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我想知道的事,没有人……
到了军营, 杭絮拿出令牌,守卫不放行,警惕着看着风尘仆仆的仇子锡和秋岭。
“将军, 军营戒严, 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仇子锡只得拿出太守令, 看守左看右看,不似作伪, 这才将三人放行。
一路进到营地中心, 正是午休的时辰,四处安静, 她把人带到一个空帐子, 道:“我去给你们找些吃的。”
去到伙房,锅里空空荡荡——参军的都是半大伙子,胃口大,饭点一过,一粒米都留不下来。
没办法,杭絮只好去杭文曜的帐子,身为将军,总是有些特权的, 比如单独做饭的地方。
厨房里, 有洗涮的声音响着, 她掀开帘子,竟是云儿, 女孩袖子挽起,利索地洗着碗,偶一回头,看见杭絮, 眼睛弯起来。
用气声道:“姐,你来啦。”
她走进去,“云儿,你怎么在这里?”
她今日没回府,还特意让人带了消息去王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云儿洗完最后一个碗,把手擦干,“少爷请我来的。”
“阿景,他叫你来做什么?”
“我昨天还跟姐过呢,少爷这几天跟老爷一样,吃住都在军营,一不心病倒了,总不能跟着吃大锅饭,便请我来照顾几天。”
“我想着姐和姑爷这几天都不着家,待在王府无聊,就来了,还能做饭给姐吃。”
“对,我给忘了。”杭絮拍拍脑袋,昨天深夜回府,云儿确实过阿景的事,一时没想起来。
“还留有饭菜吗?”
“当然有,专门给姐留的,我给你盛。”
“多盛些饭,有客人来。”
“客人,谁呀?”
“见了你就知道。”
提着食盒,云儿跟着杭絮来到另一个帐篷,一进帐子,她惊讶地睁大眼,“仇大人,怎么是你?”
“仇某来京城述职,偶遇王妃招待。”
仇子锡站起来,“劳烦云儿姑娘款待。”
见对方要抢过自己手上的东西,云儿连忙侧身避过,“没事,我自己来。”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菜一碟碟拿出来,碗筷摆好,坐在一旁看着三人吃饭。
饭菜保温得很好,热腾腾的,两人赶路许久,饥饿难耐。狼吞虎咽,又因天气,额头脸颊不住淌汗。
直到吃完,放下碗筷,才顾上擦汗,秋岭脸热得通红,“北方的天气真奇怪,还不到六月,就热成这样。”
“往年没这么热的。”云儿道:“这两年格外奇怪,冬天极冷,夏天又热成这样。”
仇子锡道:“扬州的天气一如既往,堤坝即将修成,今年之后再无洪涝,是个好年景。”
“王妃何日有时间,再去扬州看看,估计会大吃一惊。”
“总会有时间的。”杭絮接道:“既然堤坝即将修成,为何岑郎中不与你一同回京?”
对方摇头,“堤坝大约六月完工,我劝岑郎中,善后之事可交由他人负责,他不愿意,坚持要留到完工,进京述职的日期无法拖延,我只得与秋岭两人上京。”
“岑郎中还是这样。”杭絮想起对方烈日下奔波在扬水畔的场景,一年过去,估计那个白净的青年已然晒成黑炭。
“不过我要一句,仇大人这回述职,估计是述不成的。”
“京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仇子锡皱眉,方才杭絮的话,便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如今更是疑惑。
杭絮指腹轻点桌面,长话短,“大皇子谋反,陛下中毒,估计……不久于世。”
“如今太后和瑄王执政,忙于处理谋反之事,地方官的述职,得往后头排。”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在扬州,竟没有听见半点风声。”
她见仇子锡眉头紧皱,原本就端正肃硬的更显严肃,忍不住笑起来,“仇大人放心,你至多不过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安危还是能保证的,待事情过去,述完职就能离开。”
“那事情究竟何时才能过去。”
仇子锡叹一口气,直视着杭絮笑也散不去的沉郁神色。
她笑容收敛,“谁知道呢。”
-
杭絮傍晚回营的时候,仇子锡已经和杭文曜坐在了一起,相谈甚欢。
见到杭絮,杭文曜挥手召她,“絮儿,仇太守告诉了我许多跟你有关的事。”
“有什么好谈的。”她走过去坐下,“扬州的事,我不是早就告诉爹了吗。”
“这不一样。”杭文曜道:“你总喜欢隐瞒危险,云儿和宋辛也跟你一气,不愿将实情告诉我。”
“我知你救宋辛心切,但未必非要在山路拦截,暗中跟随,待下山后增派人员,一网围剿,岂不更好,还能找出他们储存武器之地。”
“他们藏兵器的地方在几州外,跟踪得花上一个多月,”杭絮耸肩,“再了,兵器不易跟丢,但人却容易转移,要是宋辛被调换了怎么办。”
“好,就算如此,那你与容琤两人潜入山谷中的事呢,若是有人察觉到了你们,上百位壮年,你轻功再好,也未必逃得出去。”
杭絮不话,她知道杭文曜的都是事实,对方年长,思绪在战争中得到了长足的锻炼,再微的可能都会注意到,自己已算敏锐至极,但对方远比自己来的敏锐。
“仇某惭愧,”仇子锡断两人,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王妃和王爷的危险,大多因我而起。”
“怎么能怪仇大人。”
“非要怪一个人,也该是陈舟他们,或者……”一个名字在杭絮嘴里绕个弯,咽了下去。
“你在扬州听到他们的结局了吗?”
