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来过 只留下了一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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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秦岁晏决定该如何回答, 琼瑰已经叹了口气,笑道:“病急乱投医,原来就是这样。”

    女孩清美的脸上没有半点哀怨, 反而有点新奇,好像遇到什么新鲜的事情。

    秦岁晏喉头一动,却终究没有反驳她的话。

    琼瑰站起身,朝秦岁晏行了个礼, 目光平和坚定,她已经做好了算。

    “这几次都是秦公子救了我, 大恩不言谢, 日后秦公子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 请告诉我。”

    “陆姐言重了 。”秦岁晏的视线越过她,落在照进屋内地毯的月光上。

    琼瑰再次朝秦岁晏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秦公子再见。”

    走到门口时, 燕儿正坐在台阶上看月亮,听到身后衣裙窸窣,便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看向琼瑰。

    琼瑰也朝她笑了笑,然而燕儿眼中希冀却渐渐消失,她没有问琼瑰结果如何——姐的笑容很浅, 更像是在安慰她。

    “姐,我们去找找舅老爷吧?”燕儿上前扶着琼瑰,轻声道。

    “舅舅......”琼瑰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行,通敌这事很容易株连。”

    况且,陆升阆已是他们家中最位高权重的人, 哪怕直接去求太上皇,都比现在去找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柳飘飘娘家人。

    “那......姐,咱们——”燕儿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看着琼瑰,有点难过:“咱们现在能去哪儿呢?”

    琼瑰薄唇轻启,低声了两个字,语速很快,声音像是从唇齿间飘出一样,很虚软。

    “林府。”

    “姐!”燕儿叫了一声,冒冒失失的,引得屋顶上跳下来了一个青年,神情有点不耐烦地抱胸站在两人面前,一语不发地望着燕儿。

    燕儿被他一看,涨红了脸,声音正常了很多:“侍卫大哥,我不是故意喊这么大声。只是我们......”

    她着就委屈起来,眼泪快要滚出眼眶,却又不敢再下去。

    如果连舅老爷家都不能去找,那么谢姐家姐也不会去的——这里秦公子又不肯帮忙,眼看夜深了,陆府已被封,她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真的要去找林二公子吗?

    燕儿真不想再看到林屿折辱她家姐。

    “你们要走就快点。”青年提醒道,“夜里过了时辰会宵禁。”

    走不走,在书房前的台阶上哭哭啼啼,生怕少爷听不见?

    燕儿哽咽着,“可是......”

    琼瑰身量不如高,但好在借着台阶,能摸到她的头。

    琼瑰替燕儿将额前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温声道:“走吧,事情还有转机,别怕。”

    罢,琼瑰又转向青年:“劳烦你带我们出府。”

    “陆姐这边请。”青年见她终于有实际行动,欣然在前面带起路。

    几人穿过院子往前门去了,身影渐渐消融在迷蒙的夜色中。

    秦岁晏不知何时出了书房,站在了廊下,只是被廊柱掩着身影,因此不易让人察觉。

    在暗处藏着巡视的葛罗和木岫见他出现,便现身立到他身后。

    “少爷,就这样让陆姐走吗?您——没有留下她那块玉牌?”木岫有些可惜。“......如果这玉牌是在陆家大公子手中就好了。”

    至少和聪明人话不累,这个陆斯玉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少爷都那么指点她了,她还是想不起来身上带着一个无价的御赐之物。

    还傻兮兮地谈什么十二三万两黄金。

    比她的丫鬟还要笨上三分,真是无可救药。

    如果真让她就这么去到林府,日后再嫁给林屿,迟早有一天,林屿会反应过来,弄清楚她那块玉牌的秘密,情况对主子来,就十分不利了。

    “去跟着她们。”秦岁晏对葛罗道。

    葛罗点点头,立刻要走,但很快又折返,天真道:“人进了林府也要跟吗?”

    “进了林府,”秦岁晏目光微沉,顿了顿道,“若有什么不对,立刻带她们回来。”

    葛罗还是不解,脱口而出就问:“什么情况是不对呢?”

