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为了这个目标,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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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陛下恩赐。”

    容改跪在皇帝面前, 他俯身磕了一个头,接着被侍卫掐着腋下提了起来,跟着柳阳景下了台阶。

    府邸财产的清算还要几日, 他先请示了皇帝, 让容改先在大理寺待上几日。

    快走出门外的时候, 容改忽然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回头。

    侍卫制住他的动作, 这回可不像方才那么轻柔, 强硬蛮横的往前推,令他踉跄了几下。

    “等等。”

    皇帝叫住了他们, 柳阳景回头, “陛下有何吩咐。”

    他指指容改,“把他转过来。”

    两侍卫将容改调了个头,他不再挣扎,而是仰头望向了皇帝。

    皇帝走下了台阶,“你……可还是有话想对朕?”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面对自己的孩子,总归心中还存在点怜惜。

    容改点头又摇头,“有话, 但我不想这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片刻后, 也许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太长了,现在就罢。”

    “这可由不了陛下。”

    “面对陛下, 怎可如此轻慢!”

    右丞相被他大胆的态度给气到了。

    “陛下免你死罪,已是恩赐,你不感激涕零,却反而要求陛下, 实在……嚣张至极。”

    他在皇帝面前跪下,嘴唇都哆嗦起来,“陛下,贬为庶民未免太轻,此人毫无反思之意,须得重罚才能——”

    “徐爱卿,你不必了。”

    皇帝挥手断他,疲惫地转身,“既由不得朕,朕便不听了。”

    “把他带走吧。”

    他向高台走去,刘喜欲扶他,被他阻止了,只是未走几步,身形便停住。

    “陛下?”

    刘喜疑惑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皇帝缓缓闭上眼,摇头,接着吐出一口血,骤然向前倾倒。

    “陛下!”

    刘喜接住了皇帝,看着他嘴角的血,神色惊恐,“您怎么了,太医、太医到了没有!”

    群臣哄然,将皇帝围在中间,杭絮从高台上跳下,太后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跑下来,容琤扶着她。

    连柳阳景也神色凝重,吩咐手下,便去看皇帝的情况。

    只剩两个侍卫,尽职尽责地看着容改,男人跪在地上,视线涣散,望着融进地砖缝中的那滩乌血,突兀地笑了起来。

    -

    来的最快的是宋辛,他本就在赶路中,听到这消息,更是加快了速度。

    赶到紫宸殿的时候,皇帝已被移到了后殿的卧房中,紧闭的屋门外站满了大臣,容改也被带到了这里,暂时没人去斥责他,众人都在关注皇帝的情况。

    “宋大夫,你总算来了。”

    刘喜引着宋辛,穿过群臣来到床边,脸色几乎被床上的皇帝还要白。

    “陛下方才……吐了许多血,一直没有停住,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毒还没有清干净?”

    “这毒不会让人出血。”

    宋辛把药箱放下,撸起袖子,掐住皇帝的下颌,“血液颜色发乌,像是中了毒。”

    话间,皇帝又吐了口血,乌黑的血从唇角溢出,弄脏了宋辛的手。

    他拒绝了刘喜递过来的帕子,将指尖的血放在鼻下轻嗅,而后皱眉,“苦的……”

    待把完脉后,宋辛下了定论,“陛下中毒了。”

    “怎么、怎么会中毒,今早宋大夫看诊的时候,陛下不是还好好的吗?”刘喜急道:“宋大夫,如何解毒,奴才现在去差人去拿药。”

    “现在还治不了。”宋辛站起来,俯视皇帝渐渐发黑的容色,“我还不知道陛下中的是什么,不过……很严重。”

    “你们快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人给他下毒。”

    “皇兄醒来后,还未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明是醒后中的。”容琤道。

    杭絮补充:“而且我们也没有中毒,明毒并非下在空气中,而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望向刘喜,“刘公公,刚才陛下喝了药,药碗……可还在?”

    刘喜意识到什么,连连点头,“在,药碗和药渣都在。”

    他步履匆匆,跑出屋子,去找东西。

    不过片刻,他带着一堆药渣和未洗的药碗回来,“宋大夫,东西都在这里,你看一看。”

    毒药是宋辛的拿手好戏,他开药箱,从里头拿出各种器物,开始分辨起来。

    这时候,其余的太医也陆续赶到,虽还不清楚皇帝所中为何毒,但症状在哪里,开药压制还是可以的。

    猛火急煎的汤药被端了上来,灌进昏迷皇帝的嘴里,吐血的症状果真减缓不少。

    “找到了!”

    众人看去,宋辛拿着本医书,神色激动,“我找到了陛下中了什么毒!”

