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只要能抓得住,它就是……
“娘娘, 这么大的雨,出来做什么?”
宫女给杭絮撑伞,几乎是吼着话。
滂沱大雨落在地上, 在伞上, 形成嘈杂又密集的声响, 宫女必须放大声音,不然就会被暴雨声掩盖。
这样大的雨, 杭絮依然要求出门, 确实奇怪。
杭絮没回,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三、四天前吧。”
“所以……这是第五天?”
“对。”宫女道:“连着下了五天雨, 越来越大,几乎一刻都没停,吵得人晚上睡不着。”
在发现杭絮是个好话的的主子后,她便越发活泼,话也没了顾忌。
雨一刻不停地落了五天,浇没了夏日的热气,让每个地方都湿润起来。石砖铺的路附着湿滑的水汽,更低的花坛则变成了浅浅的水坑, 泥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两人走到亭子里, 宫女收了伞, 把水甩干,她跺了跺脚, 地上立刻出现一滩水迹——她的裙摆和鞋子早就被浸得湿透。
“轰”的一声,远处传来闷响,宫女被吓得哎呀一声,伞都掉在地上。
又是连续的几声, 而后是细碎又杂乱的声音,在雨中听得不太清楚。
“又了起来。”杭絮望着声音的来源,在模糊的雨幕中,只能看见几缕黑烟升上空中。
“是呀。”宫女抱怨道:“这几天怎么得这样厉害,每天都要来个两三回。”
“吓死人了。”她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早点……”
她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早点攻进来。”
杭絮斜瞥过去,“你在我面前这些,不怕我告诉别人?”
“娘娘不会的。”宫女神神秘秘道:“我听过了,您就是宫外那位摄政王的妻子。”
她收回目光,“放心,快了。”
宫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杭絮是在回应自己刚才的感叹。
-
“将军!”
崔校尉冲进营帐,单膝跪地,语气兴奋,“敌人已不作抵抗,只躲在宫墙后,认为这次和以往一样。”
杭文曜应了一声,神色没什么大变化,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他意料之中。
他对校尉道:“按原计划行动。”
校尉应一声,离开帐子,在地上留下一路水迹。
而后。杭文曜取下雨披,系在身上,也出了营帐。
外头是脚踝深的烂泥中,每走一步,需把脚给□□,深一脚浅一脚。
跨上马,马匹在泥中也艰难前进,越过重重营帐,来到城内,踩上铺碎石的地面,总算好些,从泥变成一尺深的水。
这里是城南,整座京城地势最低之处,水最深的地方已到腿中部,浅的也有脚踝深。
来到大路,大批军队从南面城门穿入,暴雨落在铠甲上,奏成一曲清脆的行军乐。
军队分成数支队,钻进各条巷,朝东而去——他的目的不只攻破皇宫,而是彻底占领整座京城,在对皇宫发动全面攻击前,先得把守在大路巷口的那些人给解决了。
巷战不是攻防之战,靠的并非人多势众,而是谁对城市的地形有更充分的认识,谁能将有限的兵力分配到每一处市坊、每一条街、每一个巷。
正好,杭文曜这段时间,就在研究这个。
很快,激斗声便从各个方向传来,穿过雨幕钻进杭文曜的耳中。
与此同时,战报也不断传来。
“将军,崇安坊已拿下!”
“将军,邑安坊已拿下!”
“东市也拿下。”
捷报不断传来,几乎不停歇。
身后响起马蹄声,在杭文曜身边停下,他斜瞥过去,见是容琤,收回目光,“布置好了?”
他对容琤的态度介于对摄政王的尊敬和对女婿的随意之间,现在约莫是随意占了上风。
“完成了。”容琤道,他也用随意的态度答道:“黄河堤已决,沅河暴涨,向冀州流去。”
杭文曜盘算,“沅河入河口离冀州有二百里,大约是下午……”
“申时到达冀州。”容琤补充。
“时间卡得正正好。”杭文曜眉头下压,俊美的脸带了引而不发的凌厉,“务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又有捷报传来,那人跪在地上,语气兴奋,杭文曜听罢,挥手让人离开。
容琤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将军不觉得……有些太顺利了?”
从发动攻击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就攻下了半东城,纵使前几日的频繁攻击让对方失了警惕,但也不可能迟钝成这样,就像……根本不作抵抗一样。
“确实有些太顺利了。”杭文曜摩挲着水囊。
“有可能是故意诱敌深入。”
“是诱饵又如何?”