    都进了林府,还有谁敢害她们?

    林二公子今天为了找她们着急成那样,怎么可能会让官差进林府把人抓走。

    秦岁晏微微低头,视线凝向男孩,虽然他没有话,甚至连眉都没皱起一丝,但木岫已经感觉到秦岁晏正十分不悦。

    一种无形的威压散开,葛罗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话,更不敢接触秦岁晏的视线。

    “少爷,就由属下去吧。”木岫出面领命。

    秦岁晏点头不语。

    木岫没敢耽搁,立即身形一展,下一瞬便跟着消失在茫茫四合里。

    只剩下葛罗跟着秦岁晏,心里惴惴不安。

    他还是没明白,为什么问问不对的情况有哪些,会惹得少爷不高兴。

    以往他做错的事情多着,后果都比这句话看起来要严重的多,也没见少爷怪过他。

    主仆两人静静站在廊下,连空中飘下细细密密的雨丝,也没有回屋。

    *******

    幸好秦岁晏的这处宅院不大,琼瑰勉强撑着直到门口,发现青年早备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心下便松了口气。

    燕儿扶着她,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眼圈又红了。

    “姐,”她声道,“您这是秦公子提前准备的马车吗?”

    琼瑰知道她要什么,微微一笑,“秦公子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很好,不能再抱怨他。”

    “木岫哥?你来干嘛。”

    车外闷声不响的青年忽然出声问。

    琼瑰和燕儿便停了话。

    “拉这车的马是新买的,性子有些烈,还没完全驯好,张叔年纪大了,我来驾车送陆姐吧。”一声熟悉的笑声,窗框被人轻轻敲了敲,“陆姐,燕儿姑娘,坐稳了。”

    燕儿听出是之前点拨她的那个青年的声音,连忙应了声。“好了。”

    木岫又走到车前,拍了拍木萧的肩膀,低声道:“主子心情不好,别乱话。”

    木萧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惊悚。

    在他印象里,主子几乎是没什么情绪的,冷静理智,不受任何事情牵绊,待他们也都特别宽和,他差点忘了,他膜拜如神祇的主子,也是有血肉的人。

    木岫坐上车,轻快地挥了一鞭子,马车很快就飞驰起来,冲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琼瑰已经在规律的轻微颠簸里快要睡着,车厢门被人轻扣,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她。

    “陆姐,林府到了。”

    燕儿连忙上前开了车门,将琼瑰扶下车。

    眼前宅院看上去恢宏大气,门前挂了一排灯笼,将黑夜照的犹如白昼。

    朱红正门紧闭着,门上匾额题着四个笔法遒劲的大字:抚远伯府。

    琼瑰转身向木岫道谢。

    青年笑着躬了躬身道:“陆姐,望您诸事顺利,我便不在此停留了。”

    完便驾起马车,很快便远了。

    望着跑的飞快的马车,燕儿终于认清现实,靠不了秦公子了。

    既然......姐事情还有转机,那就该一心一意地相信姐吧。

    不用琼瑰提醒,燕儿振作起精神,便上前去敲林府的门。

    她不敢惊扰府中人,因此只是扣着铜兽门环,一下一下,扣了非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谁呀?!谁在敲?”

    “我们、我们姐来找林二公子!”燕儿提高了音量回他,末了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是林二公子要我们一定来府上的!烦请通传一声——”

    门很快被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厮来,一边着呵欠一边问:“拜帖呢,哪个府上的。”

    燕儿柔声道:“这位大哥,你只管报给你家公子便是。”

    厮听到燕儿的声音,到一半突然停了,张着嘴正眼量着话的人,见是个水灵灵的额十八九岁的女孩儿,嘴边极殷勤地堆起了笑容。

    “这么晚了,少爷都睡了,你家姐,”他着,四处瞧了瞧,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头戴长帷帽的人,“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

    “大哥,主子之间的事情,你我做下人的怎好知道呢,还请大哥行行方便,受累替我们通传——”

    “这不行,你们连家门都不报,谁认识你们谁敢放你们进府啊?命不要咯。”厮笑得逐渐有些意味深长,“你一个丫头都长得这么漂亮,你家主子怕不是窑子里的姐吧?少爷可不好你们这一口,嘿嘿......”