“听闻查清楚后就斩首了。”他道:“我将告示张贴出去,百姓高兴了好一段时间。”
“仇太守,”杭文曜话音一转,“杭某另有一事相问。”
“杭将军请问。”
“仇太守进京,是走的什么路线?”
仇子锡因这个奇怪的问题一愣,答道:“走的水路,从海州下船,北上进京。”
“看路线,应当是经过了冀州,那是仇大人的老家,可曾探望过亲朋?”
“仇某数年未见父母,走水路就是想去探望,不曾想……”他无奈笑笑,“父亲将我拒之门外。”
杭絮望着仇子锡苦笑的神情,又望着杭文曜探询的神色,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怎么忘了,自己的父亲可不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
仇家盘踞冀州,旁支无数,数年前跟错主子,皇帝登基后骤然败落,也是因此,仇子锡这个皇榜状元,才不被重用,调去了南方。
自己都知道的消息,杭文曜怎么可能不知道?
冀州、仇家……细想确实有些嫌疑。
“我不愿谎,还请杭将军不要泄露出去。”
“这是自然。”
“自十二年前那事,仇家被削爵夺权,虽财产还在,地位却一落千丈,虽不受千夫所指,也常有人编排,我那时还,不懂这些,我的叔父伯爷,各位长辈,念起陛下时……都是咬牙切齿。”
“仇太守的父族是仇家旁支,受到的牵连应当不大,为何会如此愤慨?”
“杭将军有所不知。”仇子锡道:“冀州极重宗族名誉,仇家虽分主支旁支,但全都住在一处,名誉同享,自然是同气连枝。”
“我进京的时候,父母听我作出了政绩,受朝廷嘉奖,怒不可遏,族长还放言要将我剔出族谱。”
他苦笑,“我不过是为了百姓,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激动。”
“我也不解,”杭文曜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语气平静,“按十多年过去,一切都该淡去,为何你的家族反应如此激烈。”
“仇家在冀州是大族,冀州太守看着你被刁难,不会出手阻拦?”
“冀州太守虽不是仇家人,但却受过仇家的恩惠,是不会插手的。”
仇子锡语气变得坚定了些,“我此番上京,除了述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将冀州的情况上报,宗族与太守关系笃甚,对朝廷仇视,已对百姓造成了危害,不得不管。”
“只是听王妃,皇帝中毒在床,不知此事何时才能解决。”
“仇太守放心,我会早日将情况上报给太后。”
“如此甚好,多谢杭将军。”
“不必,都是为了百姓。”
杭文曜站起来,“我同絮儿有些事商谈,便不多留了。”
仇子锡也站起来,“恭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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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半落到到地底,橘红的云彩铺满了半个天空,空气没有正午那么燥热,到处都是疲惫回营的人。
杭文曜望着远空的云彩,“明日还是个晴天。”
“珟尘从钦天监那里听了,京城各地接下来半个月都是晴天。”
“真是怪天气。”
杭文曜叹了一口气,“想派人潜伏,都难了许多。”
“爹要派人去冀州?”
“絮儿既然知道,就不必出来,营地虽都是我的人,但难免会有意外。”
杭絮点头,“我就知道,你去见仇子锡,可不单单是为了我。”
“我本就对冀州仇家有了怀疑,今日见得一个仇家人,自然要问一问。”
“也就是他正直,才没有怀疑。”杭絮摇头,“你这个问法,换个人如何听不出来。”
“听出来就听出来。”杭文曜语气淡淡,“我想知道的事,没有人可以隐瞒。”
他语气一转,“再了,这位仇太守看着是个好人,他把事情出来,便是跟我们一路。”
“阿絮,明日你带仇太守进城,让他住在杭府。”
“既方便我们监视人员来往,日后出了事,也能同仇家撇开关系。”
杭絮点头,“我原想让他住在王府的,算了,杭府离皇宫远些,也好。”
“爹准备如何去查冀州?”她问道:“听他的话,仇家与冀州太守已是一丘之貉,必然做足了防备。”
“我会请太后派一特使,以巡查之由前往,若确定冀州太守与容改勾结,”杭文曜的声音毫不留情,“即刻出兵,铲除这个毒瘤。”
罢,他摇头,“陛下还是太心软了,当年他登基后,仇家求饶,献上金银万两,便免了流放。”
“谁能想一切都是伪装,他们仍旧追随着自己的原主子,数年来,冀州在他们手中,不知埋下了多少隐患。”
“也是因此,容改才能拿到兵力。”杭文曜道:“冀州多山,若是冀州有意遮掩,几万人藏于山林,趁夜奔袭来到京城,的确难以发现。”
“可惜我这些年居于北疆,没能多注意京城之事。”
杭絮也叹,“若是让爹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杭文曜回京前,城防由兵部掌管,兵部事务繁多,难免疏漏。
“人心难测,对方下一步如何行动,我不能预测。”他叹息,“若是多给我三年、不,两年,我便能把京城造成固若金汤之所。”
“到时候,莫冀州,便是群狼环伺,我也有信心保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