饭,卫陵把怀里的信拿出来,道:“是宫里宋大夫来的消息。”
容琤接过来,拆开看,接着猛地站起来,连椅子都带倒了。
杭絮见他的反应,便知不寻常,“信上了什么?”
容琤把信递给她,声音微哑,“皇兄能动了。”
她忙看信,长舒了一口气,“能动了就好,今天是一根手指,明天就是一整只手,总会好起来的。”
两人连饭也来不及吃完,收拾衣服,匆匆进了宫。
进到养心殿,不大的屋子里站满了太医,每一个轮流去给皇帝诊脉,去碰他的手指,食指不过稍微弹动一下,便惊喜地喊出来,“真的能动了!”
十几个太医议论纷纷,反倒是宋辛被挤到了最外面,他也不恼,蹲在墙边喝茶。
太后这时也来了,身后跟着刘喜,老太监连礼数都忘了,或许是根本没看见杭絮和容琤,挤开层层的太医,跪在床边去看皇帝。
太后在外围停住,虽还未见到皇帝手指动作的场景,却也已然明白,眼眶微微红了,她看向宋辛,“宋大夫,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皇帝就……”
“太后言重了。”宋辛站起来,拍拍屁.股,“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宋大夫才是自谦,要不是你,我们估计再过两月也找不到头绪,何谈成效。”
“待陛下治愈,无论是金银还是府邸,只要宋大夫想要,哀家绝不拒绝。”
宋辛原想再推辞,听见金银两个字,默默住了嘴。
“对了,宋大夫,你陛下如今只有一根指头能动,那还要花多久才能恢复过来,醒来又要多久?”
“太后放心,之前花了这么多天,是因为不知道陛下究竟中了什么毒,所以一直在试药,前两天试对了药,立刻就有了成效,解药已经找到了,现在只要每天服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拍拍胸脯保证,“最多只要一个月,陛下一定能醒过来。”
“那就好……”太后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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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辛的保证或许还保守了些。
未过七天,皇帝的症状便大大好转,不仅眼珠开始转动,连喂药也会自行吞咽了。
太后见状,派人把消息传了出去,朝堂中立储的声音果然淡了不少,毕竟皇帝正值壮年,若是身体康复,再执政三十年也不是问题。
容琤挂念兄长,杭絮便时常陪他去看,不过这一日却碰见了不速之客。
“儿臣每日诚信礼佛,果真有了成效,父皇一日日好转,实在令人振奋。”
一个温和虚弱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几声咳,杭絮便知道这位是大皇子。
走进室内,大皇子坐在床边,不看皇帝,却在看着榻上的太后。
太后不冷不热地反驳道:“陛下的好转全靠太医院众人的努力,同大皇子的礼佛,大约无甚关系。”
大皇子笑一笑,也不反驳,看向了容琤与杭絮,“瑄王也来了。”
“恕我身体虚弱,不能行礼。”
容琤冷淡点头,算是应了,在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见到两人,眼睛一亮,就像看见了就行,忙道:“既然大皇子身体虚弱,那便早些回家养病吧,这里有瑄王和王妃守着,也足够了。”
但大皇子摇头道:“人气多些,总是有好处的,不定父皇能听见我们话,会醒得更早。”
太后无奈皱眉,只能答应,几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大多是大皇子来问,剩下几人回答,偶尔冷场,他也不觉尴尬,随意换了一个话题。
杭絮最不喜欢和这种温吞婉转的人话,浑身都不舒服,直到宋辛进来诊脉,她才松了一口气,了个看药的借口出去。
两人出了门,走到药房里才话。
“那个大皇子,让我很不舒服。”
先前见他,没有直接交流,杭絮的感觉不怎么深,如今面对面的观察过,她便察觉到不对劲。
无论太后什么话来刺他,或是杭絮故意的冒犯话,他都微笑着接受了,仿佛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那样的温和,一点脾气都没有,莫皇子,便连街边的乞丐,或许都比他有气性些。
“可能是得病了吧。”宋辛一边往罐里加药材,一边,“他身体衰弱,又常年服药,让人不舒服很正常。”
到这里,他放药的动作停了停,“就是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一直咳嗽,像是肺痨,但他的脸色又不像,要是能让我诊诊脉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声响。
“三皇子,陛下尚在病中,不便见人……”
“有什么不能进去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自己的老子,难道还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