    “你、你胡八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燕儿举起手就想扇这厮一个巴掌,但是刚举到一半,身后就响起琼瑰的声音,她连忙转身,才发现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琼瑰往她手里递了一根金钗,正是她平日里出门会戴的那支。

    燕儿只感觉自己眼睛明明酸涩的很厉害,却还是又流出了眼泪。

    姐平日里应该是最喜欢这支发钗,所以才会一出门就戴着,现在却......

    她一把抹掉眼泪,将金钗递过去在厮面前晃了晃,又一次赔笑道:“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换些酒,我敢保证,若林二公子见到我们姐,定会再赏您其他的东西,便是不赏,大哥通传一声,换来几两酒,也不亏,您看如何?”

    这回果然奏效了些,厮望着那金灿灿、一看做工就不俗的名贵发钗,眼睛都快直了,几乎是从燕儿手里硬抢过去——“丫头早啊,这点事大哥就帮你做了,你且等着,大哥去去就来。”

    着便将门“砰的”关上,自己急急忙忙地跑去上报。

    不知等了多久,雨下的越来越大,有瓢泼之势,便是站在伯府檐下,也挡不住被风斜吹进来的雨滴。

    琼瑰和燕儿都已经浑身湿透。

    燕儿倒还好,只觉得有些冷,琼瑰却因为白日里已经发过烧,好不容易喝下药好了点,现在又被暴雨一淋,只觉得头重脚轻,开始晕眩起来。

    但是林屿还未回来,是去报信的厮也半天不见踪影,她不想燕儿担心,便将手背在身后,死死掐进柱子,以支撑住自己不露出异样。

    朦胧间,燕儿似乎又去敲了一次门,这次压根就无人应声。

    燕儿只好又回到琼瑰身边,“姐,还是没人......”

    琼瑰点点头,并不知道燕儿有没有注意到。

    “秦公子若是愿意帮我们就好了......”燕儿突然恨恨道:“他明明都来和老爷夫人还有您、大公子一起用膳了......”

    琼瑰努力集中注意力,才断断续续地听清了,她摇摇头,声音很低:“他不可能、他不能帮我们的,他应该......就是端王的儿子......”

    燕儿听到这,猛地捂住了嘴巴,而后又放下手,奇怪道:“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端王爷的儿子......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帮老爷和陆家?”

    身上越来越冷,头脑也越来越晕,一阵天旋地转,琼瑰感觉意识都离自己远去了。

    “老爷如果洗清了冤屈,还是太师,咱们家其实也不比端王爷差很多的......姐你是不是?姐?”燕儿还在叽叽喳喳着,半天没有等来琼瑰的回答,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燕儿原本一直盯着大门看,现在侧身看了一眼琼瑰,见琼瑰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家姐是嫌她聒噪,不愿和她了,于是悻悻闭上了嘴,并没有发现琼瑰的异状。

    直到燕儿自己也等的有些困了,想要闭上眼时,才恍惚听到似乎有马车车轱辘声传来,燕儿猛地抬头,看到大雨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台阶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扫视一圈,很快就朝她们大步走来。

    背着光,燕儿有点看不清来人是谁,她怕琼瑰不知道,声提醒道:“姐,有人来了——”

    琼瑰没有回应。

    燕儿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她侧过身轻轻推了推琼瑰,琼瑰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燕儿有些害怕地喊:“姐、姐......”

    没留神,那个高大身影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看了琼瑰一眼便匆匆将人横抱起,朝马车走去。

    燕儿吓的魂不附体,赶忙追下台阶,但是那辆马车根本没等她,男人抱着琼瑰进去以后,马车就像疯了似地狂奔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燕儿跟在后面拼命跑,却还是跟丢了。

    她绝望地跪坐在雨里,却忽然发现头顶好像没有雨落下,身边似乎站了个人。

    仰起头,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正撑着伞举在她头顶,燕儿一下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又哗啦啦哭得好伤心。

    青年板着脸,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然后把伞扔给她,自己举起双手堵住了耳朵。

    燕儿:“......”