杭文曜开水囊,仰头灌下茶水,碧螺春苦涩的香气充盈口腔。
他的桃花眼中闪着冷光,“只要能抓得住,它就是我的。”
“有些冒险。”容琤勾起薄唇,“但我相信将军。”
他将马头掉向东面,“城南已布置好,我先行离开。”
从西、南两面夹击,方才能把敌军逼入东北的冀州。
杭文曜道:“不如我俩比比,谁先冲进皇宫之中?”
容琤颔首,“可以试试。”
-
“娘娘娘娘娘……”
宫女顶着大雨冲进屋内,给杭絮带来最新的消息,“这次好像是来真的,听皇宫四面都是兵,宫里人都乱套了,正往北跑,想逃走呢。”
杭絮站起来,走近门缝,雨水伴随着杂乱的声音传进来,有模糊的斗声——它们来自很远的地方,还有呼喊声和奔逃声——它们近在耳边,因为清荷苑的门口就有连串的人跑过。
她收回目光,望向宫女,“你也快跑吧,别留在这里。”
宫女摇头,“奴婢不跑,外头那么多士兵,还有洪水,倒不如留在宫里安全。”
她失笑,“你想得倒聪明。”
杭絮在柜子里找出一件遮雨的大氅,系好戴上帽子,又将伞握在手上,“你今天就留在这里,等外头安静了再出去。”
“那娘娘要去哪里?”
“我出去看看。”
杭絮开门,几个侍卫赫然挡在面前。
为首的那个声音冷漠,“娘娘,陛下要见你。”
她透过几人的缝隙望向院里,那里站着十几个拿刀的侍卫,“若我不想见他呢?”
“那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不要激动,我跟你们去。”
杭絮扔下伞,举起手,微微笑起来,“带路吧。”
一路来到养心殿,站在门前时,这些侍卫才放开一道缝隙,让中间的杭絮走出来。
她走上台阶,左右看了看全副警惕的侍卫,叹了一口气,消念头,进入殿内。
坐在书桌后的容敏见到来人,神色讶异中透着厌恶,“你怎么来了。”
杭絮不话,看向容敛,对方于是明了,“三弟,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容敛把椅子转半圈,翘起二郎腿,面向杭絮,“二哥,这可是我们手中的筹码,当然不能让她逃了。”
他指使太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椅子来?”
太监诺诺应了,很快搬了张椅子,杭絮坐下来,铁链和椅子腿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皇子未免也太谨慎了。”她指指自己脚上的铁链,“给我上了这么重的限制,还要派十几个人围着。”
“我实在不放心,怕婶婶逃出我的手掌心。”他笑一笑,“婶婶莫怪。”
“三弟!”容敏低喝一声,带些焦躁,“都什么时候了,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那杭文曜的军队快逼近朱雀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容敛把椅子转回容敏的方向,“我的好二哥,兵符不是在你手上吗,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我的军队都在东面和北面,”容敏深吸一口气,“守在宫外的是温承平的兵,他们可是听你的命令。”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砰地推开,温承平走了进来。
他向容敏走近,将一个东西扔到桌上,很大的一声响,容敏定睛一看,是一柄长刀,沾着斑斑血迹,血流到桌子上,把卷宗奏折染红。
“我杀得正起劲,陛下把我叫来做什么?”
容敏靠着椅背,远离那柄煞气外露的长刀,强自镇定道:“温指挥,杭文曜已攻占大半个京城,你可知道?”
温承平哼笑一声,“臣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用兵怠惰,故意后撤,该当何罪?”
“这我可不明白了。”温承平换了自称,“我用自己的兵,自己的仗,怎么还要听别人的指挥?”
容敏蹙眉,“温承平!你一日是大宁的臣子,就一日要听我这个皇帝的命令,忠君,是你的本分。”
“忠君……”温承平哈哈大笑,“容敏,你是忘了自己这个位置怎么来的吗?”
他身体前倾,猛然靠近容敏,圆睁的豹目瞪着容敏,“我带着八万人来到京城,助你登上皇位,可不是为了被人背后刺一刀。”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什么意思?”
容敏的神色显出一丝茫然。
反倒是容敛轻笑一声,“温指挥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温承平转向对方,“果真是你!”
“她没骗我。”
“‘她’,”容敛将视线投向杭絮,见到对方的神色便了然,“婶婶,原来是你。”
“不要转移话题!”温承平大步靠近容敛,“你给我一个解释,我诚心诚意跟你合作,你为什么要水淹登州?”
“温指挥。”容敛的语气并无被发现后的慌乱,反倒是好言好语的劝导,“不要无理取闹。”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他耐心的解释着,“我们好好合作,把杭文曜拿下的机会很大,兴许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但是你若违抗命令,我为了自保,就不得不炸开堤坝。”
“现在,登州百姓的命可是掌握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