    他把医书的那一页呈给众人看,“这是我在集市中淘到的古书,记载了南越地区的各种毒虫毒草和中毒症状。”

    “无论是陛下的中毒症状,还是从药渣中找到的碎渣,都与这种毒药一模一样。”

    他在药渣中扒拉一番,捻起一缕乌黑的纤维,“书中记载,这种草极其坚韧,无论如何碾磨,都会留存丝缕的纤维,不可能磨成粉状。”

    众太医都去看那药渣,纷纷道:“对,药方中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又去看医书,将书中所述和皇帝症状一一对应,都确认了宋辛的判断,“的确是这毒草。”

    太后懊悔,“平日药都在养心殿熬制,没人潜得进去,今日匆忙,竟让别人钻了空子!”

    但现在不是讨论下毒者的时候,她放下给皇帝擦拭的帕子,走到宋辛跟前,“宋大夫,既然找出了陛下所中为何毒,还请赶紧开方治疗。”

    望着太后期待的神色,宋辛只是沉默,他把医书合上,放进药箱里,又将两臂的袖子放下来,直到太后焦急地又问了一遍,他才道:“嗯……陛下所中之毒,无药可医。”

    “哐当”

    这是药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刘喜脚下一滩碎片,他刚端着药走进屋里,便听见了这个骇人的消息。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会儿。

    刘喜冲到宋辛跟前,去求他,“宋大夫,你医术精绝,一定能找到解药救陛下的,你多钻研钻研……”

    “咳咳……”

    床上响起一阵咳嗽声,“刘喜。”

    “陛下!”

    刘喜来到床边跪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肺腑火烧火燎的。”皇帝又咳嗽几声,衣襟溅上血点,“我方才怎么忽然晕倒了?”

    “宋大夫,你查出来什么了,是昏迷的后遗症?”

    太后见宋辛摇头,立刻阻止,“宋大夫,你——”

    但他已经出了口,“不是后遗症,是有人在陛下的药中下毒。”

    太后无奈,但既然已经了出来,再隐瞒也无益,“今日皇宫混乱,守军都在外面抵抗,看守薄弱了些,有人趁机在药中下了毒。”

    皇帝叹一口气,“看来有人一心想置朕于死地。”

    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他皱眉,“外面是谁?”

    刘喜道:“大臣们都担心陛下,在外边等着,不肯走呢。”

    “砰砰砰”

    有人拍门,皇帝指使刘喜去开,门开了,却是柳阳景。

    他走进门,先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柳卿有心,好多了,告知外头的人,让他们散了吧。”

    柳阳景点头,却没有走,继续道:“容改执意要见陛下一面,不肯离去。”

    皇帝靠在床头,思索一番,道:“让他进来吧。”

    容改被人押了进来,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容敏,容敏进来,后面又跟了一人,竟是容敛。

    容敏一进来,便冲到床前跪倒,“父皇,你没事吧?”

    皇帝没有看,侧头望着容敛,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本就凹陷的脸颊下乌黑浓重的阴影。

    “敛儿,你也是来看朕的?”他的语气含着点心翼翼。

    容敛头一垂权当行礼,“父皇出事,儿臣担心,当然要过来看看。”

    皇帝笑起来,笑容虚弱,“你有这份心,朕便心满意足了。”

    容敏见对方忽视自己,正要再什么,被容敛断了,“二哥把嘴闭上吧,没看见有人脸都急红了?”

    他讪讪地闭上嘴,退到一边,把话的机会留给容改,被绑着的人不知何时膝行到了床边,他的脸的确红了,却不是容敛所的急红,而是一种兴奋至极的红意,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

    皇帝气息微弱地开口,“似乎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你要告诉朕什么吗?”

    容改这次点了头,“陛下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你该去问太医。”

    他摇头,“我知道。”

    “这是一种只长在南越的毒草,秋日雨后萌发,生长迅速,半月后枯萎,它吃不了,也不能作染料,也不能织布,但就算如此,也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攀上断崖去寻。”

    “盖因它是绝无仅有的剧毒。”

    “不需另外炮制,生服或晒干后再服,或与别种药混合,或煮沸或火烧,药性不会有丝毫衰减,服下几铢一厘,便是药石无医,中毒之人只能等死,是想要杀人最便捷的方式。”

    皇帝脸色又苍白几分,明明门洞大开,屋内明亮至极,他的脸却显出数九寒天的冰凉,更透出深处的青黑,“这毒……是你下的?”

    容改像是没听见,又道:“这毒是我从一个南越商人那里见到的。他完功效后,我便买了下来。”

    “当时我便想着,总有一日,我要把这毒用在一个人身上。”

    “为了这个目标,我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中间出了许多波折,连自己也搭上了,不过……”

    他微笑起来,“幸好幸好,毒还是用到了陛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