    她抽噎了两声,问:“秦公子不是不愿意帮我们姐吗?又来抢她干嘛啊?”

    青年依旧堵着耳朵向前走,燕儿没办法,只好抱着伞步跑着跟上。

    他们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屿骑着马冒雨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跟着的厮,任凭克勤替自己整理身上的斗篷,将肩膀处雨珠抖落。

    “开门,少爷回来了!”克勤高声叫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在,奴才在!”看门的人几乎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去开大门的横闩,生怕慢了一点会惹林屿发怒。

    笨重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琼瑰和燕儿无论怎样都扣不开的抚远伯府大门,就这样开了。

    守门的人躬着身子迎出来,却还是被克勤训斥:“糊涂东西,今日少爷和老爷都进了宫,你竟敢闭门睡觉!”

    “的、的不知道——”守门人生怕被问罪,连忙道。

    外臣从没有留宿宫中的先例,别人家的厮可能不知道,林府可是出了一位当朝皇后,这守门人在他们家已有月余,却推自己不知道。

    “大胆——”克勤刚骂了一句,林屿冷笑一声,手中马鞭已经甩了出去,快如闪电地重重照着厮背上抽去,将那人抽的一个趔趄,失脚绊在门槛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守门人再不敢什么,忍着痛爬起来跪在一旁,再不敢乱动。

    林屿也懒得再找他麻烦,正要抬脚跨进门槛,忽然见几步远的地方有个闪着光的东西。

    他定睛看去,好像是根发钗?

    克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后就把发钗捡了回来,拿在林屿面前任他看清楚。

    “少爷,是个女人用的簪子吧。”

    林屿看了半晌,语气古怪地纠正道:“单股为簪,双股为钗。这是钗。”

    他越看越觉得这金钗......十分眼熟。

    克勤挠挠头笑道:“少爷懂得真多。”

    林屿摇头,下意识道:“谁有心思懂这女人的玩意儿。”还不是陆斯玉那个女人以前缠着他要他送这些玩意儿,他才被迫听了不少。

    到这儿,忽然一顿,整个人僵住了。

    他记起来了!这发钗,是陆斯玉这些天戴的那个!

    怎么会在这厮身上?!

    林屿目光一下凶狠起来,他一个鞭子勾住厮,将人往跟前一拖,问:“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守门厮哪敢撒谎,当即一五一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了,末了还辩解道:“......那两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半夜还下着雨,还扮的花枝招展来这儿,定是看准咱们抚远伯府的气派,所以想来碰个运气,真是没见识的窑姐儿,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岂会让她们进来,没的污了伯府的地——啊!”

    他还没完,整个人就被一股蛮横力量冲撞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到柱子,难以起身。

    “少——少爷——”克勤硬着头皮道。

    林屿揉了揉拳头,转身看他,目光阴鸷疯狂,隐隐有些红光,仿佛地狱里的凶神,看的克勤头皮一麻,把要劝的话都吞了下去。

    “那两个女人,”林屿走到厮身边,低声一字一句问,“人呢。”

    厮望着他,惊惧地脸都变了形,一个劲摇着头:“、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您不在,的去通传给夫人,可上面夫人已经睡下了,的也没办法,再出来就没看到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去把这个人的舌头割了,扔出去。”林屿站起身,往暴雨中走,头也不回道。

    “少爷——少爷您去哪儿——”

    林屿已经翻身上了马,冲进了雨幕。

    他原本是想给陆斯玉几天时间考虑,等她想通了,再去接她。

    没想到她竟这样求情心切,今晚便来找他。

    离开了这里,陆斯玉还能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再回到阿晏府里?这是他唯一确定不可能的答案。

    阿晏住所偏僻,便是他,也是有葛罗他们带路,才找得到。陆斯玉出了他那里,再想原路返回,难于登天。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她一个弱女子在街上走着......

    林屿发疯般四处找着,根本不敢再多想。