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仇大人,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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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 皇后被太监引着进了屋子。

    她眉头微微蹙着,一坐下来,便开口道:“母后, 方才我见了陛下, 怎的脸色一下子变差了, 虚弱许多。”

    她日日都来看望皇帝,若非今日宫内大乱, 下午本该要来的, 自然看得出皇帝情况的变化。

    太后温声道:“听宋大夫,情况反复是正常的, 药物不会一直起作用, 得找到新的药方。”

    “这样吗……”皇后喃喃道:“陛下已昏迷近三个月,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皇后莫要忧心,愁坏了身体,想必陛下也不愿见你整日为他担心。”

    皇后笑了笑,勉强应了,只是神色仍是忧愁的。

    “今日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听有人谋反, 军队还闯进了皇宫……”

    太后反应得很快, 听闻皇宫受袭, 便立刻派人去保护皇后,对方被护送着进了密室, 直到一切安定下来才出来,对外面的事情还没搞明白。

    “容改意图谋反,不过如今已被诛杀,属下也清理干净了, 不必担心。”

    “大皇子谋反,”皇后叹一口气,“他……何至于此。”

    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原因本就显而易见。

    “贪心不足。”太后淡淡道:“没那个本事,非要硬争。”

    “你放心,陛下不会辜负你,太子只会是霁儿。”

    “霁儿还那么,”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陛下……他该怎么办。”

    “总不会让霁儿和你受苦,没了陛下,还有琤儿、还有我,还有杭将军。”

    “如若可以,我还是希望霁儿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待到十一二岁,再由他的父亲慢慢教授朝政。”

    皇后闭上眼,“如若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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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和城门、皇宫和民居的修缮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与此同时,皇帝病危的消息也像火星一样传播着。

    皇帝吐血,这是几十个大臣亲眼看见的事实,更不用提容改那番嚣张的言论,传出屋子,让院中的众臣清晰可闻。

    如今市坊中流传的,都是皇帝将死的消息。

    这消息屡禁不止,正如皇帝的病情反复无常一般,难以解决。

    太医院的太医,哪一位不是医术卓绝,宋辛和他们一起尝试了几十种药方,或药灸、或针灸,但无论哪一种,都只能勉强压制毒性,半日过去,该吐血还是吐血,皇帝的情况迅疾地衰弱下去,面容枯槁如秋日衰草,不必狂风骤雨,或许只需一阵轻风,便能折断他的性命。

    太后每次只在皇帝的床头坐片刻,便不忍再视,出去了。

    皇后却整日整日地坐着,怀中抱着霁儿,一遍一遍地教他喊“爹爹”,孩爱闹,不一会儿就不耐烦,她于是把孩子交给奶娘,自己仍坐着,轻声同昏迷中的人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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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的行迹已查清,是从冀州而来,冀州多山,地势险峻,本是京畿天然的屏障,如今却变成了查清路线的拦路石。

    太后数次给冀州太守发信,然而杳无回信,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命杭文曜加强了京城东面的防守。

    容改的尸体在御史台停了几天,连吊唁的人也没有,只有一位妻儿来哭过一场,最后被草草地埋进了一处荒坟,连块墓碑也没有。

    他的府邸财产全部收缴,妻子被贬为庶民,太后还是存着几分仁慈,把一大家子送去了别的州郡,至少不用在京城受人白眼。

    汤丞相等同容改私通的人也受了重罚,削去职位,禁足在家,如今日日向太后递折子,要求复议,太后看也不看。

    容敛最终没有受到处罚,依旧日日宿在酒楼,容敏受了赏赐,没有回滕州的意思,每日上朝,似是要为太后分担的意思。

    明明敌军已被处理干净,主谋也死去,但无论是太后,还是容琤和杭絮,都没有放下提起的心。

    枯草在微风中轻颤,乌云褪去,看似万里无云,但谁也不知道,风雨是否会在片刻后重新来临,是否会更大,除了枯草,是否会有其他的草木摧折在这一场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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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七。

    距离先前的那场祸乱已过去了三四日,民居已经修缮完毕,然而民众的心情仍惶惶不安,街道上多了许多巡逻的队伍,用于维持安定。

    杭絮领着一支队伍,沿着朱雀大街向皇宫方向走去,天气像是眨眼就燥起来,才几日的功夫,太阳便热得有些逼人,全副武装的巡逻队纵马经过人群,银色的铠甲亮得刺人眼。

    转角处又出现一支队伍,同样全副武装,为首的见到杭絮,马慢下来,“将军,东侧坊市已巡查完毕。”

    “我们就是来交接的。”杭絮把令牌扔给那人,对方也扔出一块相似的牌子。

    两人短暂了几句话,两支队伍错身,继续巡逻不同的区域。

    京城的布防已经全面更换,原本巡逻由兵部负责,如今由杭文曜接手,换成了他麾下的人。

    三万人分成数支队伍,巡查京城,既是为了安抚民心,也是为了从中找出可疑的隐患,未雨绸缪。

    沿东市主街巡逻,一路到重玄门,可以看见许多劳工在城墙上下忙碌,这里的城墙被火.药硬生生炸开,修缮比之民居要困难不少。

    杭絮将东市的主要街道巡逻一遍,返回时同另一支队伍交接,时间已至正午,是回营的时候,杭絮在出城和回王府的选择中犹豫一会儿,选择了直行出城的路。

    容琤最近为了宫中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要是听杭絮回府,定然也会挤出时间回来,一来一回,平白浪费时间。

    她夹紧马腹,向西城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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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刻钟后,队伍来到城门口,和百姓一同出城。

    天气愈热,进出城的人却未减少,队伍满满当当,排了几十丈,巡逻队伍出城不必排队,百姓自发让开一条道路,让军队前进,杭絮将令牌展示给守卫,对方挥手放行。

    走出城门,杭絮扬首看进城的队伍,竟有几里之长,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

    “大人,这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啊,怕不是要等到明天。”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来。

    杭絮耳朵动了动,捕捉到这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看向人群,想从人头攒动的队伍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慢慢等吧,大不了在外面歇一晚。”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要不我们直接到前头去吧,您好歹也是个扬州太守,把令牌一拿出来,他们肯定会放行的。”

    “官民同规,不能破坏,秋岭,你……”

    队伍向前,声音渐弱,杭絮饶有兴致地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高的那个一头黑发规整地束着,脊背挺直,人群推搡也半点不弯——她已经很久没见这道身影了。

    她将令牌拽下来,扔给身后的人,“替我回去向杭将军复命,告诉他,我待会儿再过去。”

    士兵接过令牌,没问缘故,应了一声。

    队伍向西离开,她则驱马靠近人群。

    “大人,这太阳太晒了,那边有个茶棚,我去点水来吧。”

    “我的水囊还有些,你拿去喝……怎么没了?”

    “嘿嘿,大人的水也被我给喝完了。”

    “好了,你去吧,多些回来。”

    “是,大人!”

    那个跳脱的身影穿过人群,向不远处的茶棚跑去。

    男人站在原地,取下斗笠,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他眯着眼,避开刺目的阳光,下一刻,阳光消失不见,阴影笼罩这方区域。

    男人疑惑地仰头,见到了一匹高大的骏马,刀鞘在视线的余光中晃荡——方才可没在周围见过。

    他出声提醒,“兄台,若无急事,何必插队,还是按规矩来的好。”

    对方没有动作,他皱眉,转过头,欲劝一劝,视线抬高,神色却愣住了。

    杭絮笑起来,“仇大人,许久不见了。”

    仇子锡把斗笠戴回脑袋,遮蔽了阳光,他眨眨眼,眼前人的样貌更加清晰,他也笑一笑,“见过王妃。”

    杭絮从马背取下一个水囊,扔给仇子锡,“仇大人来京城是为何事?”

    仇子锡道:“我任职已满五年,此番是来京城述职。”

    罢,他才开水囊,喝起水来。

    “原来如此。”杭絮下马,“你倒挑了个好时机。”

    这显然是反话,仇子锡把水囊还回去,皱眉道:“王妃此言……难不成京城出了什么事?”

    杭絮摇头,“事情多的很,都不是什么好事。”

    ——反正述职的事,大约是做不成的。

    她指指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这队起码要排到半夜,你不如先休息一天,明天绕去重玄门进城,那里正在修缮,人少许多。”

    仇子锡有些尴尬地笑起来,“从扬州至京城,一路颠簸,银钱已用得差不多,实在付不起城外驿馆的费用。”

    “这倒是……”杭絮沉吟,城外有数家驿馆,专门宰进京人的钱,价格昂贵无比。

    “这样吧,军营在五里外,你跟我去那边住一晚,明日我正好要去玄武门,带你一起。”

    仇子锡也不忸怩,拱手感谢。

    两人走出人群,远离活人热气的弥漫的地方,纵使太阳依旧,也凉爽不少。

    秋岭揣着两个水囊,颠颠地跑向人群,仇子锡高声喊他,“秋岭!”

    青年疑惑地朝这边跑来,“大人,您怎么出来了,咱的位置被人占了怎么办?”

    他头转过来,看见杭絮,眼睛一亮,“诶,王妃娘娘,您怎么来了,大人还想这进城后去王府拜见呢,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真巧!”

    杭絮道:“确实巧,我在人群中,一下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仇子锡拍拍秋岭的肩膀,对方立刻噤声。

    他道:“先不排了,我们明日去玄武门。”

    “今日……先跟着王妃去军营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